安靖天嘴角又不自觉地流露出微笑。猜到安靖天微笑原因的陶乐思脸红成了酱紫色。她捏住安靖天腰间的软肉，恶狠狠地扭了一百八十度，然后转移话题道：“说！你到底到哪里干什么去了？！”
“去帮不坦率的妹妹做入社申请呀。”
“啊？”陶乐思一脸问号。
“我猜你想加入千江玄学社，所以先和社长打了个招呼。”
“你有病吗？我什么时候说过想加入那帮笨蛋了？”
“哦。对不起，我做了多余的事情。我这就打电话给阿飘，告诉她你不想入社。”安靖天说着从不知道什么地方摸出手机。
“诶你！”陶乐思一把把手机抢过来，“我又没说我不想。”
“那就是想咯？”安靖天看向陶乐思的眼睛。陶乐思低下头。
“想咯？”安靖天矮下身子，视线捕捉着陶乐思的眼睛。
陶乐思的眼睛眯成><型，“本……本来没说想，但是……既然老哥都已经去说过了……所以……”
安靖天把头放在陶乐思头上，“你以为我当了你多少年哥哥啊。”
“别碰我！恶心！”陶乐思甩开安靖天的手。“你为什么觉得我想加入玄学社啊？”
“因为你很喜欢他们。”
“你怎么看出来的？”陶乐思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承认了安靖天说的是事实。
“如果你没喜欢他们到一定程度的话，是不会舍得让你重伤的老哥冒险的吧？”
“别说的那么恶心。”
“又哪里恶心啦？”
“不知道！反正就是恶心！”
唉……安靖天在心里喟然长叹。跟妹妹讲道理是没用的，他再次深刻地体会到这一点。
“我累了，躺一下。你也再睡一会吧。躺床上睡去，别坐我旁边，睡着了压我身上重死了。”
“你说谁重死了？！”
“而且还臭烘烘的。”
“啊？”陶乐思立刻拎起领子嗅了嗅，“真的吗？”
“骗你的啦。看你紧张的。反正就算臭也只有你哥我一个人闻，哥不会嫌你臭的，放心。”
“你……说……你……啊啊啊！老哥这个笨蛋！恶心！去死算了！”陶乐思气呼呼地爬到留宿用的折叠床上，背对着安靖天用被子蒙住头，不再理他。
安靖天微笑着看着陶乐思的背影，满足地叹了口气。
我家妹妹真可爱。
闭上眼睛。
陶乐思放在床头的小灯发出温柔的黄光，即使安靖天闭上眼睛，透过眼皮的微弱光线依然柔软地包覆他的意识。
这让他联想到那个与光子相对的存在。
暗子。
极夜。
（没想到，居然是她……）安靖天无奈地笑笑。世界真小。
“诶，哥哥。”陶乐思那边传来模模糊糊的声音。
“别用被子蒙着头睡觉。怎么了？”
“你不恨阿飘吗？”
“你恨吗？”
“我本来以为，如果见到极夜姬一定会拼个你死我活。结果……”
“恨不起来呢。”
“……恨不起来呢。看到她因为哥哥受伤而自责的样子，就恨不起来呢……”
安靖天的眼前浮现出名叫阿飘的女孩的身影。长发飞舞，为了保护菜场里的人们而不惜暴露自己被特征体公会通缉的真实身份；在自己被压制的时候，为了自己的伙伴甚至抛下自己的尊严……
种种回忆在安靖天面前拼凑出的，是一道为了守护他人而随时准备豁出性命的笨拙身影。虽然笨拙，却比自己这样苟且偷安的人高尚太多。
安靖天不会否认自己的生活方式。但这不影响他尊重阿飘。
而且……
“阿飘不是极夜事件的元凶。她是受害者。”
“嗯。我知道。”陶乐思小声答道。
“你也看出来了？”
“那把伞，是大骑士的吧？”
安靖天默然。良久说道：“在极夜中死去的，不止姐姐一个人呢。”
“也许‘世界树’和‘大骑士’在另一个世界也成为了朋友呢。”
“这谁说得准……”安靖天换了个姿势，把半张脸埋在枕头里面，让自己的意识绕开不想回忆的场景。
“诶，哥哥。”
“嗯。”
“为什么同意我加入玄学社？”
“既然是你自己的决定，我当然要尊重啦。”
“可是……如果我加入的话，我们的正常的生活……”
“那个不用担心。”
“嗯？”
“反正你偷窥哥哥也是用特征，帮他们锁定目标收集情报也是用特征，其实也没啥不一样的。”
“谁偷窥你啦？”
“并且，我有自信。”安靖天停顿了一下，道：
“无论生活变得多脱轨，我都会把它拉回来的。”
***
舒缓的钢琴曲。带点昏暗的古金色灯光。看上去很有年头的实木桌椅静悄悄地放在角落。
一排排木制书架占据了店里的大部分空间。书架上整齐地放着黄褐色的纸盒。古典音乐爱好者们一眼就能辨认出这是黑胶唱片的存储袋。这么说来，店里正播放着音乐的不是电子音箱，而是复古的唱片机。
柜台上方吊着一排灯。昏暗的灯光下面，一位身材颀长的男子静静地坐着。男人穿着的白色西服看上去面料很好，黑金色的长发从肩头滑落，贴在背上。他面容瘦削，双眼被一条长长的白色绷带蒙住，让本就与时代相悖的形象看上去更加怪异。如果他走在街上的话，会被当做行为艺术家拘留吧。
“白马庄园。开一个单杯，不用太陈，差不多就行了。”另一个男人在柜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懒洋洋地道。他穿着黑色西服，领子上别着白色蔷薇，脸上挂着金丝眼镜，活脱脱从电影里走出来的角色。
蒙眼的店主微微点了一下头，站起来转身走进内间，动作僵硬地宛如一具人偶。
这时，店里双开的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80年的barefoot。要逐粒精选的。”带着娇媚鼻音的声音传进店里。来者走到柜台前，坐在黑衣男子身边。“你结账。”低声说道。
男子侧过脸，饶有兴味地打量起女子。她穿着黑色的无袖连衣裙，纤细的手臂拖住下巴，脸上的妆容恰到好处，黑发完成发髻耷拉在脖颈上，凸显出脖子的纤细柔美。
“怎么看起来无精打采的？”男子开口问道。
“有些私事。别问了。东西给我。”
“别这么急躁。老规矩，跟我要东西，你得先给我一点惊喜。”
女人没说什么，仿佛要整理衣服似的低下头。一小团黑色的物质从她的发髻中悄然浮现，朝男子飘过去，悬浮在男子面前。
男子眉头一皱，接着瞪大了眼睛。“这是……极夜？”
“够不够惊喜？”
男子笑着把脸转回去，“你可真是个不会让人无聊的女人。”然后冲暗子团挥挥手，“收回去。吓死人了。”
“你又不会死，怕个鬼。”
这时，店主手上端着两个酒杯走了回来。他把两个酒杯同时放在桌上推向两人。被子里的酒液微微颤动，在高脚杯里拉出好看的挂杯。
“你平时不会选这种甜酒。”男子看着女人杯子里的白葡萄酒道。
女人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缅怀一个朋友。他以前很喜欢这个。可惜，现在喝不到了。”
“节哀。”男子向女人举杯。女人举起酒杯和他轻轻碰了一下，接着端到嘴边，昂起下巴“咕咚咕咚”一饮而尽。透明的酒液从她的嘴角滑下，沿着白皙的脖子一直滑到胸口。
“呼……”女人放下酒杯，呼了一口气。
“昨天千江菜场塌了。是你干的吗？”
“不关我事。”
是吗……男子又喝了一口酒。“那么千江恐龙园总是你干的了吧？”
“刚好在场。”
“收获怎么样？”
“炸掉了我的两个大宝贝才勉强脱身。”
“和极夜姬对上了？”
“我觉得我没有义务回答你的问题。”
男子没说什么，默默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玻璃瓶，从柜台下面塞给女人。
女人看也不看地把它收到裙子内测的暗兜里。“再来一杯。”把酒杯推还给店主，看着店主走进内间，她才继续道：“和治安分会对上了。会长就是极夜姬。我都快打赢她了，却被一个空间类特征体绊了一跤。我偷了他的血，才勉强逃出来。”
“哦？原来极夜姬藏在千江啊……有点意思。不过，空间类特征体……能压制你的也没有几个吧？你能猜出来他的代号吗？”
“莫比乌斯。”
“莫比乌斯？荧惑花园的莫比乌斯？”
“我只是听过他，他属于哪股势力我可不知道。非要从我的知识范围里找一个能力和他对的上号的特征体，那就只有莫比乌斯。但是他应该比莫比乌斯要强。”
“莫比乌斯可是站在A级巅峰的特征体。你知道你这话意味着什么吗？”
“我听说莫比乌斯的能力是瞬移。但是那个男的除了瞬移还能分裂空间。”
男子的眉头渐渐皱起来。“瞬移加上空间分裂……”
这时，店主端着一杯新的白葡萄酒走了出来，用和刚才误差不超过百分之一的动作把酒杯推到女人面前。
男子看着酒面上方透明的杯壁，眉毛突然一挑。“瞬移加上空间分裂？他是不是有个妹妹？”
女人讶异地看了男子一眼，“有是有，怎么了？”
猜想得到证实的男子低下头，看着自己被子里的酒。（是他……？他成功了？）
良久，男子抬起头，灌了一大口酒，道：“把他妹妹带给我。”
“……听你说的，怎么好像这很轻松似的？”
“这不是个轻松的活。所以我才委托你。”
“……”女人垂下眼睛，轻轻地摇晃手上的酒杯。“如果，我说不呢？”
“那就等你什么时候有心情了再说吧。不过在你把她带过来之前，我是不会和你再见面的。”男子说着喝干酒杯里最后一口酒，站起身，从西装里掏出一张卡，优雅地放在女人面前。“密码六个一。你接下来的酒都由我请了。”然后向店主点点头，转身朝店门走去。蒙着眼睛的店主自然无法给他任何回应。
男子走后，女人的目光渐渐冷下来。因为太过用力，捏着高脚杯的指尖变成了青白色。
她就这么低着头坐了十分钟。
十分钟后，女人像刚才一样把酒液全部倒进嘴里，擦了一下嘴，站起身走出店门。
高跟鞋踩出的韵律渐渐远去。古旧的古典乐酒吧里只剩下店主一个人静静地坐着。男子留下的卡片放在实木柜台上，反射着破坏氛围的塑料光泽。
店主迟缓地把卡片从桌上拿起来，随手扔到柜台内侧的垃圾桶里，并在擦桌子用的布上擦了擦手。
昏黄的灯光里，只剩下黑胶唱片机一如既往地放出温柔的华尔兹舞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