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黄的铜镜倒映着模糊的面容,虽然看不真切镜中人的面孔,但依稀可见柔美的曲线,如瀑的发丝。
温清弄有些恍惚地看着镜中像是现代相机里加了滤镜的美人,默默无言,不论看几次都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她伸出葱白的手指轻轻点在铜镜中那人儿的轮廓上,心间微凉,然后将手指按在嘴唇上细细感受这份凉意。
已经三个月了,本已脱离苦海的他却重新来到了这世间,以全新的方式,全新的身体,全新的感受,但是现在的她却并不感激这份在世人看来辛运的赠与,与她而言这是一份恶毒的诅咒。
而今这份赠与附带了额外的“惊喜”,她要履行一个婚约,原来的“她”就是因为不满意所谓的指腹为婚而做出了过激举动,所以才有了现在的温清弄,少女性子刚烈倒是令她有些神往这般奇女子若是在世有何风采,但是她也只是有些憧憬而已,相对比原本的温清弄现在的她性格温吞,若是不把她逼到极致,她是不会有什么过激举动的,毕竟在在她看来现在的父母对于她实在是宠爱的紧,对于她而言倒是有些羡慕的。
“家~”
温清弄敛下眉眼,不再去看镜中人的面孔,不过都是窃来的爱和温柔罢了。
“叩叩~”
“囡囡,娘亲进来了?”门外传来了温柔的呼喊,声音里尽是爱意和小心翼翼。
她盈盈起身,勾起散落的发丝别在耳后,来到门前开了门。
门前站着的人就是她现在的娘亲,夏知秋。
眉眼温柔,脸上带着宠爱的笑意,但这笑容里多少还是带着点忧愁,毕竟眼前的女儿三个月前才做出了让她后怕的事情,那种心有余悸的感觉到现在都还留在她心里。
夏知秋带着笑容,心里含着后怕,细细扫了扫眼前的女儿,只见已经与她一般高的女儿微抿着唇,眉眼微低,微微屈膝,双手相合,行了一礼。
夏知秋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自从女儿从鬼门关走过一遭便变得知书达理,整个人变得安静起来,以前仿佛要飞起来的眼角也弯了下来,浑身上下弥漫着一股温温柔柔的气息,却又与一般女子的温柔不同,到底是哪里不同却又说不上来……
不管如何,人还在就好,若是囡囡实在不愿意……
这般想着,夏知秋拉起女儿的手向屋内走去,快速扫了一眼室内,松了一口气,“弄儿今日可是起得有些早,平日里这时候还没醒呢。”
温清弄将这个有些年轻的娘亲的小动作瞧在眼里,唇角微弯,心底酸涩,“今日天未亮就已经醒了,不知为何就是睡不着,便起床在镜子前枯坐,就在方才娘亲敲门才回过神来的。”
夏知秋的手蓦地收紧。
“娘?”温清弄反手握住娘亲的手,有些担忧“怎么了?”
夏知秋翕动双唇,神色犹豫,不知从何说起。
“是我成亲的事么?”
“娘不用担心,我会好好成亲的。”
她摇摇头,“是你爹,他前两日进宫为你的事面圣了。”
“虽然他从中百般斡旋,但是,圣命难违,陛下也只是让你们成亲的日子向后推了两年,只当是你性情活泼贪玩,但还是要订婚的。“
”陛下说,温卿教女无方便罚了他一年的俸禄。“
。。。。。。
窗外细雨微斜,山风阵阵。
如今武朝皇帝为君仁厚,而温子安更是自幼与皇帝长大,在其潜龙时更是左膀右臂,这般处罚虽然只是点到为止,但也已是不小的提醒了。
“这番话你爹本是不让我告诉你的,但是娘想让你知道你爹他并不是不疼你,他虽有些古板但还是疼你的,若你是真心不愿意嫁给瑞亲王,便现在把话说开了,莫要当着面一套背着面一套。“
夏知秋语气轻缓,小心奕奕看着女儿神色,“若是真不想嫁,你爹可以在订婚之前再面圣,将这门亲事推掉。”
“可不要偷偷跑掉,让你爹难做。”
温清弄心头酸涩,喉间微哽,涩的是从没有过的沉重感情直接摆在眼前,酸的是这般美好温柔的呵护只是她窃来的而已。
摇了摇头,她双手握住娘亲的手,露出清美的笑容。”娘亲勿要太过担心了。女儿不会让你们难做的,我会好好呆在家里等着嫁人的。“
夏知秋仔仔细细端详着女儿诚恳的表情,脸上绽放出来温柔的笑容。
“既然如此,我便去与你爹爹说,明日王府的聘礼就要到了,到时候瑞亲王也要上门来的。“
“知道了~”
“那我走了。”
关上房门,温清弄倚在窗边看着那道纤细的背影消失在朦胧的烟雨雾气之中,叹了口气。
“如此,你可满意了么?”仿佛自问自答,温清弄点了点头,她感到身体一轻
,却有一行眼泪从眼角流了下来。
拭去眼泪,将手指放入唇间轻轻啮咬,温清弄细细品尝着这泪水里的不舍与懊悔。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幽幽言语,不知是对谁说起。
微微叹息,桌角的香炉烟气袅袅,像是已逝的芳魂。
。。。。。。
“清弄怎么说?”简朴的书房里握着笔埋头写画的中年男子出声问道。
“囡囡答应了。”夏知秋坐在一旁,为他磨着墨。
良久,温子安放下笔,宣纸上辞禄两字中的禄字还差一笔,
“如此也好。”
“你不是早就知道囡囡会答应了吗?”
“但凡事都要做两手准备,若是清弄她着实不愿,这官我便辞去了罢,想来以我的些微功劳还是守得住一家人的。”
“老狐狸,她必然是答应的,何必作此势态。“
“以防万一,清弄这几个月虽然变得温和起来,但是本性是不那么容易变的,总得早些多做打算。“
“囡囡她。”夏知秋神色忧愁,对女儿这几个月的变化看在眼里,但是回想起三个月前的事情,心里还是慌张,“御医怎么说的?”
“大病初愈,性情难免有些改变,适逢生死之间大恐怖,性情变化都是正常的,只要人身体健康,面无忧思便是无虞了。“
“如此甚好。”松了口气,她看向相公,“此次进宫,应该不只是这些事情吧。”
“什么事都瞒不过你。“
“和你成家这么多年,你有没有事瞒着我,还是能看出来的。”
“此次进宫,还有一件事情,是绿林之间又起风波。”温子安微微叹息,眉峰促起。
“不过是绿林人之间的争强斗狠罢了,和你一个户部尚书有何干系。”她有些疑惑,再怎么说绿林强人之间的斗狠与她也不会扯上关系,毕竟她以前也算是混迹于所谓的江湖之中,对于那些人的路数再清楚不过。
“若是一般的情况也就罢了,交由六扇门处理就是,但是关键在于此次江湖传言是真实的。”温子安揉揉眉心,显得有些困惑。
“什么传言?”
“修仙之道。”
”修仙之道?!“夏知秋疑惑,”这般传言你也相信?你我不都是从那江湖中走过一遭的人么,这一听不过就是哗众取宠之辈传出来的。“
“早些时候我也以为如此,但是我向陛下确认过了,衡州之事是真实的。”
“传言衡州有一鸡鸣狗盗之徒,在三个月前在全一道陆一封墓中偷学得一秘籍,出来后杀遍仇家,使得一手御剑之术,此事是真的?”她紧紧盯着相公坚毅的面容看,直到他点了点头。
“不光此事,如今我武朝内外多了许多这般诡异莫名之事,不只是修仙之事还有些鬼神之说。“
“经陛下说,除了一些鱼目混珠的传言外,大多数都是经过六扇门验证过的,消息属实。”
“大都是三个月前开始的。”
“囡囡她~”夏知秋咬着嘴唇,双眸含着水光,有些凄切地看着温子安。
“勿要多想,清弄还是清弄,只不过适逢大变,性情改了些而已。”
他站起身双臂环住娘子微微颤抖的躯体,安抚地拍了拍她柔弱的脊背,“我作为她的父亲还是分得清的,若真是恶鬼,哪里会让她变成如今温温柔柔的性子。”
“只是恰逢大变,如今天下又要不太平了。陛下担心六扇门中好手无法应对如此对手,就让我以贬官之名下方衡州知府,细细查探此事,两年之内我还会回来的。”
“只是这般变故,我担心清弄她的安危,如今长安虽然没有相关的事情,但是迟早会有的,我已向仙医谷中好友拖去书信,让她招抚你们母女一二,待到我回长安,再来接你们。“
夏知秋紧紧抱住相公,将螓首埋在他的胸膛里。
闷闷的声音传来,”我与你同去。“
“阿秋~”温子安无奈只得呼喊她的小名想让她放弃这个想法,但是他知道这可能性微乎其微,但还是做了尝试。
“我的武功可是比你要高的。”
“那是十六年前了。”
“嗯?”
“好好好,你我同去。”
“先将囡囡安顿好。”
“这是自然。”
“你在仙医谷中的好友是谁?”
“是。。。。。。”
温子安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