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迪斯不紧不慢地拉扯缰绳,身下坐骑也老老实实地迈动步伐。弗兰雪马的脚力惊人,雪原的恶劣天气,积雪可及膝盖,为了保持灵活的速度,它们被自然锤炼出了强悍的躯体。
弗兰雪马每踏一步,都像是沉重的战鼓在轰鸣。
这样的战争怪物,在傅林柯区就是最显眼的存在。
但比这匹马更显眼的,是莫迪斯。
一身黑色的轻装打扮,腰间佩刀,加上铁质面具,看上去倒也有几分不错的姿态,没人以为他是个贵族。
至少在路上,他引人侧目。
首都伊格勒分为四个区域,城郊,行政区,莱安特区和傅林柯区。
城郊与行政区,如同一边天堂一边地狱那般,宽阔的俄里昂河从将整个城市分成了两半。伊格勒的城郊已经远离主城,远在高耸的围墙之外。若不是那里仍旧属于首都管辖,恐怕伊格勒四大区就要变成三大区了。
傅林柯区是平民区域,或者说,没有足够的资产或者威望在莱安特区购置居所的人,就只得选择傅林柯区。这里有着复杂的市井和喧闹的街道,与莱安特区不同的是,傅林柯区更让人有着身处繁荣城市的感觉。
在傅林柯区的中央,是贝法特尔广场。
来访者仅需步行,不可骑乘——那是挂在广场拱门上的标语,两名黑色铠甲的骑士驻守在拱门下,而在旁边,是一个管理区,专门用于存放马匹。
“万能的神灵啊,这是一匹弗兰雪马?!”
“小心点,这家伙脾气可不好。”
老马夫的火热欲望几乎要从眼眶里迸发出来。他慢慢伸出长满老茧的手,抚上那雪白的毛发。
“我在军队里陪了三十多年的马,还从来没有见过这种猛兽。”
“现在你不是见到了吗。”莫迪斯摸出两枚金纳隆,抛向老马夫。“照顾好他。”
“您放心吧。至少我敢说,我对马的了解绝对比您多。”老马夫随意伸手便抓住了那两枚飞来的钱币,炽热的眼神甚至没从那匹坐骑上移开过哪怕一分。
“这我不会怀疑。”莫迪斯轻松一笑。
贝法特尔广场是伊格勒少数被治安所重点关注的地区,为这座城市提供大量税收,加上有猎人公会分部,来往之人皆是全副武装的职业者和一些奥术师,咒术师之流,这地方的火爆意味十分浓重。
虽然为了维持城市的美好形象,城里禁止任何形式的私斗,但脾气这种事谁也说不准,也许为了一杯酒或者一句话,这些猎杀魔物为生,态度张狂的冒险者们都有可能大打出手。
有时候就连治安所都要为此头疼。
这里就是莫迪斯今天的目的地。
猎人公会大厅中,交谈声繁杂紊乱,猎人们手里提着战利品,来到前台,接待员恭敬地将他们请到后台,有专人为他们估算战利品价值并结算委托报酬。
虽然这里免费供应酒水,但出了这里,对面就是一间不错的酒馆,因此所有来此的人大多数都保持着清醒头脑,没有喝得叮咛大醉。
冒险猎人们总是成群结队,这样不但可以保证生存率,而且人多的事实也可以让他们壮胆接下一些一个人搞不定的委托。
换句话说,独行者在这个职业群体里非常另类。
莫迪斯便是这样的另类。
一束束目光随着他随意而稳健的脚步投到他身上,年轻的冒险者看到他那轻便到可以说是毫无防御的着装,眼底露出不解和疑惑。至于老练的冒险猎人,要么神色沉着审视,要么满脸不屑。
“呵呵……有年轻小子来了。”
“不知道又是哪来的不知死活的,想来找刺激了。”
大厅里充斥着相当针对而又十分常态的闲言碎语,随之而来的也有阴狠,嘲弄的视线。莫迪斯仅仅是一挑嘴角,看似毫无反应,只觉得蚊虫的声音太过烦杂。
“那是谁啊?”年轻的新人问旁边的中年人。
“他?”老练的冒险猎人只是抬头瞥了莫迪斯一眼,便收回视线。“那是列诺特家的小子。”
“列诺特?”新人一时有些懵住了。“帝国公爵列诺特?”
“看来你也懂点什么。”老猎人头也没抬,只是喝着自己手里的酒。“带着面具用处可不大,气味是不能做伪装的。换了身衣服可藏不住自己。”
“我还没在这地方见过公爵呢。”年轻的新人吹了声口哨,看着莫迪斯向着前台走去,眼底还有些不可置信的神色。“别说公爵,就算是男爵我都没见过。”
“年轻人多出去见见世面。”老猎人说。“他也不是公爵,也不会成为公爵。”
“呃……”新人摸了摸脑袋,一头雾水的迷惘样子。
“你是从哪来的。连他都不认识吗?”
新人摇摇头。
老猎人斜着看了他一眼,有些无奈。“罢了,反正他也不知道,就当给你这不知哪来的乡下小子讲堂课。”
“你叫什么?”老猎人问。
“克莱顿。克莱顿•沙文克。”新人克莱顿回答。
老猎人将酒瓶放在桌上,一把扯过克莱顿的衣领,将他连人带椅扯了过来。
“那是莫迪斯•列诺特。”老猎人指着莫迪斯。“曾经是伊格勒最有名的恶霸。我来这到伊格勒也有两年了,光他的‘光荣’事迹我听来的和见到的加起来超过一百起。”
“他老子是公爵,还是帝国军方的头号人物,所以他可是毫无顾忌,什么事都敢干。”老猎人说。“这城里的贵族不怕他的可少,又怕又恨的倒是很多。”
克莱顿有些不屑地失笑,看向莫迪斯的眼神里也多了几分嫌恶。“这种人我也见过。我在路坦因镇出生,我们镇长的三儿子就是这种人,每天身边跟着几个守卫,游手好闲,自己一点本事也没有。”
“——结果后来那家伙被一个路过镇上的冒险猎人砍掉了头,差点连累到镇长都要被一起杀掉。”
老猎人没说话,只是咧了咧嘴角,拿起桌上的酒瓶仰头大饮。
“你说他曾经是恶霸?” 克莱顿皱眉,似是想起了老猎人话中玄机。
“曾经。”老猎人掷地有声地重复。
“所以他现在改做好人了?” 克莱顿问。“我可没听说过公爵家的儿子需要当猎人。”
老猎人饮酒的手一停,眼中突兀地闪过一丝血色。克莱顿只觉得周身有一阵刺骨的寒凉直逼大脑,不由得抖擞了几下。
“不,他现在比恶霸还要恐怖。”
“就他?”新人有些不可置信。
“不信,就看着。”老猎人晃了晃酒瓶,有些烦躁地放在桌上。从储物袋里摸出了几枚银币。“去对面的酒馆里要两瓶努朗尔酒,等下有好戏看。”
克莱顿有些摸不着头脑地接过钱,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大厅。
“为了梦想和未来。欢迎来到猎人公会。”前台的接待员十分商业化地这般说。“请问有什么能为您效劳?”
莫迪斯掏出猎人徽章,放在桌上。“猎捕大型魔物的委托。伊格勒周边城镇的。”
接待员恭敬地接过徽章。“请您稍等。”
猎人徽章是一名冒险者猎人用于记录委托完成数量和猎人等级的,而高等级的猎人在徽章上的记录都相当多。记录上越好看的猎人,在公会接受委托的时候也就更有优势。
老猎人眯起眼睛,看着正在寻找委托的莫迪斯,一丝笑意从嘴角溢出。似是感受到了一束不同寻常的目光,莫迪斯也看向一旁。
两人四目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