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莫迪斯被禁足了。至于原因……自然是因为在他十六岁之时，他离家出走，踏上寻找答案的旅程。
当然这个行为是否能定义为“离家出走”一词还有待两说。因为大多数人都觉得那是自杀。
在莫迪斯•列诺特的十六岁生日宴，也是他的成人礼上，他并未出现。
第二天一早，列诺特公爵和一众来参加列诺特公爵次子成人礼的各家贵族和官僚，才知道莫迪斯早在昨日晚上就从公爵府的马厩里牵走了一匹最壮实的弗兰雪马，预支了下个月的零用开支，消失在伊格勒东城门。
莫迪斯•列诺特，就此消失在伊格勒的贵族圈子中。长达六年。
对他的父亲，现任列诺特公爵当家而言，这是一种对他本人的公然挑衅。列诺特公爵是个相当有控制欲的男人,他的控制欲体现在对帝国军队的操练和培养上，也体现在家庭之中。
列诺特家族以武成名，历代家族族长都是帝国手握重兵的大将，深得皇室信赖。莫迪斯与其哥哥莫格尔自小便听着家族先祖的故事长大，并一直被教导要成为守护帝国的栋梁之才。
可莫迪斯不但是个魔素弃者，在武道一途已经毫无建树，其恶劣的性格和目中无人的行径更让他在父亲心中的地位大打折扣。
虽然莫迪斯让他非常失望，但那终归是他儿子，而自己的儿子瞒着自己消失无踪等于让他这个一家之主脸面无光。更何况他的次子，是个没有侍卫跟随出门就几乎一无是处的普通人。在街上遇到寻衅滋事者都得靠侍卫帮忙解决。
也许比普通人还要差劲。
公爵本以为莫迪斯不过是又一次的顽劣性子发作，但这种想法在一周，一月，甚至一季以后，开始转变为强烈的担忧。
莫迪斯离家一周以后，列诺特家族开始在整个帝国搜寻莫迪斯的下落。
离家一月以后，这个搜寻范围甚至扩张到了潘奥森林内部，埃尔多拉多沙漠深处。那都是有着大批强大魔物据守的危险地区。
半年以后，列诺特公爵不得不接受他的次子很可能已经身亡异乡的事实。
一年之后，整个伊格勒仍在盛传莫迪斯•列诺特，这个无能贵族已经离去甚至身死的闲谈。
两年之后，除了少数几人，莫迪斯•列诺特之名已被遗忘，一如人们的饭后谈资总会更变，他的事迹也逐渐过气，无人过问。
两年前，他带着一身凶狠的杀气和洗刷不去的血腥味，重新踏入伊格勒的城门。
伊格勒曾经最不可一世的恶霸贵族，以全然不同的面貌出现在世人眼前。自那以后，伊格勒内流传的“无能的列诺特”被彻底遗忘。
取而代之的，则是“猎人列诺特”。对于那些高高在上的大权贵们来说，猎人是一种太过低劣的职业，有些自降身份。与其说他无能，恐怕“猎人”的名号更具讽刺意味。
无论如何，莫迪斯•列诺特回归了。
而公爵也因此将他禁足在帝国首都内，只要他有想要离开首都的想法，他都会得到家族暗卫的警告和阻止。身为帝国军方一号人物的列诺特公爵，想要监控并限制莫迪斯的出行非常简单。
离家六年且行为上已经完全不可预测的莫迪斯，成了公爵心头的另一个问题。当然，自己的次子能安然无恙地重新出现在他的面前，还是值得高兴一阵子的。
虽然被禁足，但他的活动范围仍旧可以覆盖整个伊格勒，甚至可以去到城郊。城郊虽说是城郊，但那也是以伊格勒城为中心，方圆十五公里内的所有土地。
即便是艾斯托利亚帝国这样军事实力强大无比的大国，魔物灾害仍旧盛行。哪怕在首都附近也是一样。
莫迪斯知道自己需要活动一下几乎僵硬的身体。而猎杀魔物是件对所有人都好的决定。
至于成为冒险猎人，也是一个为了躲避列诺特家族视线的权宜之计。莫迪斯是个娇生惯养的贵族子弟，曾经他也对这一职业嗤之以鼻，从小就有人拿着金汤匙将美味的食物喂到嘴边的他，自然不会理解为了养家糊口搭上性命去谋生的猎人。
并不是说贵族就没有成为猎人的，那些在偏远地区或是边境线上的小贵族，家里并没有太多财力供养所有子女，除了嫡长子，剩余的人在成年礼前都要找到自己的谋生之道。冒险猎人一职虽不算得非常体面，但有本事便可保自己衣食无忧。
自打离开伊格勒，他便以冒险猎人李斯特•凯尔的身份出现。否则一旦暴露身份，帝国军队就会迅速把他包围，然后恭恭敬敬地送到伊格勒公爵，也就是他父亲的手上。
这种窘迫的情况持续了接近一年时间。
原本是临时起意的打算，但莫迪斯却惊讶地发现自己在屠猎魔物上有着出色的资质。
现在他穿着一身轻便的黑色剑士行装，带着黑色面罩，遮住了下半脸。由于衣着不常更换，多次洗涤已有些老旧痕迹。那匹弗兰雪马仍旧雪白得有些与他，与环境都显得格格不入。但在气候温暖的帝国中部地区，他们的脚力比得上以速度著称的卢耶狼。那强悍的马蹄，就算是踩碎奥罗食人魔的脑袋也不在话下吧。
在不少老练的猎人看来，屠猎魔物不带任何防具的，不是新手就是奥术师。奥术师不善近战，身上一般都会配备触发式的奥术护盾，但这种东西普通的猎人可买不起。
穿着一身制式轻装，很显然没跟魔物打过交道，要么就是在战斗中不会被魔物伤到一分一毫，有这样的实力和自信。
莫迪斯属于后者。他离家的六年里，李斯特•凯尔这个独行者的名号在全世界都十分活跃，尤其在帝国东部，尚有他单独一人深入潘奥森林，与巨兽普洛斯作战，斩下那猛兽的一只头颅还全身而退这样的传说。
如今他可以自由地使用两个名号而不需担心被人知晓这其中的特殊含义。
一条细小的支流前，莫迪斯来到一片被蹂躏得一片狼藉的泥洼坑前，看着那杂乱而又巨大的脚印，细细思索起来。
伊格勒建在离俄里昂海湾四十公里以西的俄里昂河两岸，而只要有水源存在，就有生物生存，其中也包括魔物。
说是魔物，其实大部分都是野兽转变而来，由于在魔素浓度过高的地区生活太久，改变了它们原本的生体结构。魔物比起普通野兽更加残暴凶狠，有些魔物甚至可以使用能量攻击，对人类而言是一大威胁。
而那几乎有成年人半臂长宽，深陷泥地的脚印，只可能是成年的拉维林食人妖。这种魔物由猿猴畸变而来，力大无穷，且保有一定的智力，甚至有十只拉维林组成的食人妖族群。
莫迪斯抓起一把泥土，短促地嗅了一口。
食人妖特有的体臭比泥土本身的土腥味还要剧烈。那是种发酵腌鱼的酸臭，非常有辨认性。河流旁的泥土哪怕沾染上其他气味，在水流冲刷下也会很快消失。
既然味道还存留，那么食人妖离开时间并不长。
他所在的位置已经离开大路很远，但即便是这片区域，也划入了首都城郊的范围内。而这一条支流沿途两岸估计都供养着不少散户。
食人妖会随着水流而持续行进，直到遇到足以果腹的食物，可以是野兽，可以是人。
在河流中洗了洗手，莫迪斯翻身上马，向着脚印的朝向奔驰而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