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莫迪斯心中规划着看似一片光明的未来时，“愚者”的下一番话立刻给他的满腔火热送来了雪原中最剧烈的寒流。
“我还必须提醒你，不要暴露你的圣神权能。否则会带来难以想象的悲剧后果。”
“为何？”
“如果我们被人知晓，恐怕会重蹈古文明的那场灾难。”
“灾难？”
““圣神之血”组织成立已有许久，然而原初之人却从一开始就被人所恐惧，人类便是如此，自古以来，他们就在惧怕一切力量超过自己的事物。”
“大战争摧毁了所有的人类国度，异族兴起，诞生于极端黑暗中的生灵也从他们的老巢里爬出。好好的诺蒂斯塔大陆，也被分割成两半。为了抹除同是人类的原初之人，其他人类也将自己拉入深渊中受尽折磨，真是耐人寻味。”
“但如今世界已经不同了吧。大战争时代，奥术师们的力量之强，毁灭一个国家都不在话下。如今哪怕是奥术王，也施展不出那种禁忌之术了。”
“没错。”愚者收回视线，语气沉重。“古奥术文明的知识如今十不存一，文明殿堂光是维持这剩下的残砖片瓦，就已经是极限。大沼之乡两千年前兴起的咒术，也不过是古摩纳德尔文明的残留。”
“那个文明崇拜火焰，自大到想将创世之火融入文明核心，结果在大战争还未到来时就因此而毁灭。没想到现在还能见到。”
“既然曾经毁灭这个世界的力量已经被人类自己埋葬，那为何我们不能把这个世界收归囊中？！”
莫迪斯兴奋不已，呼吸都急促起来。
自他离开伊格勒，已经接近两年时间。为了探寻自己身上的秘密，他独自一人，躲开重重搜索，横跨远洋，来到位于俄弗洛斯大陆东北方的临界之岛的极北。
莫迪斯自小锦衣玉食，由于身体抗拒魔素，以致羸弱，连刀剑都未必能久拿的他，能够独自跨过大半个帝国，穿过古安略西斯海来到这个位于奥尔里奇大陆极北的冰原上。此间劳累与危险自不必说。
但与危险和死亡相对的，他却发现自己并非是个一辈子毫无建树的普通人，相反，他特殊到与他相同者，如今世界不过寥寥几人。
死亡的危机与内心岑寂许久的火焰，让莫迪斯绝境重生。
但当一个人活在自甘堕落的沉沦中过久，一旦获得新生的希望，便如沙漠中的将死之人看到绿洲和水源，无论有多远，路上有多少阻碍，他都会不惧死亡地向着希望靠拢。
但莫迪斯获得希望以后，随之而来的就是强烈的权利欲。他自认为自己早已不属于伊格勒里那些长舌贵族嘴下的谈资，因为他有力量，而这力量即使是用来征服整个帝国也不在话下。甚至征服帝国也不足以满足他。
当人有了力量，也就有了欲望。
“奥术文明的威风已经没了，再也不可能威胁到我们。何不趁此机会，建立只属于我们自己的霸权？”
他越说越觉得这个想法绝非异想天开。
“如果只需要一片焦土，对我们而言轻而易举。但这个世界从来都不是这么存在的。既然如此，何必为了史书上的笔墨，引发这样的危机？”
愚者挥手间，仿佛一片银色的星光闪过。“原初之人数量极少，以致于连历史都将要遗忘我们的存在。既然如此，那便顺其自然。”
“而且，我们并不是无敌的。被刀剑刺入心脏，仍旧会死。即使不会，下场也并不轻松。大战争的目的，那些奥术文明已经达到了，虽然他们自己的结局不比我们好多少。”
“我们人类的创造性实在让人惊讶。炼金术发展之快，阿斯特拉共和国甚至制造出了普通人都能使用的武器，是叫做榴弹炮吧？威力巨大到连奥术师面对着那种东西都无法避免死亡。”
“我们并不特殊，也是人类。其他人会如何死亡，我们也不可免。”
莫迪斯有些遗憾，却也意犹未尽地点点头。似乎对他而言，力量现在仍旧是甜蜜的毒药，哪怕未来可能给他带来难以想象的棘手问题。
“那把武器用得还顺手吗？”
愚者看向莫迪斯腰间挂着的黑色长刀。即使隔着刀鞘，愚者也能看到那渗入骨髓的黑色气息，仿佛要冲破束缚，吞噬一切生灵。
“很好用，虽然有时候我会觉得这把刀里面藏着一只饥渴的怪物，拿在手上多久都不会捂热。这种武器我从来没有见过。”
“因为打造这把武器的国家，已经在大战争中灭亡了。”
莫迪斯抬头看他。“你的意思是，这把刀，有七千多年的历史？”
“这把刀名叫卡厄罗斯，这是它的第一任主人为它取的名字。但还有一个称号，叫塞洛弥亚的噬魂刃。”
“塞洛弥亚……塞洛弥亚王朝？那个传说留下了九件弑神凶器的古老帝国？”
“没错。塞洛弥亚王朝的锻造技术独一无二，他们当年能独霸诺蒂斯塔大陆东南方也是依靠着武器。那个国家非常排斥奥术，反而与摩纳德尔帝国交好。”
“大战争以前，塞洛弥亚王朝的锻造技术接近瓶颈，为了防止遥远的将来，王朝毁于战争，传承断绝，他们决定要制作出世界上最强的武器，以名留青史。”
愚者说着，目光移向那把黑色长刀上。“那把卡厄罗斯噬魂刃，就是其中之一，也是弑神九器的其中一把。”
“大战争时期，塞洛弥亚名将巴弗莱带着这把噬魂刃在战场上戮杀了上万人。”
莫迪斯突然觉得自己的腰间寒意升腾。
“噬魂刃的刀身上有着‘吞食’这个奥术魔纹，归功于这条魔纹和玛那索金属，巴弗莱轻易切开了与他为敌的众多奥术师们的攻击和他们的人头。”
“我只用它切开过魔物。”莫迪斯耸耸肩。
“不让这把刀过度接触有灵魂滋味的鲜血是正确的做法。”愚者说，“玛那索金属比秘银更坚硬，对魔素的亲和力极强，同时也更稀少，哪怕是当年全盛时期的塞洛弥亚王朝，存量也只够做出九把弑神利器。”
“那么，剩下八把弑神利器在哪？”莫迪斯问。
“大部分都不见踪影。梅利坎权杖在奥术之塔中，阿希克圣杖在克罗米安圣教国的圣皇手里，卢比扬卡王国的王宫中保存着伊兰黑弓，还有你手里的卡厄罗斯噬魂刃。”
“五把不见踪影吗……”
“我们组织能保存这一把，相当不易。只可惜我们每个人都不会用刀，想来想去，还是给你更好。”愚者说。
“我什么时候会跟其他成员见面？”
“很快。其实说是个组织，但也不过四个人而已，加上你这位新成员，就有五人了。”
“五个人想要篡夺这个世界，挺难的啊。”
莫迪斯从沙发上起身，冻结的风霜早已融化，像是从水中上了岸。虽然寒冷仍旧让他关节都在发疼，但一想到未来他能够大有作为，莫迪斯也不免得期待起来。就算是疼痛，也让人觉得值当。
这次回去，就考虑一下公爵之位吧……
塔外风暴未息，塔内野心萌芽。
……
当年黑色高塔中，愚者对他所言的那番话，记忆犹新。
“有着力量却不去做改变，真是愚昧至极啊……难不成愚者，真的是愚者吗？”
“也罢，敌人已临门前，却仍旧选择避战。哪怕他真乃大智若愚之人，此番我也不可能赞同。”
他冷笑着，蓝宝石般璀璨的瞳孔中，漆黑的漩涡已经成形。
“迪伦阁下已经离开了，少爷。”
管家卡洛斯向着那个面对着阳光的背影躬身回报。
“嗯，退下吧。”
老管家看着那背影，心有所想，不动声色地退了出去。
莫迪斯头也没回，双眼凝望着窗外，那在众多建筑之中独特而高贵的宫殿。目光复杂。
亚拉基尔宫，承载着艾斯托利亚帝国最高位权者的核心。
托德西政变的发生，使得帝国皇室的正统血脉岌岌可危。前任皇帝的专情此刻反而变成了足以动摇国家的问题，若说曾经的帝国内部如蛛网般四分五裂，现在的情况还要再恶劣几分。
然而，莫迪斯知道，这是自己的机会。
乱世出枭雄，这是不可避免的。
他清楚自己有着优势，而将其运用起来，将会让帝国彻底改变。当莫迪斯•列诺特站在帝国顶端之时，所有人都会大吃一惊。
欲望，开始膨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