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斯托利亚帝国只在开国时期,为皇帝的四位最忠诚,最有功勋的战友赏赐过公爵爵位,虽然慷慨,但帝王的心思岂又是那么单纯?
四位公爵的领地,位于帝国的四个角落,远离其他贵族封地,被帝国直属行政领重重包围。若是未来有哪一方公爵想要依靠私兵起兵反叛,那么在军队还未离开领地前,行政领就已经对其形成包围之势。
对那些实力雄厚,影响巨大的贵族们,皇帝们总是颇有提防意味。
而列诺特公爵领,就位于拉罗茨大草原南部,临近迪丽斯精灵之森,是一片肥沃的平原,拉罗茨山脉中又矿产丰富,是片富饶的领土。在多次对科涅利尔联邦的战争中,列诺特家族的私军常年走上战场,战功累累。
这也是为何,列诺特公爵永远都把持着帝国军方首位交椅。莫迪斯的长兄,未来的公爵继承人莫格尔•列诺特,如今不但是帝国最年轻的将领,在与多兰维格王国和奥特利恩王国的常年小规模作战中也有不错的表现。
继承人如此出色,让他们的父亲也十分安心……吧。
索林堡中,巴维尔•列诺特坐在深灰色为基调的书房中,听着下属的汇报。
年过四十的他未现疲态,得体的礼服难以掩盖他身材的健硕,锐利的眼神中蕴含着对自己力量的自信和无所畏惧的高傲。身为帝国最尊贵的大贵族之一,巴维尔在同僚们的眼中更多的是被畏惧,尊敬其次。
要说以公爵之尊,还能如此身体力行,对军队的检阅毫不放松,对自己的要求严格数倍于下属,帝国军队能够如此强盛,倒也并非稀事。
“……以上,莫迪斯少爷近来的活动已汇报完毕。”
身着黑衣的密探半跪在地,恭敬地向公爵传达了情报。
“看来消失了几年时间,这小子也懂了点本事啊。你确定没有在他身上看到魔素的波动?”
“属下敢保证。莫迪斯少爷身上没有任何魔素运用的痕迹,不过属下找到了少爷当日在食人妖手里救下的那位佣兵,据他所说,少爷似乎一直在用一个名为李斯特•凯尔的化名。”
“哦?李斯特•凯尔?”
巴维尔沉静如水的硬朗面孔上浮起了一丝波动。
这个名字……非常的有名啊。“猎龙的独行者”这一名号在多科特尔帝国的特尔托德大会结束后,被从世界各地而来的与会者带回了自己的国家,也包括了艾斯托利亚帝国。
巴维尔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现在冒险猎人能讨伐的所谓龙,不过是些血脉杂乱的畸形种,巴维尔年轻时,与联邦的战争中,对方便多次动用被驯服的地龙进攻帝国,但那些东西无论从威胁还是体型上,都不如历史上所记录的那种恶龙。
他自己本人甚至都以利剑砍下过三四只战争地龙的头颅,刚开始巴维尔还是感到十足的兴奋和荣耀,但没过多久他就明白,能被人类驯服的龙,早已没有了那般威风。
提鲁纳尔却是早有名号,在史书中无数次出现,每一次被记录,他都带走了无数人类的性命和城镇的毁灭。就算是文明殿堂的奥术大师,面对着那种存在,恐怕也要凶多吉少。
然而他的儿子却杀掉了这种存在,而且看上去是完好无损的。
“居然会是这样……”
公爵的身影背着阳光,双手背在身后,满脸严肃。
“我要交给你一个长期任务。”
“请大人吩咐!”
“既然我儿子用了李斯特•凯尔做化名,那么,他的行踪就有迹可查。你从我们国家开始查起,看看他到底去过什么地方,做过什么事。”
“我的儿子游手好闲,贪生怕死,就算出个门都恨不得身边的护卫都是女的。这种改变绝对不是短时间内发生的。既然能查到他去过什么地方,那就能弄清楚这件事。”
“这……属下认为此行费时极长。”密探低头说。“那么莫迪斯少爷那边……”
“他就不需要操心了。想必他也懂得什么叫做改变环境,否则他也不太可能回到这里来的。至于你,不管五年以后还是六年以后回来汇报都无所谓,去查!”
“是。仅凭大人吩咐。属下今日就出发,每月将会定期为大人送上调查情况。”
“下去吧。”
公爵一挥手,密探转而消失在黑暗中。
列诺特家族暗地里培养的暗卫势力,在整个帝国内都有活跃。然而就是这样一股力量,当初在莫迪斯设法离开这个国家以前,也没能拦下来。
巴维尔认为这里面必定大有文章。而自己的儿子也绝对不像自己所知道的那样,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魔素弃者。
但话说回来,此事究竟是好是坏,却又两说了。原本莫迪斯绝对没有可能竞争公爵之位,但他的回归却让其他人死灰复燃,有了小心思。
若他的次子仍旧是以前那般毫无实力,倒也罢了,就算成为他人傀儡,自己也能轻松拿捏。但现在所表现出来的情况却又让情势变得更加复杂。
是他人将他变为傀儡,还是他将他人收于手下呢?
比任何人都要优先查清莫迪斯身上的秘密,成了公爵手里仅次于帝国军务的重要工作。
巴维尔公爵猛地向后看去。他是一个优秀的骑士,在他自己的书房里,听到一个完全不同的脚步声,在很多时候这意味着暗杀者已经摸到自己身边。而这是一件并不愉快的事情。
“公爵阁下,好久不见。”
“……我的城堡有正门,我的门外也有书记官,我不想一天之内碰到两个从房间阴影角落走出来的家伙。”
一身老旧的行装,看上去镀有银层的剑鞘已经磨损得不剩下多少银色了。正是“伊泽德鲁的刽子手”,卢戈德•拉提特尔。
“实在对不起您了。职业问题,我可一直没有走门的习惯。”
卢戈德大摇大摆地走到书桌前的椅子上,非常大方地坐下,就像是在自己的家一样。
“我让你去看住我的儿子。”巴维尔说。“你的工作想必没有完成。”
一个袋子丢在了桌上。光是听到那丁丁零零的声音,巴维尔就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看来你是个很贪婪的人。”
“不,您错了。”卢戈德蒙面的脸下发出稀碎的笑声。“我不是来向您讨要更多金子的。”
巴维尔厚实的眉毛拧成一团。
“您的儿子很厉害,他发现了我。”
列诺特公爵的眉头松动了一下。
“并且让我告诉您,如果想要他老实听话,请找一个打得过他的人去跟在他屁股后面。”
“我的儿子,只是一句话,就让你来到我这里,把我给你的佣金抛回来?”
巴维尔把头偏过一边,但并不能掩盖他眼底的笑意和少许失望。也不知道这两种情绪究竟是针对谁。但卢戈德却不是在乎那么多的人。他站起身,剑鞘发出了碰撞声。
“我回来可不是因为您的小崽子吓到了我。而是我知道在他身上根本看不出什么东西了。我要自己去找找答案。”
卢戈德开门前,回头说了一句。“如果我查到了什么,欢迎您来向我购买。”
……
然而公爵却不知道的是,自己手里的密探,并未如实汇报所有情况。
而他就算是想要如实汇报,也做不到。
两年来监视莫迪斯的时间里,其中某月的第一天,他在跟踪自家少爷时,都会被一位全身笼罩在紫色长袍中的神秘人从阴影中揪出。
“——睡去吧,列诺特的鹰犬。”
“我们的秘密,你还没有资格触碰。”
他在俄里昂河的河畔醒来,身处城郊,脑海中的记忆之深,却又无法言明。
他被下了奥术,或者是咒术。奥术中有一类咒语,可以将人对某段记忆的印象模糊化,以致于被施咒者难以说出自己想要表达的事实。
然而是谁对他下的咒,目的为何,他已经无从知晓。
而那身紫色的长袍,却留在他的记忆中,再也无法抹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