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皇罗莎娜坐在柔软的椅子上,刚刚入浴过的她身上散发着玫瑰香和洋甘菊的香气,女皇的母亲斯提秀·莱西德穿着简单的宫装坐在她身旁,正看着自己的女儿手里拿着银叉摆弄着盘子里的香草烤鸡,却一点都没有吃下去。
斯提秀看了一眼旁边的女官蕾琪,后者只是摇摇头。自己的女儿吃不下饭,身为母亲的她怎会不知其中缘由?她毕竟是个带着皇冠的十二岁少女,若是换了旁人,在这个年纪遇到刺杀一事,现在恐怕不光是吃不下饭那么简单,躲在被窝里偷偷摸摸地哭泣发抖都是可能的。
毕竟十二年来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罗莎娜不是没想过万一自己哪一天就可能因此而死,但真正遇到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恐惧胆寒。不过斯提秀这一次却完全没有想到点上。小女皇此刻的心绪都沉浸在某个人身上,脑海里的杂乱情绪太多,让她光是思考就有些费力。
若说依靠眼睛认人未免太过勉强,但也许是小孩子特有的某种第六感,罗莎娜敢用自己最华丽的宫装打赌,那天的冒险猎人就是莫迪斯·列诺特。但因为突如其来的刺杀,罗莎娜失去了唯一一次与莫迪斯当面对质的机会。两人几乎难有交集,除非……
只要与女皇成婚,那么莫迪斯就可以公开入住亚拉基尔宫,他是公爵嫡子,论顺位倒也无伤大雅。
更何况长子莫格尔若按照父亲巴维尔公爵的安排,与皇室联姻,那就是对爵位的一种束缚,那么由嫡次子来联姻就是个相当完美的选择。
小女皇狠狠地摇摇头,不知不觉间又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看到的那一幕。她在想什么啊!居然会把这么离谱的事情放到自己的考虑之中。
“女儿,你还好吗?”
不知何时斯提秀已经来到她身旁,面色愁容地看着她。
罗莎娜抖了抖眉毛,提起一个笑容回应了她的母亲。当然,自己内心那成堆的疑问没能得到解答,别说吃饭的胃口,就算让她做其他事都会让罗莎娜心不在焉。
对于斯提秀而言,没有任何事情比得上自己女儿仍受困扰而让她难过了。只是安慰的话还没说出口,罗莎娜就抢先提起了另一件事。
“三天后是不是有一场会议?”
女皇年轻貌美的母亲沉默了一会,还是回答了她:“对,议政会。帝国众议会的全体贵族都要出席。”
“我要去。”女皇放下银叉,轻淡地这样说。但母亲却听得出她那斩钉截铁的坚决之意。
议政会召开日期是每个季度一次,考虑到帝国众议会的那些成员们分布在帝国各地的直属行政领和他们的贵族领地里操劳,算上来回路程可能引发的不满和牢骚,这是个比较合理的时间段。
罗莎娜自继位以来,一次议政会都没有参加过。格雷特摄政王倒没有阻止过她,只是因为对于一位不满十岁的孩童而言这种场合她是毫无作用的,是斯提秀·莱西德让自己的女儿暂时远离这种治国议政之所。
斯提秀的眉头舒展开来,身处深宫旋涡中与压力和敌人一直争斗的她,难得地露出了相当真心的喜笑。
她失去了自己心爱的丈夫——虽然外界如何传言她没能诞下男嗣,是因为她与先皇的关系过于紧张,两人甚至连婚后同房都相互排斥等等。不过情爱之事岂是外人三言两语的猜测就能够得出结论的?
对于斯提秀而言,莱西德家族看中的是罗莎娜,而不是她这个女皇母亲,能够称得上是珍宝和家人的,只有罗莎娜一人。为了将她保护好,她会不惜一切代价。能看到自己的女儿有所成长,这就足够驱散她内心所有尔虞我诈带来的疲累。
“是吗……那你就去参加吧,我会跟着你一起的。”
一想到自己的小叔子会作何感想,斯提秀就免不了咧开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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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黑牢监狱长冈隆本以为自己这辈子遇上这一次政变就够了。
当年围城之战中,叛军分出了整整六百人的军队过来攻打帝国黑牢,企图救走一些身份尊贵的囚犯。冈隆哪里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整个黑牢里的守军满打满算两百人,有一半都是老得不行或者太过年轻被送来当狱卒的次等货。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在整整一周的战斗中活下来的。
结果好不容易等来援军,整个黑牢能站着的不剩三十个人的时候,政变宣告平叛,那些个参与政变的贵族世家一个个都被扫得干干净净,有超过六十余名贵族与他们的亲属被压进黑牢。当时冈隆心里苦恼着要是这些人的死士们夜闯大牢救人,他们可拦不住。
结果第二天,上头的命令就下来了,每一个被押进来的贵族当场就要杀的干干净净,而黑牢的刽子手已经没有一把像样的处刑剑了,只能拿砍钝了的武器暂时充数。
自然,试想帝国历史上地皇室政变,哪一次不是胜利者挥舞屠刀,将失败者斩尽杀绝呢?掌权者若是心软,迟早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政变产生,到时候最倒霉的还是自己。
然而冈隆是个没那么大志气的人,他娶了一个年轻的老婆,虽然不算绝色,但两人好歹相敬如宾,家里也有一两个儿子。所以政变这种事情,他是最不希望遇见的。结果今日下午,当冈隆看到那二十多名贵族被送进自己的大门时,自己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
“这是怎么一回事?又发生政变了?”
冈隆顾不得自己的头发今天过后又会白几根,一路小跑地来到一脸严肃,正在指挥士兵将那些贵族压入黑牢中的萨克身边。
监狱长冈隆与萨克副统领是老相识,他们二人在帝国南境边境上服役超过十五年,论关系可以说相当铁,平常有事相互帮忙,都是尽全力去做。
“别说了,老弟。我今天的日子不比你好过。”萨克吸了吸鼻子,这才发现他自己的嘴角不断打颤,只是那看上去是一种浅笑,跟他所说的日子不好过貌似没有一点关系。
“……好吧,是帝国裁决会。”萨克实在忍受不了冈隆拿着那对干巴巴的眼睛瞪着他。
“干他母亲的圣神在上!”监狱长强压下自己内心的颤动,缓缓吐出一口气来,还有一句污秽的脏话。“那些家伙四年没有出现了!伊格勒里早流传着他们在四年前就被叛军通通干掉了。”
“你从哪听到这些传言的。”副统领白了他一眼。“就在今天中午,一个奥术师带着一份命令来找我,要我亲自带兵跟着帝国裁决会的那些士兵去清理后事。”
流言之所以会流传,正是因其事出有因。帝国裁决会整整四年没有任何动静,自政变后,每一个与帝国裁决会有关联的官僚和贵族都探听不到任何消息,仿佛裁决会就此凭空消失。
然而萨克副统领今日却知道流言始终不可信。
“这该怎么办才好……”冈隆有些粗暴地挠了挠头,抓得自己头皮生疼。
帝国黑牢在外虽然让人听闻色变,但冈隆却是实实在在地理解这种地方的。这里只负责关押贵族与官僚,那些普通的罪犯是根本没有资格送到这里来的。
尤其是那些大贵族们,今日哪怕变成了阶下囚,被送到黑牢中,只有一间单人牢房,充斥着掩盖不住的冷清霉味。晚上只能睡在硬床上,硌得后背生疼。但说不定明日或几天后,人家就会有文书送达,阶下囚官复原职,大摇大摆地走出牢门。
冈隆在官场中摸爬滚打如此久,此类情况屡见不鲜。毕竟这里的大部分囚犯进来之前都是手握重权富甲一方地大人物,谁也不敢去落井下石。若是不小心惹错了人,人家出去以后,就相当于得罪了权贵,到时候这黑牢里的每一个官僚都要吃苦头的。
监狱长认出了走在最前面的汉弗莱·诺德罗斯伯爵,那老家伙是众多侯爵领主们的门客学者,论人脉关系他可是绝对的一流。
这可不是政变,裁决会也未必会在明天就秘密下达指令,把这二十多号贵族全都杀了。
“嘿,我知道这里的规矩。”萨克重重地给冈隆的后脑勺来了一记巴掌。“帝国裁决会可没那么好说话。上头那些大人物的事情你最好不要多掺和,还记不记得十七年前的那件事啊?”
听到这话,冈隆立刻快速转头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人在他们附近以后,这位监狱长才恶狠狠地盯着副统领,低声怒喝。“别再提那破事了!”
十七年前,帝国北境的三家大贵族联合起来,走私矿石与铁器,被帝国裁决会的前任执政官们裁断为破坏帝国经济,上一任帝国黑牢监狱长由于收了大量来自宫廷内的好处,于是无事了帝国裁决会的决策命令,本应处死的三名主使被放回了自家领地内。
结果三人离开的第二天,黑牢内的所有官僚全部被杀,三人刚离开伊格勒不到五里路途,就被帝国裁决会的卫队拦截,当场处决。他们宫廷内的朋友们也因为包庇而被杀,现任女皇的祖父,奥芬伦斯七世当时可是气得差点脑溢血而死。但事后只有在枢密院会议上大发牢骚,摔摔东西罢了。对于裁决会的行为仍没有任何惩治。
自那以后,每一位贵族,每一位领主,每一位官僚,都彻底明白一件事——帝国裁决会才是最危险的。惹到他们,皇帝本人都不可能保下你。
“你知道怎么做才是最合适的。”萨克说。“两边都不要得罪,尤其是帝国裁决会。”
一边是帝国实权大贵族,一边是更恐怖的帝国裁决会。冈隆两头惹不起,更不可能指望裁决会的人为他撑腰。
“你老弟我能在黑牢监狱长这个位置上混了这么久,还从来没有因为自己的原因而倒下,放心吧。”冈隆拍着胸脯说。“那就这样,这帮老爷就在这关着得了,没有帝国裁决会的命令,谁来我都不放人!”
像他这种地位的人,在官场中明哲保身,永远都是最正确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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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由于目前所有章节名都在进行审核,所以这一章的名字暂时对不上,明天审核应该结束了,大家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