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究竟是何时结束的，学生们也不清楚。
因为他们此刻已经疲惫到没法站立，几乎是横尸遍野般地趴倒在地。四名奥术师虽然没有出现魔素虚弱症状，但也快到极限了。
唯一有余韵的，就只有现在躬身大口喘气的埃洛达。
莫迪斯对他们只有一种要求，那就是尽了全力去打。
虽然那是没有任何道理和理论可言，再单纯不过的训练方式……但说穿了，其实这样简单的办法，也能折磨他们。
然而周围的场景才算得上是地狱般的惨烈。
货真价实的魔物尸体残缺不全地四处散落着，数量远超他们，若从空中往下俯视，就能看见一幅以血肉点缀的惊悚画卷。
由于不采用奥术协同这种最大化运用个人战力的阵容，而是换了一种方法训练每个人的配合能力，所以比起第一天的战果来说，要差了些。
“还真是弱啊，这就扛不住了吗？”
而让众人最不敢违逆却又恨得牙痒痒的家伙，此刻正保持着一贯的姿势，嘲笑他们。
“好、好难受……咳咳……”
“不、不行了……好想吐……”
“咳……咳咳咳咳！快、快死了……我快死了……！”
学生们对莫迪斯那让人火大的作弄连回应的想法都没有。
莫迪斯掏出了魔素时计，时间已经指向即将日落。于是他做出决定，今日的训练就此结束。
夜晚，由导师迪伦主导召开了一个反省会。
虽然导师被要求不能参与战斗，但教导学生也是责任，所以迪伦身上的奥术侦查器并没有判定他行为出格。
当然，一开始他甚至想直接违反规定，只要身上的仪器检测到他对学生的战斗干涉，这次实战考核就可以理所应当地结束……
“既然来了，怎么能临阵退缩呢？！”
“迪伦导师相信我们吧！”
“导师你这么干有损师德啊！让我们继续吧！”
……诸如此类的话语让他无奈地打消想法。
要说不愧是温室里的高贵花朵，身处权谋者的棋盘之上，危机四布，却一副大无畏的英勇样。
不过迪伦是不会出言打击他们的勇气和自信的。
在旅馆的大厅里，迪伦将自己用奥术造物记录下来的战斗场面，以精神投影的方式，传输到每个人的脑海里。
“奥术造物”，在咒术文明的说法中叫做“火焰使”，而通俗说法，则是“魔素使魔”。
这种人为制造的小生物，仅仅用于窥视，记录和传输。在历史上，有众多国家的君主，利用这种小东西，成功取得了比书面文件还要铁证如山的罪证，以处置臣民。
只要主君确定你有谋反心思，有没有其他实质性的书面证据都不重要。
这些东西一度成为全世界权贵者最痛恨的存在。然而除了这种见不得人的政治用途，它也有诸多便利之处。
在诺里明德帝国学院，学生们在训练场中进行对战，便会有这种小使魔进行巨细无遗的记录，随后导师们就会给学生们回放，分析不足。
当然，这种景象，只能以精神层面的投射传输给学生们。
“呜呜……我刚才在干什么啊……居然会用那种消耗性强又没有作用的奥术……”
“我的侧面露出得也太大了……简直是外行人才会干出来的蠢事啊。”
“居然会一个人冲得那么深，太莽撞了！”
众人的脸上纷纷露出懊悔。
这样的反省会，已经是第六次了。虽然他们仍旧因为自己某些下意识的笨拙技巧和鲁莽行径感到崩溃。
但迪伦敢说，他们已经有非常大的提升。不但反应力有了增长，战场的随机应变也很正确到位。若要说哪里还有不足，恐怕就是他们对危险的预知还是太模糊了。
但还是需要他来严肃地指出这些少年少女的问题点。
“波米尔，你太躁进了。你还没有那种水平，能够大剌剌地把侧面全部暴露出来！要是塞伊的支援出了一点差错，你现在就得躺在床上养伤。”
“的确……我会改正的。”
被点名的波米尔一脸低落。
迪伦话锋一转，看向温蒂。“温蒂，我知道你害怕战斗，所以也不会对你提什么无理要求。但至少把眼睛睁大一点，不能一看到魔物就直接闭上眼睛，这样子施展术法是很致命的。”
“好、好的。我会加油……”
像个小动物一样蜷缩在角落里的温蒂柔柔弱弱地说。
“希娜也是，虽然你在他们之中是最出色的一个，面面俱到，攻守交替非常完美，但是你总是过快地消耗自己的体力。”
“一共六次，每一次战斗，你都是最先出现疲态的，而且还要继续死撑，这会影响你的身体！”
学院天才希娜也毫不留情地遭受训斥。后者也只能为自己的问题感到烦恼，因为说的一点不错。
反省会就是在这样的气氛中进行的。
莫迪斯则是靠在大厅的墙壁上，一言不发，冷静地旁观着。虽然作为领队，他理应发表看法，迪伦和学生们也要求他对战斗做出评点……
可莫迪斯知道自己的斤两。他无非懂得“实战是最快速的训练方式”这一种再简单不过的常理罢了。
若凭心而论，他不过是个武技一途的半调子。圣神之力阻断了他对魔素的共鸣，让他在幼年时期就是个人尽皆知的“魔素弃者”。自幼身体孱弱，也没接受过什么武技训练。
只不过他身为原初之人有特殊的能力，能放心地用肉体的伤痛换取成长的经验罢了。论天赋和悟性，他也排不上号，只不过是这副身体受过的伤是其他人的成百数千倍才换来的。
如果别人有这种能力，也许成长得比他更好。
“……明天就是你们进入森林的时候了。无论如何，都要保证自己的生命安全。”
迪伦脸色凝重地说。
“相信我们吧！有这么厉害的领队为我们提供支援，绝对能够完成我们的任务！”
学生们异口同声地回应，也将信任和期待的视线投向站在阴影里的莫迪斯。
“……切，自己努力才行啊。”
他有些不太率直地把脸偏过去。
众人都露出了“果然如此”的隐秘笑容。
虽然刚见面的时候不但嘴巴毒辣，而且一副看不起他们的样子。在之后的特训里也冰冷得毫无情感流露，严苛得很不合理。
但学生们在之后的战斗中也能明白自己的问题——在学院中贝捧为天才的他们，实战经验却是零。
若没有他这般不留情面的高强度修行，光是继续按照学院里的老一套办法来学习，恐怕一辈子都难有进展。
而且态度看似冷淡也毫不关心，可莫迪斯总会非常耐心地点出各自在战斗中的致命问题，还有各类魔物的特性，弱点和各种习性。说白了就是个不够坦率的别扭家伙。
花了一周时间摸清了莫迪斯性格的他们，已经明白了这位蒙面猎人的热心本质。
话虽如此——特训的前几天却真的形同地狱。
自第一天以后就不再出手，只当个旁观者的他，让学生们独自面对众多魔物的进攻。
每个人都是累得狼狈不堪，遍体鳞伤。不但连讲话的力气都没有，也是食不下咽。若不靠两位导师用咒术和奥术治疗，形同拷问的特训也难以为继。
然而，学生们的身体和精神逐渐适应了前一天拷问般的战斗折磨，已经回复了胃口。莫迪斯也会继续加强训练强度，逐渐深入死寂荒原，直到那树海清晰可见为止。
迪伦认为是时候了。便将第二天的战斗记录拿出来，投影到每个人的精神里，与今日的做比较。
“这，这是什么……”
“骗人的吧……完全不一样……”
所有学生都隐藏不住惊讶与动摇，哑然失色。
“这真的是我们吗？”
因为与第二天相比，他们的身手进步太多。
“这是很正常的。”莫迪斯冷冷地说，“你们本身就是天才不是吗，领悟能力自然也强，倒不如说这种水准才是勉强合格而已。”
“你们之前接受的训练，都与你们的天赋才能完全不符，严重浪费罢了。”
迪伦倒是有些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莫迪斯这番话明显有质疑他教学方式的实用性。
“……当然不要忘记了，就算再怎么有天赋，也得好好注意基础的牢固。迪伦导师的教导很好，所以你们才学得这么快。”
“戒骄戒躁，大部分天才都因为这个而死得很惨……你们若不想成为那种【天才】，就老实虚心点，知道吗？”
“是的！领队！”
学生们异口同声地怀抱着自信回答。
迪伦只是看着这副让人感觉气氛高涨的场景，露出欣慰的笑。
第一次，他体会到了何谓“教师的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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