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船下方的云层和四周的天空呈现出阴暗的灰色。
密集得失去形状的乌云几乎覆盖了飞船底部摄像头的全部视野。
如果现在有一个人站在地面仰望天空，他会看到黑压压的乌云像浓浓的黑烟一样把天空“熏”成了灰黑色。
由于阳光难以穿透浓厚的云层，聚集的乌云看上去比天空更为暗淡。
投影在飞船舱内地板上的画面就呈现着这样一种色调。
如果是三百年前在地球上看到这样的天空景象，说明遇上了雷雨天气，我还得担心一下闪电会不会破坏飞船周边的电磁环境，因为这可能会影响到飞船的运行。
但现在的大气没有检测到水汽，结合干燥的地面，说明现在的地球很可能失去了大部分水分。缺乏水分的大气不会产生积雨云，因此也就不太可能产生闪电。
不用担心闪电的飞行没有让我觉得安心，环境的剧变给每种生物带来的压力是超乎想象的；见识过几百年前地球自然环境美丽并为地球文明发展感到赞叹的我如今的心情很适合用这片阴云来形容。
18世纪的人类，开启了文明的腾飞。技术革命带来环境污染，是许多文明都会经历的过程。到过雾都的我并不认为雾霾密布的景象会蔓延到地球的每一个角落。
21世纪的人类，进入了远超过去的黄金时代；虽然那时的人类科学界认为地球生物界正在经历“第六次大灭绝”，还有渐渐加强的“温室效应”。但另一方面，人类自身的种群数量和服务于人类的生物数量空前高涨。
那个时代全球的耕地达到了14.8亿公顷，占地球陆地面积近十分之一。每年产出数十亿吨的谷物与蔬菜，如此巨量的农作物主要用作三途，三分之一作为数十亿人类的粮食，三分之一用于牲畜的饲养，还有三分之一则被浪费掉了。
耗费这么多农业植物的三牲六畜，它们的数量也是惊人的，每年被人类吃掉的就有650亿。
地球数十亿年的自然生态在人类的黄金时代被深刻的改变了。
对于这种给生态平衡带来巨大负面影响的发展模式，星盟内部颇有微词；即使联盟内部的许多文明在技术革命的初始阶段也会这样发展，但他们在摆脱对本星自然资源的依赖后，也会纷纷批判文明对自然万物的压榨。
人类也会批判过去，同时也会反思当下。地球科学家与环保组织对环境污染和生态失衡的担忧及警告使各国逐渐重视环境问题，并为扭转环境恶化付出了巨大的努力。
地球的林地在人类对环境危机的空前重视下保持着27%的相对于全球陆地面积的占比，各国划出了数千个自然保护区和生物圈保护区，面积高达5.82亿公顷，一度出现的臭氧层空洞也慢慢修复。
正是这些努力，让出生于天之盟的我在第二次来到地球后赞叹人类文明在一定程度上达成了与自然生态的平衡。在天之盟的价值观里，能与自然和谐相处并扩大生态范围的文明一向被视为标杆；虽然21世纪的地球文明离这方面还很远，但也给我留下了不错的印象。
“这些…是什么？”担架床上的女孩看着眼前的景象，似乎表现出了兴致。
她半靠在仰角45度的折叠床垫上，脸上的神情透露着欣赏，语气带着疑惑，显然女孩对我放给她看的视频中的植物感到好奇；看来这位克隆人少女之前并没有见过这种植物。
“这是一种叫向日葵的花。”我站在女孩的床边和她一同观看。
在几百年前地球人的说法中，看到向日葵心情会变好。
为了缓和女孩的情绪，使她放下戒备，我在治疗室里用全息投影放了一段向日葵花田的视频。
蔚蓝天空下的向日葵在微风中摇曳，金色与绿色交织的花海在镜头中荡漾。地球的自然美景连我这个异星人也为之倾心。
即使从来没有见过向日葵的人也会被这美景吸引。
“花？那是什么？”女孩又抛出了一个在几百年前看来是常识性的问题。
“花是被子植物的繁殖器官。”
“被子…植物？”
“对，被子植物，曾经是这颗星球上种类最多、分布最广、适应性最强的植物类群。”
“你说的这些我听不懂。”
“诶~？我觉得我的发音还算标准的…”
我的发音确实清晰标准，但我希望女孩是因为听不清我的讲述才表达的听不懂。
“不，不是发音的问题，我是说，你说的话我不了解含义。”
她的回复加重了我的担忧。
“那么这些，你知道是什么吗？”
我又放了郁金香、玫瑰、雏菊、油菜花等不同的花海视频。
“哇~！好美！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图像！”
女孩的感叹回答了我，她不仅没有见过花，对视频中的草甸植被也没有概念，仅仅是当成美丽的图像。
“这些五颜六色的真好看，还有这上面的蓝色和白色，看起来有种心旷神怡的感觉，不过我不知道这些是什么。”
女孩不仅被花海吸引，视频中的蓝天白云也勾起了她的兴趣。
我的心就如同掉进了冰窟窿。
观看着视频中的景象，少女的精神有所恢复，话也多了起来，我本该为好容易才取得的交流基础感到欣慰，但此时我的心境怎么也撑不起来这样的感受。
眼前的这位克隆人从生物学角度来说也是人类，我虽然不清楚其他的克隆人和智人意识体（放弃智人身体的人类）对过去的地球美景有着怎样的认知，但对这般美景一无所知的人类，就在我的面前！
我不愿意相信这是小女孩的个人悲剧，但我更不想相信这是整个地球生物界的悲剧。
监测W01城周边的小圆盘（飞行探测器）又传回了一组照片，8个小圆盘对W01城四周的八个方向进行了大范围的拍摄，传回的照片拼制成了一幅全景画面。
画面中除了黑色建筑，只有灰白色的大地和灰黑色的天空。
过去的地球，即使在干旱地区，也能见到稀疏的植被；再不济，枯萎的树枝树杈和枯草总能见到。
而如今这片找不出一丁点植物痕迹的干裂大地，我可以肯定，我从未在三百年前的地球上见过。
视频继续播放着各种过去的地球风景，看着熟悉的动植物，我想起地球大自然承载过的生物数量比天上的繁星还要多。
星河今犹在，江河不复见。
“曾经的自然界已经不复存在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