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突然停下脚步，回过头看向我这边，他的目光炯炯有神，我有一种被盯着看的感觉。
“我又被发现了？不，怎么可能呢？”
我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智天使不是跟我说在模拟世界中最基本的交互都做不到吗，我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后对智天使的话就深信不疑了。
“毕竟我连身体都没有。”
他在看什么呢？我转过视角向后方看去，砖石路上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几只小麻雀在路边不知道在啄什么。
突然一只野猫从草丛中冲了出来，扑向路边的麻雀；猫的速度虽快，但鸟儿们的反应更加机敏，它们在猫爪碰到自己的身体前就飞了起来，猫咪扑了个空，只得怏怏走开。
“你希望那只猫抓到麻雀吗？”
身后传来了老年男性的说话声。
我转回视角，看着老人，他旁边也没人，难道是在跟我说话？
老人也转过身来正对着我，手里的收音机已经关掉了。
我打量起眼前这位老人，他的头发眉毛都是白的，没留胡子，脸上布着皱纹和老年斑，但是人看起来很精神，背一点也不驼。
“这位客人，我在问你话呢，你应该听的见吧？”老人说话的语速快了一些，但听不出丝毫不耐烦的意思，他的面孔和语气都属于慈眉善目的那一类。
这回我只能认为老人在跟我说话了。
“请问，您是怎么看到我的？”
“我还没老眼昏花到看不见站在我旁边的人。”
老人的这句话听起来有些不满。
“诶？我都看不见自己。”
惊诧过后我忽然警觉起来，他能看见我，难道是安全系统？
“呵呵，这里是我的世界，只要是意识体，我都能看见，不管有没有外形。”
“您是这个世界的…人类？”
“嗯？不是人还能是什么，难道你不是？”
“不，不，我不是这意思，我是说…您是生活在这个世界的人？”
老人的目光变的有些奇怪，他没有马上回答我的问题，而是想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老人露出了意义不明的微笑，他说：“是，我就是生活在这个世界的人。”
“那这个世界是您创造出来的？”
“谈不上创造，不过是些过去的景象罢了。”
听到老人的这个回答，我忍不住问出了之前一直想要知道的问题：“您怎么看待现在的地球环境？”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猫抓麻雀吗？”
“是，你希不希望猫把麻雀抓到？”
我想了一下，回答道：“不希望吧。”
“为什么？”
“猫把麻雀抓到的话肯定会吃掉，感觉那样麻雀很可怜。”
为了不暴露出我是来自异星的机械生命，面对这个老人的问题，我完全以一种普通人类女孩的思维应答。
“那么，猫饿着肚子就不可怜吗？”
“啊？”
“你没发现刚才那只猫很瘦吗，明显是缺乏食物的样子。”
“这个，我没注意……不过，猫抓不到麻雀，也可以抓老鼠或者翻垃圾箱吧，跑到有人的地方，说不定会有爱猫的人投喂或者领养。”
“你觉得老鼠可怜吗？”
“啊？”
“人投喂给猫的鱼干和猫粮，用来制作这些食物的鱼、鸡、鸭、牛、猪这些动物，可怜吗？”
“这……”
老人看着我答不上来的样子，脸上流露出失望的神情。
我愣了十几秒后，说道：“老鼠是有害动物，至于鸡鸭牛猪则属于禽畜，它们和鱼类都属于人类的食物，而猫作为人类的宠物，帮人类捕捉有害动物，吃人类的食物，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吧。”
老人以不屑的语气对我说：“你是21世纪的人吗？”
“啊…我那个……”我一下子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虽然我确实是以21世纪的人类思维来回答老人问题的。
“这个世界模拟的是22世纪的人类社会，21世纪的说词，在我这里可是过时的。”
“那您是怎么看的呢？”
“你跟着我就知道了。”
老人转过了身，向前方走去。
我只好跟上，在“跟着他走”这个意识的驱动下，我的视角以散步的速度跟在老人身后。
我一边“走”，一边观看四周的景色，远方一座螺旋状的白色巨塔映入眼帘，我好像在某个科幻片中见过这种造型的建筑。
“看见那座塔了吗？”老人用手指了指白塔的方向。
“看见了，真是壮观啊。”
“它被称为新的世界奇迹。”
“哦？”
“这座新的巨塔，建造在地球上每一个大型海港，它是用碳酸钙建成的，这一原料也塑造了生命的第一个家园，也就是海面之下的‘失落城市’，二氧化碳，是气候变化的主要原因，现已从大气中被抽取出来，然后转化成了矿物质，用来筑造这座‘生命之树’般的纪念建筑。这些世界新奇迹不仅象征着我们的种族已找到了避免气候变化最坏结局的方法，还宣告了我们追求某种崇高伟业的雄心壮志，那就是与地球众生和谐共处。”
“您讲得真不错。”
老人一口气说了一堆，我忍不住想要为他鼓掌，但这个世界的我并没有手。
“这些话不是我讲的，是《宇宙时空之旅：未知世界》这部纪录片中的台词，我不过是复述了一遍。远处的那座塔，也是我以纪录片中的外观为原型，在我的世界中模拟出来的。”
“哦~原来是这样啊，这座塔真的是又壮观又美丽，与地球众生和谐共处，多么美好的愿景啊~！”
老人说到的纪录片名字，我也有点映像，在三百年前的地球上，我好像看过这个片子，但应该没有看完。
“美好的愿景……是啊，很美好，与众生和谐共处，听起来是那么的美好…呵呵。”
老人似乎话中有话，我听不出来他是称赞这句话还是在嘲讽这句话。
老人见我没有接话，就继续说：“这座塔也仅仅只是艺术的想象罢了，人类并没有真的把它造出来，我也只是复制一下。不过‘与地球众生和谐共处’，我们倒是真的在追求这个崇高的目标，22世纪的宣传话语中，确实将其描述成了伟业，很多人也深信不疑，但是随之而来的问题，让人类意识到，纪录片中的愿景，仅仅只是…”
老人说到这里，忽然停住了，他又看向我，问道：“你觉得仅仅只是什么？”
“仅仅只是……您的意思是，人类没能实现这个目标？和谐共处的愿景只是艺术作品中不切实际的愿望？”
“不，我们实现了。”
“实现了？”
“对，我们真的实现了与地球众生的和谐共处。”
（作者注解：‘失落之城’指海底热泉的塔状喷口，这些成分为碳酸钙的结构在《宇宙时空之旅：未知世界》中被讲解人称为‘海底摩天大楼’，是“大自然花费数万年修建的城市”。因其喷出的热液形似黑烟，所以又称为‘海底黑烟囱’；海底黑烟囱及相关生物群体的发现是20世纪后期到21世纪初全球海洋科学取得的最重要的科学成就之一。‘黑烟囱’周围的水热环境是探索生命起源的理想场所，也为生命的“地球起源说”提供了有力证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