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现了与地球众生的和谐共处”这样一句暧昧的话让我搞不明白老人真正的意思。
于是我向他问道：“请问这个众生囊括的范围有多大？和谐共处是怎样共处？”
“你先看看这个。”
老人把收音机递到了我的眼前，他按了一个按钮，收音机上的指示灯放出了一道光幕。
“原来这个还能放投影视频啊。”我看到老人手中拿着的外表和21世纪初的模拟信号收音机没啥区别的东西还有这种功能，不免有些好奇。
“嘿嘿，我是个复古赛博朋克的爱好者。”
老人这句话的语气听起来就像炫耀自己玩具的孩子。
视频中的画面是洒着午后阳光的房间，有一个小女孩趴在地毯上，用触控笔在数位板上画着什么。
在温馨的背景音乐下，画面切换到了数位板上，原来女孩画的是那座白色巨塔的草图，“塔”的四周还有许多彩色的小方框，每一个小方框里面都有用英文写的一句话。
镜头对准了这些方框中的文字。
2033年：与蓝鲸第一类接触，理解其叫声含义
2035年：亚马逊热带雨林的面积扩大三倍
2037年：濒危物种名单上第一次没有了新增物种
2040年：第十座碳化合物巨塔在开普敦建立
2042年：最后一台内燃机被捐赠给了博物馆
2045年：北极圈的冰冠开始增长
2047年：有效的塑料降解方法显著加快了海洋的治理过程
2050年：全球平均气温回落到20世纪初的水平
2060年：恒河的水被认证为可饮用的水
2075年：臭氧层完全复原
2080年：地球从工业革命造成的环境问题中走出来了
随着文字一句一句的呈现，音乐的旋律逐渐上扬，话语的内容加上悠扬上行的音调给观者一种希望与自信的感觉。
“看到这些，你想说什么？”老人问道。
“我想说，真是远大的目标啊。”
“对，在这个视频刚制作出来的21世纪初时看起来很远大，而之后的人类确实实现了这些目标，虽然比视频中标出的年份要晚一些。”
“那可真是了不起，可是…”
“为什么现在的地球环境变成了这种样子”还没问出，老人又开口了：“除了碳化合物巨塔，我们没建，因为觉得太浪费了，哈哈~”
“啊？”
在急促地打断我的话后，他不紧不慢地说道：“那时的价值观认为耗费大量材料建造纪念性建筑没多大意义，而且是一种严重的浪费，浪费即是对环境的伤害，即使那种材料可以轻易获得，非常环保。”
“为什么那么认为呢？”我成功被老人转移了关注点。
老人关掉了视频投影，他说：“那时的人类对物尽其用严苛到了极致，任何装饰性、纪念性的东西都不需要了，人们不再佩戴金银、珍珠、翡翠，街上不再飘扬布制或塑料旗，公园里不再竖立金属雕塑或石雕，墓地里不再放置石质墓碑。”
“……是不是太过…节俭了。”我愣了半晌，憋出了这句话。
“节俭？哈哈，你怎么想的，我并不是说人们真的不需要装饰和纪念了，而是说不需要那些东西，不需要用物质制成的装饰物、纪念物，因为那些都可以用全息投影替代。”
“哦~可全息投影要用电吧，那样不是更耗费资源……”
“那玩意儿就跟空气一样取之不尽。”
听到老人的这句话，我才意识到我前面的话多么蠢。星盟的资料显示地球人在21世纪下半叶掌握了可控核聚变与快捷获取氘、氚、氦-3的技术，电确实变的和空气一样，时时刻刻都要用，并且用之不竭。
“那，您说的物尽其用严苛到了极致，指得是先进技术全面取代传统工艺？”
“可以这么说，不过先进技术不止是取代传统工艺，还带来了全新的理念。”
“是什么理念？”
带着21世纪初的人类惯性思维，我很难跟上老人的话。
“新理念有很多，前面不是说到了浪费吗，我先讲讲这个。”
“您请说。”
老人依然在砖石路上缓步前进，我的视野慢慢地跟在他身旁，四周还是一个人也没有，除了我们的说话声，就只有轻微地风声与草丛中小动物跑过的声音。
“在人类不再担心能源问题后，浪费的定义也发生了变化，这个词一般不再与资源挂钩，而是更多地与空间挂钩。”
“空间？”
“指环境空间，分为两大类，人类生活的地方被称为社会空间，人类社会以外被称为自然空间。”
“所以，‘建造巨塔是严重地浪费’，可以理解为意义不大的巨型建筑挤占了社会空间？”
“对，那时的人类认为任何纪念型建筑都是对社会空间的浪费，毕竟在那个时代小城市成为了主流。”
“小城市？”
“就是居住区、办公区、生产区、储存区、休闲区高度集中，极致利用面积与空间的城市。”
“为什么要发展小城市呢？”
不知不觉我的思路已经被老人带着走了，最初的疑问被抛在了一边。
“因为要与地球众生和谐共处啊。”
“请您详细说说。”
“由于电廉价的就和空气一样，加之无线充电的普及，化石燃料被淘汰了，人们的出行和生产方式都变得非常环保，但要与地球众生和谐共处这些还远远不够。”
“所以还要缩小城市规模？”
“是啊，因人类扩张而失去家园的生物太多了。到了21世纪后期，全世界的自然保护区和生物圈保护区的总面积相比21世纪初翻了三倍，占到了全球陆地面积的12%；与之相对应的，是全球城市面积大为缩小，不管是城区还是辖区，市与市之间的辖区不再相邻，取而代之的是城郊自然区，面积大大超过了市区。得益于此，环境几乎回到了第一次工业革命之前。”
“这样就算实现了和谐相处吗？”
老人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还不够，这些只是表面工夫。”
“那么那时的人类还做了哪些改变呢？”
说完这句话的我忽然察觉到四周不再安静，远处从白色巨塔那边似乎传来了许多声音。
“我们到塔那边去吧，到了那里你就知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