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人类已经彻底告别了食用动物的时代，我们也到了展望没有肉食动物捕食其它动物的时候了。全面的收容与饲养，不管是食肉动物还是食草动物，在人类的管理下能够更好地控制它们的数量，人造肉在人类餐桌上彻底取代了动物肉，那么也可以在动物园中取代动物肉成为食肉动物的食物；而食草动物依然需要以植物为食，人也需要，但我相信，将来有一天，人工合成的营养素会全面取代直接以植物为食材的饮食习惯。”
“我认为吃植物也是残忍的，但并不是错误的，因为经历了残忍，我们才能反思，才能反感，才能有动力要远离残忍。过去的人们会嚷嚷着人类不珍惜地球、不认真保护地球环境，说人类是疾病、是瘟疫、是这个星球的肿瘤，说病毒肆虐是大自然对人类的惩罚，说各种天灾是大自然对人类的报复，他们把大自然敬畏的像神一样，认为自然法则就是天理，是不可违抗的。”
阶梯上的演讲人提高了音量：“今天我要说的是，你们会珍惜充斥着饥饿、惶恐、死亡的环境吗？”
“不会！不会！”人群汹涌澎湃地喊叫着。
“作为从残酷的自然淘汰中脱颖而出的人类们啊，你们会保护这时刻上演猎食与被猎食的修罗场吗？”
“不会！不会！”
“那你们会毁灭大自然吗？”
“不会！不会！”
“对！毁灭这种残忍的行径，我们是绝对不会做的，我们需要做的是改变大自然，彻底的改变！我们要实现真正的众生和谐相处！”
“我们不是疾病！不是瘟疫！不是癌症！我们要做这个星球的救世主！”
“在全自动生产普及、快速培育、快速种植、克隆、转基因等技术极其成熟、能源空前清洁和廉价的当下，我们人类应当进一步证明我们重塑环境的能力。”
“野蛮而残忍的大自然不能惩罚我们！”
“不能惩罚！不能惩罚！”人们向天挥舞着拳头，群情激昂的喊声响彻云霄。
“中国有句古话，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不仁不义的天与地主宰了世间数十亿年，它们不能再继续主宰下去了！接下来主宰世间万物的应当是我们人类！”
欢呼声一片。
“大自然没有仁心，而我们人类有！斩断名为‘食物链’的枷锁，纠正世界的扭曲，把世间打造成真正的乐园！不是神赐予我们的乐园，而是我们人类自己为地球万物创造的乐园！”
人们的欢呼声越来越高。
“这是前所未有的壮举，是地球数十亿年来最伟大的转变！”
人群的欢呼声达到了顶点。
举着喇叭的人是一个中年男性，看起来四十多岁的样子，他留着好莱坞式胡子，脸部因激动的演讲而变得红彤彤的。
底下的人群安静下来后，他继续说道：“我们这场抗议的诉求是，第一，反对扩大自然生态保护区及生物圈保护区，应该扩大物种隔离的人工动物园区；第二，反对把饲养已久的动物放到自然环境中，应该扩大饲养规模；第三，反对把生育率高的动物阉害刂，应该避孕而不是绝育；第四，反对删减‘伤害动物罪’的判定标准，应该加强打击伤害动物与走私动物的罪行……”
阶梯上的演讲人继续讲着他们的诉求，而我忍不住向旁边的老人问道：“这些人…是人类吗？”
“你说眼前这些啊？不是，他们只是AI模拟出来的。”
“他们是人工智能？”
老人歪歪嘴，说道：“谈不上智能，仅仅是按预先设置好的程序进行模拟。”
“那这些‘人’，额不，这个场景里的‘人群’，它们所表现出来的思想也是模拟的吗？”
“思想？哈，它们没有那种东西，这个世界模拟的是22世纪下半叶的地球，那时全球有150亿人类，要模拟出那么多‘人’的思想，我这世界的算力可办不到啊。”
“也就是说带有这些思想的人是22世纪的。”我若有所悟地说。
“众生教，或者叫人主教。”老人说出了两个名号。
“这是？”
“那个时代带有这些思想的人，因为在集会时表现出来的狂热情绪，被其他人比作宗教的信徒，以他们的思想和纲领取了许多代称，除了那两个，还有好多别的称号，什么万情教啊、人类教啊、人世教啊、人理教啊等等之类的，不过那帮人并不喜欢被称作什么什么教，他们宣称他们是和宗教组织完全不同的群体。”
“他们的那些诉求呢，得到满足了吗？”
“政府满足得挺多的，当然一些激进的诉求并没有满足他们。”
“我听到人群先前喊的‘不要抛弃’、‘不要绝育’、‘不要扩大捕猎场’这些口号所指的内容就是那个演讲人提出的一二三项诉求吧？”
“欸，是的。他们认为把饲养动物再放到自然环境中等同于抛弃，其中的一些激进分子甚至将之视为‘谋杀’，他们把自然丛林比作肉食动物的捕猎场。至于绝育嘛，他们一直反对这种控制收养动物数量的方法，也反对堕胎，避孕才是他们的主张。”
“那时的人类已经可以大规模改变生物界的生存方式了吗？”
在21世纪初的地球待过的我，实在很难想象只过了一百多年人类就可以做到这种地步。
“可以，虽然离那群人所追求的最终目标——‘所有生物都不再需要以生物为食’还差得很远。不过只是改变大型动物的生存方式的话，比如食物来源，还是可以办到的。这在当时的技术上不是什么难题，主要还是经济问题。”
“人类自己（社会）的经济问题呢？”
“那时基本上不存在人类自己的经济问题了吧，机器人全面取代了人工，不仅仅是工厂生产，种植、采集、挖矿、运输、建筑、维护、修理、教育、创作、服务、科研、治安、军事……几乎各行各业，都由机器人或机械设备来工作，绝大部分人都不需要工作了。”老人一边说一边数着手指，数完后又将两手张开比划。
“那么，人类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我再一次问出了我最想知道的问题。
“22世纪之后的一个世纪，人类也在向着那群人的目标迈进，毕竟他们的目标不仅仅只是民粹分子的抗议，许多资本家、科学家、政府人士也站在他们那边。增加人造肉的消耗量、推广人工营养素是有许多利益的。”
“再之后呢？是不是人类对生物界的干涉与改变导致了环境不可控地恶化？”
老人看着我，又露出了意义不明的微笑，他说：“不，一切都是可控的。”
“那为什么……”
“那群人，还有当时的政府，都没有认识到问题的本质，或者说，即使认识到了他们也不敢讲。”老人再一次打断了我。
“什么本质？”
老人没有回答我，而是自顾自地说：“但是，人工智能认识到了，众多的强人工智能连接在一起的集群智能，拥有远超人类的智慧！她认识到了问题的本质，并引导人类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W01城，下降的电梯轿厢中，现在的时间是22点42分，距离我将“另一半意识”连入模拟世界中过去了1.5秒，我需要再等178.5秒才能知道“那边的我”看到了些什么。
“推测模拟世界中的人类已经成为了集群智能的一部分。”智天使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智天使这么推测的理由我也十分清楚，作为机械生命同时又“做过人类”的我深刻地认识到，当人类放弃他们的身体转为机械体的时候，他们就已经不再是人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