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雪,愣着干嘛,快点带路啊!”
还没等站在原地的两人反应过来,就听到了亚威焦急的一声呼唤,冷着脸的霜雪就自顾自地转身小跑到了亚威三人的身旁。虽然两人还是搞不清状况,但也只能手牵着手,无奈地快步跟上了队伍。
专供军官们食宿办公用的砖头平房相当气派,虽然造型相当的粗糙生硬,像是个破火柴盒;但比起对面空地上的那一排排,由野战帐篷加木头改造而来的士兵小屋来说,已经是少有的奢侈了。
不过由于是在乱流层的缘故,整栋房子里没有加装任何的暖气阵法,显得无比阴冷,尤其是在这个化雪的早春时期。哪怕所有的门窗都牢牢紧闭着,穿着厚重冬衣的六人还是感觉到了一丝寒意。
也因为是乱流层的原因,整个营区内的所有施法行为都受到了干扰,魔晶灯显然无法使用的。只不过这个处于前线的小小营地实在是太过寒酸,居然还在用火炬给楼层照明,连盏煤油灯都舍不得用。
而在踏进楼层的时候,识海之魂又响起了它的警报:只不过不同于往常的那种尖锐刺|激,这次的警报倒是极为和缓,如果不是萨塔在全神贯注的调和着魔力,恐怕会直接给疏漏掉。
‘识海出警报了?不会又要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吧,别啊,别新年开始就给我整这么多活呀!’
正当萨塔在心底里暗自叫苦时,为首的霜雪就已经叩开了面前的铁制房门,一个疲惫异常的中年男声幽幽地从门后传来:“请进吧。”
当众人走进房门时,上尉主官伊斯佩克罗的憔悴面容,还是让他们忍不住惊呼了起来。
一双泛红的杏色眼珠深陷于眼窝当中,消瘦的脸颊真的只是用一层皮蒙在了颧骨上而已,甚至能透过着近乎灰白色的皮肤看清细小的青色血管。
很难令人想象的出,这是一个自称年仅三十一岁的壮年军官!若不是感觉到了他体内还有着生命力活动,萨塔嘴里的食尸鬼一词恐怕真的要脱口而出了。
“抱歉,让这副糟糕模样吓到你们了。”
伊思佩克罗淡然地苦笑一声,随即挥了挥手,指着面前已经摆放整齐的简约木椅示意他们坐下。
而他自己则将那双枯眼对准烛台上跳动的星火,指着左脸上的一道狭长弯曲的线疤,喃喃自语地解释起来:“我这脸只是最近受伤造成,可能是受到魔力的影响,会有些吓人,还请几位见谅。”
“没事的,团长先生您请讲吧,就我们之前聊到的话题。”
霜雪掏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本子,咬着笔杆子翻开了最后一页:“之前您是提到了,说是营区里出了一些奇怪的事情?”
‘奇怪的事情?’
除了蕾希和霜雪两人外,团长亚威俩兄弟、被拉来的德比以及同样不明所以的萨塔,四个人在听到这个词组的时候,都下意识地相互瞟了彼此一眼。显然霜雪也没有告诉他们过来的原因。
身为当事人的伊思佩克罗,抬头注视着这些精神饱满的佣兵好一会儿;在打量了片刻之后,他才以一种极为和缓的语气,将最近军营中发生的怪事和盘托出:
“希望你们能认真听完吧,虽然我接下来要讲的可能跟笑话似的,但我们真的是没辙了……唉,事情是发生在九天前……”
作为东方营主官的伊思佩克罗上尉,当时正如同往常一样,拿着火炬巡视着整座营地:作为一名办事认真的团长,自从转移到了这座营地后,每天都会在睡前仔细地巡逻一遍营地,从未间断过。
九天前的冬夜虽然比不上早春的化学之夜,但依旧也是一年当中最为寒冷的一段日子。身处前线的后勤主管,依然需要对营区内的物资精打细算,以防下一次补给队到达之前,熬不过北国的残酷寒冬。
本着能省一点是一点的想法,每次回程时他都会把手里的火炬交给值夜的卫兵,自己则一路跑步回寝室,就当是睡前的热身操了。
只是这次日常训练,反倒是出了个他意想不到的情况:“我当时正走到仓库前,看着仓库前的两盏火炬柱突然熄灭了一盏,我当时很生气,就走过去准备训话。”
虽然东方营里实行着严厉的篝火管制措施,但这个承载着全团希望的仓库,却是唯一的例外:聪慧的军官也知道在这漫无天日的寒冬当中,让士兵能怀有希望的重要性。
所以营区在仓库上从来是不惜工本的:夜晚用来照明的火炬和供暖的篝火堆,决不允许产生间断,必须点燃到第二天日出;如果是阴雪天气的话,则必须保持火炬终日燃烧,与监视岗哨享受同等的待遇。
并且由全团分组轮流执勤,如果出现了差错:比如被风吹熄了火光超过一分钟、未经通报私自打开仓库大门之类的疏漏;当值的小组不仅要受到极为严苛的体罚,还要负责当日的全营地所有勤杂工作。
但可以说,正是靠着这条不近人情的规定,才让这个地处偏远的小营地,成功熬过了黑山前线漫长的寒冬。
等到上尉接手东方营的时候,这个传统已经流传了足足十五年了,比他的儿子都要大上三岁。所以他才会如此的气愤,以至于当场就抽出了挂在腰间的皮鞭,准备好好教训一下这些不懂规矩的大头兵。
而诡异的状况正是在这时,降临在了他的眼前:“等我赶到仓库门前的时候,情况就有些不对劲起来了。那两支燃烧着的火炬好端端的竖在原地,火焰也很充足,唯独那几名当值的士兵不见了踪影!”
看着面前的两支大型火炬柱正熊熊燃烧的火焰,又绕着它们仔细观摩了片刻后,上尉诧异地揉了揉眼睛,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不过他突然回想起来,自己一直没看到周围站岗的士兵,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当时他距离仓库的方向足有两分钟的路程,会不会是这帮人知道要挨罚,重新把火炬复燃后就躲了起来吧?
“tmd!你们这帮混球明天别让老子逮住了!”
骂骂咧咧的收回了手里的皮鞭,上尉看着面前空无一人的仓库大门突然沉思了起来:反正来都来了,干脆去检查一下仓库最近的物资情况,看看能不能拿出点物资跨年时吃顿好的。
而当上尉用黄铜钥匙捅开坚固的门锁,用火炬驱散面前的黑暗时,他当时就吓得把手里的火炬掉到了地上:足足有六名不省人事的裸男,赤身**地躺倒在了十二月的冻土上!
“幸好当时他们的身旁有一个火盆,才算是没有给冻死,不然救都就不回来了。”
伊思佩克罗用力地叹息起来,似乎还是忘不了当时的那幅诡异场景。而对面听得有些入迷的亚威突然开口,对着上尉提出了一个自己的问题:“真的确定他们不是跑去里面偷懒的吗?”
“仓库唯二的钥匙在我的腰上和办公室里,连厨子每日做饭要用的材料,都是需要提前一天进行通报后支取的。没可能在不破坏锁的情况下打开的,我们团里可没有会开锁术的法师。”
上尉晃了晃手中有些古朴的黄铜钥匙圈,又顺带否决了一些他们可能提出来的问题:“翻窗和挖地道也是不可能的。仓库为了保温和储量,不仅是没有配备窗户,而且每年都会进行检查和翻修;十二月的冻土也是不可能被徒手挖穿。”
“除非是碰到了幽灵。”
上尉那突如其来的肯定语气,顿时打断了在座众人热烈的探讨声:毕竟他们还在低声讨论着其他的可能性,现在人家就信誓旦旦的,给出了一个极为肯定的答复,多少让他们感到些费解。
“您为什么这么肯定呢?”
“您先听我讲完,事实上我也不是没想过监守自盗的可能,毕竟那天轮值的是我的副官。”
看着晕厥在地的副官,勃然大怒的上尉立刻用沾满了雪花的皮靴,狠狠踹了他屁|股一脚,嘴里还在大声地叫骂着:“给我起来你这条懒狗!装死也没用!”
当时他还想过踹翻六人中间的火盆,给他们来点狠。但考虑到仓库里的药品比较缺乏,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暴怒之下的想法;转而低下身去,准备给他们每人来上记耳光。
只是当他的手指触碰到副官的面颊时,一股冰凉的感觉便从指尖传到了他的脑海。伊思佩克罗当时就察觉到情况不对,立刻转身去抚摸每个人的脸颊。
出乎意料的是,这群人虽然入手的温度有些冰凉,但依然还存在着呼吸和心跳,只是已经开始减缓下来了——如果不是这盆柴火,他们可能早就冻死在了仓库当中!
横遭惊吓的上尉来不及思考太多,连忙给每人重新批上他们散落在旁的衣物后,便跌跌撞撞地跑出了仓库门外;连手里的火炬都没有来得及拿,只顾着一边狂奔向厨房,一边声嘶力竭地大声呼救。
所幸在抢救之下,失去意识的几人最终苏醒了过来,除了有两人冻掉了几根脚趾外,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而当他们询问苏醒者具体情况的时候,脑子较为清醒的一名士兵却给出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回答。
他们自称是当晚执勤的时候,突然被一股冷风吹灭了一根火炬;知道五分钟后上尉会准时出来跑步,为了不受体罚他们连忙把火炬点燃了回来。
随后这名惊恐万分的士兵,便手舞足蹈地比划了起来。
似乎是一个身高在一米七左右的男人;面容很模糊,衣衫褴褛就像是批着套破布条;突然就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嘴里一边还嘟囔着什么听不懂的怪话,一边朝仓库大门走来:
“当时我们被吓坏了,团副他是第一个回过神来的。当时就叫我们抄棍子,先把这个人打倒再说。”
士兵紧接着又描述起自己所看到的画面:得到命令的士兵们当即就行动起来,抄起一旁添火用的木柴,壮着胆子嗷嗷叫着冲了上去。
可那个人也不躲闪,就这么径直朝着挡在大门前的副官撞去;眼看着木棍就要打到他身上了,突然就有一道极为刺眼的蓝色闪光,突然从整个男人的浑身上下炸起。
士兵用力揉搓着还有些疼痛的双眼,临了又补充了一句:“等我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这里了。”
其他人的说法虽然有些出入,但也都大同小异。其中最大的共同点,都是一个看不清面容的消瘦男人,低声嘀咕着什么话,然后发出了一道蓝光后就晕了过去。
“我那副官依稀听到了他说了句……额,好像是我饿?”
伊思佩克罗上尉注视着眼前面面相觑的众人,抓耳挠腮地继续补充了起来:
“自从那天之后,就有越来越多的士兵开始报告,说碰到了类似的幽灵现象;有说在厨房吃饭的时候碰见了,有说是在执勤的火堆旁,仓库也碰到了好几次。士兵们没有拦,那些幽灵就自己穿过大门然后消失不见了……”
“厨房、火堆、仓库……也就是说火焰与食物的地方吗?”
萨塔捧着霜雪的笔记本仔细的研究了一番,突然灵光一闪,似乎是发现了其中的几处核心要素。这一下子就让原本唉声叹气的上尉兴奋了起来,大家也纷纷投来了期待的目光:“你给讲讲?”
“好。假设真的是存在幽灵的话,那么它们应当是是死在冬季,并且很大可能曾经是东方营的减员士兵!之后的其他幽灵,有过主动或被动袭击人的现象吗?营地建筑的布局有变更过吗?”
“这倒是没有,有了第一次的教训后,其他目击者都没有轻举妄动,幽灵也就没有攻击过他们。营地的话……”
上尉摇了摇头,十分笃定地回答着:“据我所知是没有,因为东方营修建在废土上的目的,就是为了封堵这个三叉路口,防止精灵法师的入侵。”
伊思佩克罗回忆起的证据,明显给萨塔的假设增添了更多可信度,而萨塔也就继续顺着这条线索分析了下去:
“那他们是士兵的可能性就更大了!一个为他们提供了粮食、衣服、柴火,对冬日生存来说至关重要的仓库;对于东方营的官兵们来说,感情一定非常深厚,对吧?”
“是的!她对我们来说就像是亲生母亲一样,在无数个日月里,替我们保管着最为重要的吃穿用度。如果战火蔓延到了这里,我们宁愿死到最后一人,也要保护住她!她就是我们的希望!”
随着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慷慨激昂的上尉重新坐回到了原位,但仿佛刚才那幅誓与仓库母亲共存亡的激昂模样是假的一般,又开始对着蜡烛哀声叹息了起来:
“不过就算知道了也没啥大用吧?我们照样还是请不走这些老前辈,要是再这么提心吊胆的过日子,我怕受不了的士兵们会哗变……不知贵部?”
“很抱歉团长先生,如果是别的营地话。我大可以布置法阵,送这些无人收留的魂灵归还到冥界。只是……”
“唉,我就知道这个地方终究会害到自己人啊……”
一旁默不作声的路德维希团长突然坐直了身体,对着伊思佩克罗团长出声宽慰起来,眼神显得有些迷离:“这也不是您的错,只是我们军人必须要履行的职责而已。还是另外再想想办法吧?”
“我能力有限,只能做一些诱饵装置,尽量吸引这些可能存在的幽灵,让他们减少对你们的打扰。”
感受到了团长那期待的目光,萨塔也只能无奈的摆了摆手,给出了一个简易的解决方案:这次不是他懒得做,而是他真的做不到;这种改造魔力废土的工作,就应该交由魔法之主来干。
话已至此,伊思佩克罗上尉也只能接受和幽灵共处的结局,向着客人们躬身致歉:“唉……我部不仅没有好好招待你们,反倒还要麻烦贵团帮忙,实在是丢脸……还请诸位留步,让鄙人为几位尊贵的客人接风洗尘。”
“哦我想起来了,可能这些幽灵对人体还是有一点伤害的!我今天碰到的巡逻队员,似乎各个都得了失语症似的,很可能是被惊吓到了,团长先生最好把他们集中起来,我顺便做点魔药帮您解决一下。”
正当萨塔以为此事就这么告一段落的时候,坐在对面的伊思佩克罗上尉,突然激动地从椅子上一下蹦到了桌面上;还顺手把烛台给打翻了,把准备起身离开的众人给吓了一大跳。
而他接下来所说的话,却像是一道晴天霹雳,直接把在座的众人包括他自己都给吓傻眼了:
“我在两年前就取消掉了营区巡逻队的安排,全部分配到了岗哨队伍里去了!您到底看到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