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足以吞噬一切的漆黑天幕降临之际,已无闲心去娱乐的村民们一如往常那般,早早地闭门谢客。
就连那座唯一肯招待外人酒馆亦是如此,生怕失踪的厄运下一秒就会降临于自己家人身上。
但实际上为了防止人员失踪的情况再度发生,萨塔已经要求皮萨罗男爵,将所有村民集中在村中心的仓库里休息。同时也邀请修士们帮忙,一起护卫这些村民。
夜幕当中的村庄,着实是陷入了一种过度寂静的诡异氛围中;那时不时从小房间里传来的咳嗽声与啜泣声,一时间更是加剧了房外众人心中的不安感。
就连那些年轻修士们,也忍不住开启了小差。但也不能过度苛责,实际上他们不过是些大孩子,还在读中学的年纪上下;但学长们是为了保护他们这些孩子而牺牲,他们也得背负起逝者的职责来。
在面对未知的恐惧时,他们也只能惴惴不安地游荡在四周的火炬旁:或是靠着低声交谈,或是大声地诵念着经文,以此缓解紧张因学长不在而产生紧张的情绪。
毕竟萨塔不可能指望一群手无寸铁的农民,去应对那些潜藏在阴影中的敌人。除了请假脱队两天的凯特外,基本上所有佣兵和修士们,都被他派出去寻找失踪者的踪迹。
尤其是西兰·米尔纳修士,萨塔更是对救援队们下了死命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如果不是为了防范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他早就重置法术位,召唤大量低级恶魔开始地毯式搜查了。
而身为搜救行动总指挥的萨塔,如今却只能焦急地在水井旁来回踱着步;时不时抬头望一眼身旁熊熊燃烧的火炬,期盼着他们能带来好消息。偶有几滴晶莹汗水坠落在地,都顾不上去擦拭。
当了五年多的轻骑兵斥候,同时也是萨塔最为信任的侦察兵,欧斯曼终于是飞奔了回来:只不过他两手空空,不仅没能带回来好消息,甚至连自己的火炬都不知道丢在哪里了。
“该死的!村子里的每一间房子都翻过遍了,还是没发现这小姑娘的踪迹!”
“那就赶紧继续带你小队去村外一起找,让那些修士们认真去感应神性光辉!就算人死了照样能察觉到的,快去!”
“明白!第一队跟我来!”
匆忙接过萨塔递来的又一柄火炬,欧仁双腿一蹬,便头也不回地向着村外狂奔而去。伴随着他的大声呼喊,又有四团火光跟在他的身后冲了出去。
而萨塔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心中更是后悔不已:为什么自己在上学时,没有认真去跟着塞顿老师学习广域侦查法术;如果当年自己认真学了,哪里还会像现在这样麻烦?
不过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萨塔懊恼不已地再次链接上使魔之眼;而为了能高效地处理堆积在识海中的庞杂信息,蹲坐在地上的他顺势激活了法师护盾,同时又启用了虚空增调加速自己的思维。
而为了增幅使魔的侦查了能力,萨塔还咬咬牙召唤来一只深红主脑:这团长满了蠕动触手的巨型大脑,自然也是逃不脱被献祭的命运,被|干脆利落地当做食粮喂给了使魔‘小家伙’。
只可惜他为了诱骗这只恶魔定下血契,放了太多的附魔血液,还把有些晕血的阿敏姐给吓吐了。而被自己搞到物理贫血的萨塔,到现在还没有恢复过来,处理速度总归是比之前差了些。
在一堆白色线条与黑幕组成的三维模型当中:位于村中心的几栋房屋里,密密麻麻地聚集着百来个足有黄豆大的金色光点。
而在房屋周围象征佣兵与修士们的光点,则根据个人对魔力控制程度以及神性光辉的影响,从黄豆到鸡蛋等大小不等。
只是对于萨塔这个自由施法者来讲,就如同腐草之萤光,同天空皓月争辉那般的无力。
至于年迈的伦纳德老教长,萨塔本以为这样虔诚的修士所能产生的神性光辉,至少是应该超过教堂的光辉才是。但没想到的是,视野上却只有一团若隐若现的黯淡虚影出现,让他很是好奇。
顺势瞟了眼四散而开的佣兵们,看着他们沿着四面八方走得越来越远,显然是没有任何的收获。一时间萨塔心中的期望越来越低,甚至只想着他们能赶紧回来,不要再出什么事了。
对失踪人口生还越来越不抱有希望,心急如焚的萨塔实在是按捺不住心中的烦躁,准备自己亲自出马。
正当他试图脱离链接状态的时;他的视线无意间注意到了,一个小小的光点正朝着教堂的方向狂奔而去。如果再让他跑一会儿,融入了教堂那火炬般明亮的光芒当中,萨塔可真就发现不了了。
“快!全员战备,有可疑人员朝着教堂方向行进!来三个人跟我一起!”
通过血契命令着使魔急速俯冲观察情况,同时连忙切断了与使魔的链接,对着身旁无所事事的修士们大吼一声。
而他自己则抢在修士们反应过来前,身形突然变得无比扭曲,随即在众目睽睽下消失在了空气当中。
只不过萨塔的帕式相位穿遁,也不过是能直接通过亚空间,将他传送至自身前方一百米外的位置,而这样的速度显然是比不上光点的移动速度。
等他通过第十七次穿遁来到教堂门口时,被强制缩小成拟态形象的小使魔,正不停地环绕在这神明的现世居所周围不能靠近分毫。一见他到来就连忙唧唧喳喳地漂浮了过来。
但萨塔现在可没心情理会小使魔的抱怨,直接命令它去,通知所有外出的人手以最快速度赶回来支援。
自己则小心翼翼地再次加固了全身的防御措施:左手中指上的白银戒指,也随之爆发出了一道闪光,化作一道圆形冲击波开始朝着教堂范围疯狂扩散。
但在两个由魔力勾勒而成的人形光团,出现在他的视野之前,一道熟悉的凄厉哭喊声便从远处传来。
这哭声听起来似乎是那个西兰小弟弟,但他不是也被集中在房间里吗?他是怎么出来的?而且他为什么会要跑到墓园里来?
只是由不得他多想,萨塔的身体立即本能地行动了起来,马不停蹄地朝着教堂后方的墓园方向冲去。
而在墓园旁的小房间里等待着他的,正是已经失踪了一整天之久、令众人牵肠挂肚的西兰·米尔纳小姐!正被痛哭流涕到几近失神的弟弟,给死死地搂在怀里。
不省人事的西兰小姐受伤相当严重:身上的修士服被撕扯成了碎布条,从缝隙间暴露出的瘦弱身体上,更是充满了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怖人爪痕。
一股强横的负能量正通过她体表的伤口不断渗入,与体内蕴藏着的邪能纠缠在一起,牢牢盘踞在其识海深处,疯狂压制着她身为救治师神官所拥有的神力。
“该死!”
萨塔只是想用魔力探查一下她的伤势,但这道魔力刚一刺入她体内,便被这股邪恶的能量所腐化吞噬。甚至还想沿着魔力反向输入侵蚀他的身体,所幸被萨塔发觉并及时切断了联系。
既然他自己的魔法肯定是起不到大作用了,那么现在能拯救她的唯一希望,就全寄托在伦纳德教长身上了!
虽然不知道被吞噬掉魔力的魔药,还能够起到多大作用。但为了能帮她争取到一些抢救时间,心急火燎的萨塔还是撕开了她的衣物,往她伤口上泼洒了大量的止血合剂。
同时在封闭住自己的魔力,防止外泄时被她体内的邪能所捕获腐蚀后;萨塔也来不及避讳,用力一把将这个比自己还轻的大姑娘从地上抱起,然后又拽起几近晕厥的小弟弟向着教堂飞奔而去:
“你姐肯定没事的!相信我!修士们马上就到,他们肯定能请下神迹的!”
只是这次的救援难度,比他想象当中还要大上几层。
等在他昏昏沉沉地揉搓着干涩的眼角,再一次被本能唤醒之际,时间已经来到了第二天清晨:自己浑身酸痛地躺在教堂的长椅上,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躺在蕾希姐身旁睡着的。
昨晚那个哭成了泪人的萨麦尔小朋友,现在正枕在蕾希的大腿上蜷缩成一团:哪怕都已经睡过去了,他红肿的眼角上还是有泪水不停地滑落,叫人心疼不已。
而接手治疗的伦纳德教长,看起来更是一晚上都没有休息过;依然是虔诚地跪在地上,诵念着拗口的经文,引导着神术为平躺在身前的米尔纳修士治疗。
萨塔蹑手蹑脚地摸过去一看:米尔纳身上的所有伤痕已经恢复如初,圣洁的灰色光辉如有灵性,不停地游走盘旋于这具瘦弱的胴|体上;只是她依然是紧闭着双眼,没有丝毫清醒的迹象。
似乎是察觉到了萨塔的动静,又或是觉得神术的治疗已经到达了尽头。总之随着最后一句颂言的结束,老教长抓起毛毯温柔盖在了少女的身上,无奈地从地上站起身来喃喃着:
“接下来就全看她自己的意志力了。”
搀扶着满头大汗的老教长做到长椅上,萨塔马上低头在挎包里翻找起来,摸出了一瓶精力剂递给老人家补充精力,视线还一直停留在少女的方向:“您也不能完全驱逐她体内的邪能吗?”
“很抱歉,我不是救治师。”老教长反倒是忧心忡忡地转过头去,对着少女叹息起来:“她被邪能侵蚀的很深,已经同她融为了一体。我的神术只能做到彻底驱散她体内的负能量,让神性光辉重新占据主导地位。”
用干枯的手指摸索着光滑的金属管,老教长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药剂一饮而尽,对着萨塔指着手中的空管试探道:“您对于补充精力的魔法可有研究?”
“此乃法师研学的必修课程。对于这方面的研学不敢自夸,但比起一般法师还是绰绰有余的。”
看着他那幅信誓旦旦的模样,伦纳德教长颇为满意地缓缓点了两下头,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如此甚好,那还请先生施展法术助她度过难关。毕竟精神力越是饱满,对于我等行者的修行而言就越是有益;在这点上,我们双方的修行之道其实是共通的。”
“但能如您一般不拘泥于教条的神官太少,教界应当多向您学习才是。”
对于这慈祥老者再次增加了不少好感,萨塔是发自真心地回以赞美。只是他并没有因为心头一热,在第一时间开始施展法术,甚至连身体记录法术的冲动也被他强制压了下来。
已经从昨天的过激状态中脱身而出的他,在关于为米尔纳修士的滋润精力的方案上,认为还是需要对症下药才较为妥善:
“宗师阁下,您能判断出她究竟是被何种敌人所袭击吗?一个能施展神术的神官,应该不会是那么容易被偷袭成这副模样的。”
“从我当了几十年战地神官的经验来看,魔族显然不可能。虽然已经被同盟打得组织崩溃,退化回了部落时代;但他们在装备战术上依然同我们相差不多,以火器为主。”
老教长低吟了片刻,随即又补充了一句:“哪怕是魔族潜入而来的破袭部队,他们也不会给人造成这种几乎等同于野兽撕扯般的伤口,这与破袭战的核心要义不符。”
萨塔对这看法也颇为赞同:“而且魔族也还属于正常生物的范畴,不大可能会在武器上附着如此庞大的负能量。除非是个会死灵术的法师,或者是契约了宗主的邪术师……”
不过邪术师的想法一出,萨塔立刻就否决掉了:“不行,邪术师太弱了。”
根据他读过的义教大会出版的《乐园教典史》的记载:当渊狱之主将‘象征着邪恶与混乱’的九狱与深渊合而为一,准备进攻物质界时,魔族邪神与乐园诸神曾有过短暂的联合。
由魔族诸邪神们自封的神主——白魔神“钥石”,更是亲自出手抹杀了渊狱之主及其从神,将下层界与主物质界加固隔绝开来,避免物质界生物的灵魂被这些恶魔、魔鬼所玷污堕落。
而本就依托于同恶魔领主、大魔鬼们签订契约的邪术师们,更是混乱之年开始就一直受到追杀。伴随随着魔鬼恶魔们的实力衰退,实力大不如前的邪术师,很快就被各方势力给清缴干净。
在这个法师集团单方面,把下层界生物当做施法材料使用、视下层界为垃圾填埋场的年代;邪术师更是完全变成了一份吃了不讨好的职业,就连卖保险的都不愿意和他们谈生意。
哪怕是刚入门没多久的原典法学徒:都能在上完反下层界生物课后,轻而易举地把邪术师和他辛苦请来的宗主给灭掉,还不用负任何责任。
不过萨塔的想法倒是拓展开了伦纳德教长的思路:“还有一种可能,是一个强大不死生物袭击了她。这也可以解释为何她虽然受伤严重,但她最后还能够存活着。”
“巫妖吗?但帝国对巫妖人口有着严格的登记普查,而且巫妖不呆在学院里搞学术研究、压榨学徒,没事出来袭击个乡下的小神官做甚?”
老教长则比划起手势,向着他展示出了一副尖牙利爪的形象:“我想的是,可能袭击她的是个血族。”
“不死生物天生就拥有大量的负能量,血族的天赋能力也可以操控邪能。甚至对于神性光辉的抗性,也只比新世代的巫妖要低一些,可以支持它的行动。”
被老教长这么一提点,萨塔的思路立刻霍然开朗了起来:“而且它为了吸血时避免被神力灼伤,它得通过外伤的方式人为制造出血口,这样她身上的伤口也解释的通了!”
想到这里,萨塔也不再有所迟疑:连忙闭上了双眼进入冥想状态,准备待会出门去布置反血族的防御措施。忙碌了一整天的老教长也平静地合上了双眼,靠在长椅上沉沉睡去。
而伴随着大厅的沉寂,米尔纳修士的身体突然微微颤抖了一下,一束黯淡的光芒自天窗降下,缓缓将她的身躯完全笼罩在了这团氤氲的光束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