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夜半钟声的落幕,这场别开生面的热闹舞会也应当是随着时针来到了上夜的最高|潮。
只不过作为东道主,此刻身着一袭质朴法师礼袍的亨德尔爵士虽是笑容满面,但已是无心再继续同这些不算熟识的乡巴佬、暴发户们将宴会演绎下去。
趁着脱衣舞娘们于舞池上卖力出演的那一瞬空隙,假意如厕的议爵士便是丢下了所有神情,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了宴客大厅,沿玻璃墙体横穿过那条造价不菲水族馆廊道,自角落杂物间隐蔽的登楼小径一路直奔书房而去。
只留下几个能说会道的年轻人,负责代自己去应付这些临时招徕配合演戏的暴发户们。
至于自己那个最为得力,但同时也是最需要进行提防的副手——此刻已经被自己打发去应付那两个难缠的宪兵小鬼,一时半会儿是赶不回来的,那余下行动可就全要靠自己发挥了。
真是该死的时节,怎么手头就连个得力人都没有,什么事情都需要自己这尊贵之身亲自承办,晦气!
用力蹬过了最后一级大理石台阶,心烦意燥的议爵士立即弓下身子,猛地如离弦之箭般向着右手侧后的奢华墙垣直冲而去——其速度之快,几乎是在眨眼间,便要叫身躯同那扇木墙垣贴合在了一起,已然是靠近到了一个极危险的距离!
如果再不能及时停下脚步,那张由肉做成的刚毅男子面庞,怕是就要被墙垣上嵌合着的古朴铁盾给撞个粉身碎骨。
但亨德尔全然是不在意的:只见他手指尖上此刻正悄无声息地凝聚着一团橙黄光晕,叫身前不足五厘米的空气晕染出半道光膜,将大半身形完全包拢在了膜体当中,毫不迟疑地同那道墙垣径直冲撞去!
可正当这血肉模糊的惨剧,行将在廊道尽头上演前的那一瞬——被魔法光膜所包裹着的亨德尔,却宛如熔融于热烫煎锅里的黄油块那般,光明正大地彻底熔融于墙面当中,旋即便是彻底消散去了身影气息,叫廊道再度归于平静。
而时间不过跳动了十数秒钟,也就是在总商馆后区里的一间毫不起眼的小巧库房当中:一那具粗壮高大的髅骷骨架,此刻却是悄无声息地浮现在了那盏常明吊灯之下,叫那身铁青骨骼所反射出的刺眼光亮,把猝不及防的眼前来客照得是生疼。
显露出真容的亨德尔不会在乎对方的想法。这历经了百多年岁月的新晋巫妖,早已是在安陆事件过后,失掉了许多自认为不必要的烦杂人性。
只见那只森白骨手猛地向前直刺去,恍若瞬间突破了时空限制一般,隔着五米距离的笔挺骨手,便是握紧领口,将茶几前那惶恐不安的来客生擒至自己面前。
“把你知道的消息全部如实告诉我,半人。”
眼眶中闪烁着两团绯红活火的巫妖爵士张合着人造牙关,几乎是要将骨骼间不断逸散着的寒冷威压,和着体表上来回暴起的魔力束一道刺入对方头颅当中:“你们旧教|徒们到底在谋划些什么?为什么市面上又出现了一批伪神之躯的残骸?老实告诉我!”
“您,您难道没有参与吗?”
“你为什么不动动脑子思考下,我如果当真参与了这些异端结社,你这背弃者落到我手里还有活命的可能?”
亨德尔眼中的活火突然闪动了两下,“你身上被施加了禁制?我感觉你所说的话相当没有逻辑性。”
“这不可能!我本身也是个魔剑士,如果被作了手脚我肯定是能够察觉出来的。”
不知怎的,那被生擒至半空的狐人原本还是满脸云淡风清;可却是在对方的诘问过后,骤然惊惶失措起来,叫面容一并扭曲着:
“我当时是在内部档案上见到的,这批货是经由您的帮衬,才能从松岩港走私到奥雷斯。不然我为什么要来过来投靠您?不就是看中你们格罗斯集团的信誉?”
“那好,我正巧还要就这事问问清楚呢!你这人是从上午过来的,我还亲自接待了你;但为什么当时你怎么也不肯和我交底,反而还一定要求拖到晚上,叫我做好掩护过后才肯同我当面详谈?”
亨德尔喃喃自语着回忆了下午前的场景,身上那股收放自如的横练威压,此时更是毫无征兆地骤然暴涨开来:
“还是说,你是受人指示成心来戏弄我司的?”
话音未落,那狐人便是将手探入自己那层光洁油亮的皮毛——随即便是从深处,慌乱摸出了一小枚由纯金铸造而成的三角座牌,其上则是拿珐琅烧作了一部颜色艳丽的双重同心圆环来。想得到这样一枚由专人派发的俱乐部中级会员证明,光是每年的入会费就得是三千图卡起步了。
见对方的耐心已经濒临极限,那有苦难言的狐人也停止了扑腾拖延,赶忙将自己的真实来意和盘托出:“我要同您做一次交易!”
亲见了这出自于自己徒子徒孙之手的会员信物,这无法变动面容表情的老巫妖沉默了片刻,旋即将骨指略微一松,便随手将这客户重新丢回到了沙发椅上。
“主世岛联合会员俱乐部,竭诚为每一位正式会员服务。请会员先生告知您此刻所需要购买,或要求执行专员进行代理的服务内容并价码。”
小心将手中这枚信物认真串入自己身上,那已然是缀满了同级信物的左肋骨过后。原本已经失去了耐心的亨德尔爵士,当即是毫无负担地变化成了一副优雅侍者的诚恳腔调来,凭白多了几分耐心与精力。
而那狐人见状,也赶忙是抛出了自己的筹码与要求:“我期望贵司能够协作保住我的性命,如若成功了我可以向贵司移交我们如今所启用的走私网络,以及绝大大部分采销单据!”
只是拿这样的浅薄条件就想换一条性命,亨德尔是绝无可能同意的:“集团对你们所谓的渠道不感兴趣,你要明白集团到底是怎样一种存在,你以为你是姓卡略还是巴斯克?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亨德尔看得出来:眼前这狐人脸上自信满满的表情,刚才明显是愣了片刻,显然是没有料想到这样的条件,对己方而言完全不值一提;也不知道是该夸奖他们团队的领袖用人唯贤、不拘一格呢?还是该感慨对方落魄到连傻子都已经看清形势,不惜代价准备要洗白上岸了呢?
“那,那我们大祭司所掌握长生法术的技术资料,我都能给提供给你们!对的,我出来时也把借口这些资料副本给扣了下来!您听我讲……”
狐人口水四溅地吹嘘着这所谓划时代的长生法术,是如何能够永葆青春、延年益寿乃至于死中保活的奇妙功效,是如何成熟简练的一项新兴法术,若是给普通人听了,倒是有相当不错点吸引力。
“我是巫妖,先生。而且我们集团同事内部也有着许多的巫妖与长生者。”
亨德尔瞟了对方一眼,语气里明显是包含了些许笑意来。自从他在完成巫妖转化仪式过后的这近百年来,显然已经是很久没有听过这样的质朴笑话了。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气笑了的议爵士是准备把这头狐人的脑袋砍下来后,用生命法术细细修饰好了挂在墙上作个活体讲话器,供日后拜访他的宾客亲友们一同欣赏、把玩一番。
不过玩笑归玩笑,俱乐部该走的流程自己还是要继续完成的。
正襟危坐起来的亨德尔爵士顺势捻起骨指,叫法术辉光大大方方地凝聚在了指尖作焰火模样,用最后的仪礼同眼前还不肯把情报交代清楚的狐人正色道:“您还有最后一次出价机会,先生。如果双方连初步的合作意向都无法达成,那很遗憾,我也只能就此宣布本次交易取消。”
“不!不不不!我还有条件!你们不是很在意黑市上流出来的伪神遗骸嘛,我这里可以提供全套的召唤术式和材料,还有神术设计最初的思路笔记!”
接连抛出了两项条件都被对方一口回绝,知道自己只剩最后机会的狐人再不敢隐瞒,当即是将自己压箱底的条件搬了出来,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同对方哀求到:“不仅如此,只要你们能保住我下半生作富商不死,我还能给你们提供真神的……”
轰隆两声震天动地的剧烈爆炸声响,完全掩盖住了那狐人未曾说完的话语。只见那扇本是为了扛住榴弹炮直击的混凝土强化墙体,却是在那突如其来的剧烈爆炸当中轰然倒塌,被崩飞的碎利石块更是有如飞箭一般,打在亨德尔爵士那应激升起的立场护盾上劈啪作响。
而那来不及做防的狐人可就没这么幸运了:在那冲击波与飞石的共同作用之下,径直坐在爆心正前方的当场便是被打得伤痕累累,连叫喊声都没有发出,便是彻底昏死了过去。
只是从洞口闯入的一大一小两人组,完全没有闲心思去理睬它的伤势:留下那高个子定持手枪站定在洞口作安全预警,而那矮个子的则是手提一把口径夸张的转轮手枪,直接顶在狐人心脏处扣下了扳机,嘴里更是念念有词地狞笑着:
“组织向你问好!”
而后他便是又叩动扳机连开五枪,将对方的心脏、喉管等关键部位完全击穿过后;又是毫不留情地将那只被魔力完全覆盖的左手,生生刺入了狐人的头颅当中,如热刀割黄油那般从中活扯出了一小团完全液化了的灰白浆团。
全然被无视了的亨德尔爵士却反倒没有半点动作——此刻,他的目光已然死死钉在了那个略显疲态的高个男人,以及同他站在一齐的老管家身上!
“路德维希?!你来这里做什么!”
“呃,你,你是亨德尔?”
“自然是我!”匆忙从沙发上站直身体的巫妖,当即是朗声呵斥起这位不速之客来:“你们果然是在以退为进!好啊,伊萨卡这毛小子真是好算计!好,既然你们敢无故闯入我的领地,那就我便是有权行使……”
路德维希当即面色一沉,转而是沉下声线,郑重告诫着这自治邦的小小议爵士:“注意你的称呼,亨德尔爵士。你这是要对正统的黑山大公殿下不敬吗?”
身为比伊萨卡督军年长四十岁的长辈,亨德尔这番言论倒也并无不妥之处。只是如今岁月,并不是再是过去摆年龄、显资历就能被人高看一等的时代了。况且路德维希也是为了诈对方一下,给小家伙争取时间才采取如此行动。
“哦,我自然是不会对大公殿下不敬的~我只是在骂一位故人而已,难道我骂同名的朋友,这也是犯了你们黑山卫戍领的法律吗?”
活火闪烁的巫妖将手愤愤往脚下地板一指,其意义更是不言自明:
“记好了!奥雷斯邦乃是摄政王殿下当年钦定下定中立非军事区,还轮不到你们陆军在这里逞威风!”
而路德维希听罢,也只是轻描淡写地瞟了对方一眼回敬道:“那也轮不到你们海军在这里指手划脚,亨德尔爵士。况且如今的你我双方又有什么区别吗?如果你肯出钱,你照样也可以买到逐风者佣兵团提供的安防服务。”
“呵呵,你以为我们会像你们这些个佣兵一样?堕落成见钱眼开、人尽可夫的浪荡婊|子?!”
“呃啊,那啥,我提个问题可以吗?如果我都钱给的足够多,格罗斯的亨德尔,您还愿意为我们服务吗?”
正当剑拔弩张的两人将要有动手迹象之时,一旁正在收割狐人残躯的矮个少年突然伸出那只鲜血淋漓的脏手,将一枚饰有三重同心圆环的黑色水晶质的三角座牌展示在了亨德尔面前。
而这枚造型朴素的会员标识,正是当年由他本人应集团要求亲手为俱乐部高级会员们锻造而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