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又一声急促刺耳的啸叫声响起,坐在冰棺旁的拜尔瞬间从迷茫中苏醒。
只见他迅速抄起脚旁时刻准备就绪的法杖,勾起桌面上那袋已经充盈好了魔力的各式魔晶粉尘就往冰棺砸去。转瞬间,一股苍青色的刺骨寒芒便猛然向着那冰棺内里侵入,将其间所蕴藏的大量魔力同那深蓝药液彻底搅和。
而叫寒芒与热流相接触的瞬间,那不断蔓延翻腾、好似将要沸腾起来的细密气泡顷刻平复;更是在急剧降温的液面上,随着那些逐渐失了游荡的透明立方四周,重新封冻出了整一层指厚的冰面。
待到这液面沸腾彻底停滞了,顶着黑眼圈的拜尔方才是放松下来,双手使劲从冰棺中拔出那根凝着霜花的法杖。
而后他活像是耗尽了全身气力般,拄着法杖脚步虚浮地缓步踱回到了炼金桌前,倚着半身用力喘出了两口废气;待到心脏激荡回复至正常频率后,他方才是抬头望向桌角上摆着的座钟,对着喃喃自语:
“还有半小时,你们要是再找不到人,最后这批材料的效果可就要彻底耗尽。”
“我知道了,十分钟后再往里加一次源血。等时间结束,就强制唤醒我。”
恍惚间,小家伙那略显疲惫烦躁的困顿声线便是在好友的脑中响起。
所幸他并未被自己亲自调配的冷却药液给煮熟,也没有被拜尔全力输出的增幅法术给冻成活冰棍。
虽然萨塔现在全身赤条条的,还只能瘫软在这尊由魔力凝结出的死冰棺里动弹不得;但经由传讯术所链接的灵活思维,却并未遭受到任何影响,好让棺内棺外的两人仍可以借助法术放心交流。
只是在确定了最终时限过后,萨塔就没有继续理会被自己求来帮忙的好友;转而是将全身心重新投入到血契之中,将意识同使魔之躯再度合而为一,去对付那股令人极度不安感的危机感。
而在新乡上空幻化成了灰霭云气的使魔随之得令,当即便叫这本就缥缈旷阔的离散身躯,如爆炸气浪般再度膨胀开来;似是在几十只倒霉同族的血肉供养之下,将天赋能力发挥到了极致。
只见那团雾霭元气此刻于天幕正中再度恣意起舞,将那轮晦暗的新月自幕布上一口吞落同时,亦是将脚下失了光亮的无声之城一并笼罩了。
权当夜幕阴晴,而未曾关注的无眠市民享受着街灯的照耀,却怎么也不会想到,此刻的天幕再不是他们所熟悉的模样。
伴随着一阵悄无声息地剧烈波动,那本该是平整一块的‘夜幕’如瓷瓶骤然迸裂,叫云气之躯当中凭空炸裂出了难以计数的细密裂隙。
而后好似有人刻意戳破了那无数脓疮破口一般,放任这些高悬天幕的猩红眼球,如脓似蛆一般暴涨而出;好似是将视线化作了一只滤尘用的细筛来,时刻不停地清扫过城市的每一寸肌理,只为苦苦搜寻着那熟悉身影失散后的蛛丝马迹。
如脓浆牵丝垂落般随风飘荡的虚幻之触,此刻亦是在契主意志的加持之下超脱了空间束缚:彻底化身成为了无数用以魔力中转的传讯杆,将那穿越时空而来的微弱能量,全数施加在了策马飞奔的诸位佣兵身上,艰难突破着传讯法术的物理极限。
正当团长骑着八足战马,伴随着脑海当中不曾停歇过的讯息嘈杂,沿着胡安失踪前的来路疯狂搜寻着任何可能的线索之际。
却不料被派往水手之家搜寻线索的凯特,突如其来地在传讯网络当中大喊一声,其声势之大好似炸药,几乎是要把所有听众统统炸成聋子为止。
片刻的沉寂过后,顷刻间便爆发出了如山崩地裂般的嘈杂叫骂声响。
显然是没有做好准备的佣兵们被吓到了不少,正下意识地借着无法控制的脏话粗口,自发宣泄着心中难以逸散的焦躁怒火。
但这样的叫骂声确实是污染了整个网络秩序;兀的又一瞬间停滞,那震耳欲聋的叫骂声骤然消失,只留下了路德维希和凯特两人单独的对话:
“凯特,你那边有什么发现?”
“老大!水手之家的酒保说是下午见到过大胡安!你们赶紧来这里跟我汇合!”突然间,就又听得凯特在心底、口中一并惊呼着:“马车!咱们的马车现在还停在酒吧车棚里,胡安肯定是在酒吧附近失踪的!”
下午13时整,距离北方传统的正餐时间才过去了不到半个小时。
但此时水手之家却是没什么响动,反而是来到了一天当中客流量最少的时间——毕竟这些水手力工们大多昼伏夜出,白天除了补觉以外,大把的空闲时间基本上都泡在了酒吧、赌场以及妓|院里寻个消遣。除了晚餐以外的饭食倒是没有那么重要,吃不吃全看心情。
而自从团里正式确定开展走私业务之后,团员中最为老成稳重的胡安兄弟俩,自然成了转运业务的负责人首选。在作息时间向着水手们逐渐看齐的同时,就连平日里的消遣娱乐,也是不自觉地同他们厮混在了一起。
捎带手从酒厂里帮着老格瓦斯提了几桶啤酒回来,已经半天没有正经吃过东西的饿汉,实在是难忍肚中空虚;第一时间就驾着马车赶到了水手之家,准备美美地开个小灶。
随手把马车交给熟识的门童让他栓到车棚里停好,自己就这么背着个手,大摇大摆地往大厅里走去。
“牛氓!哟睡觉了还?醒醒醒醒,别偷懒了!”
“TMD谁……”外号唤作牛氓的酒保从台面上爬起,伸着懒腰刚想发作。但胡安可不惯着,立刻抬手在他头顶上敲了一记;而当那张遍布细疤的肉脸映入眼帘的刹那,捂着脑袋嘶哑怪叫着的小酒保就瞬间换上了一副笑脸来:“哟!胡安大哥,咋的了这是?”
“别搁这偷懒了,去,叫后厨给我煎三根辣香肠,拿俩黄油面包圈,再来扎老啤酒。”
“行啊大哥,今天这是嫂子舍得放奖金了?”
“去你的~赶紧取菜去。”
捂着干瘪肚肠的大胡安也不废话,指着招牌板随意点了吃食。酒保也是不见外,一边跟他套着近乎,一边从桌下掏了支酒杯随手丢上台面叫他自己去接酒喝:“啤酒你自己接。”
模糊的记忆随之快进,仿佛小孩口中那种时新的影片似的,叫自己眼前的风景飞速行进着。
很快的,面前那满满一扎啤酒就只剩下了小半。账老板今天也不知道是改了性子还是咋的,奇迹般地居然没往啤酒里掺水;自己这才喝了大半杯,居然有点醉意了,TND~
面容红泛的老佣兵顺势打了个酒嗝,随手用那指头大小的面包块把盘角掉的黄油蒜末抹干净,就着碎肠头一口囫囵吞了下去。但似乎还是不够爽利,两只面包圈落肚了居然还剩了根辣香肠没吃完,胡安心想不能浪费,随手就在看报纸的酒保脑袋上来了一下:“哎呦,又咋了哥?”
“多钱呐?”
“哥,一共18个苏。”
“哦,赊账吧,月底结给你。去,给我拿张薄饼来,再拿只腌辣椒,凑个整我卷着吃。”
“哪有TMD巻辣椒吃饼子的?”
可冷不丁的,在原本安静无声的餐厅角落里突然传出来一声骂。但有些醉意的胡安也没太在意,随口就是骂骂咧咧地回了一句:“管你卵子事,吃你的饭别TM瞎叫唤!”
然后,记忆便是在一阵模糊不清的对骂声中戛然而止。
而此刻,已经意识到了自己是在做梦的大胡安猛然惊醒!
可是他刚一挺直腰板,浑身上下便是有莫名的剧烈痛楚如浪涌般袭来:既像是用热餐刀割切黄油,又好似厨子在捶打肉排,脑中更是嗡嗡作响;随着意识从迷梦中逐渐复苏,这痛楚也是一并侵蚀着神经,险些叫这百战老兵再度昏死过去。
咬牙强忍着痛没有喊叫出声来,小心捂着那已然青紫的淤伤有那么三两分钟,胡安这才算是勉强适应了身体上的伤痛。
颤颤巍巍地扶着木板从角落里爬起,直到周身那种令人眼熟的布局,随着板隙间流出的微光映入眼帘;胡安方才惊觉,自己居然是莫名其妙地躺倒在了一艘陌生船舱里,貌似还被人给打的不轻?!
而细细聆听着船体周边逐渐响起的轻微噪声,再辅以自己此刻恢复了精力的身体本能,搞不清状况的老兵当即断定:自己应该是从下午一直昏迷到了凌晨左右。
“TND,这到底啥情况啊?咋给人揍成这鸟样?”
顾不上搞清楚自己的状况,胡安当即是撑着身子,从那一只只码放齐整的板条箱隙间小心挪动着;期间又在淤伤上撞了几次,疼得呲牙咧嘴的老兵总算是挪动到了台阶前,随即便是用着伤势最轻微的屁|股坐在梯板上,就这样蠕动一般,一级一级地费力向一层甲板挪动去。
可就在他小心挪动了水手们居住的二层舱时,一阵突如其来的急促脚步声瞬间激起了老兵的警觉!
屮的!水手上工了?
在心底破口大骂的老兵顿时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似乎是被求生意志压制住了伤痛:只见这原本还是气喘吁吁的伤员立马迈开脚步,贴着墙面阴暗处如猎豹般向前飞扑而去;试图赶在水手发现他之前,能够躲进一处略显安全的隐蔽角落。
但不知为何,一股近乎本能的危机感却是在心间愈演愈烈——越是靠近通往甲板的舷梯,那股不安感便是越发浓烈;甚至于在这强烈的感官刺|激之下,被迫冷静下来的老兵只觉得自己久违地进入到了接战状态,五感亦是被同步增幅到了他所能承受的极限。
而伴随着脑中蜂鸣声的彻底消散,令人毛骨悚然的凄厉呼嚎声、刀剑利爪透骨入肉之声、将死重伤之人的微弱呻|吟,便是如气浪一般尽数涌入其耳中!
只一个脚步不稳,慌不择路的老兵当即是在船板上摔了个狗啃泥。
可就仿佛是大神庇佑,慌不择路也走不了路的老兵反倒是得尝所愿,叫身子如皮球一般径直向后方翻滚而去,生生撞进了一间房门虚掩着的舱室,完全隔绝了源自外界的光亮。
似乎是源自于凡俗之外的伟力正在提醒着他:如果还想活着回家,那可千万不能被甲板上的光亮所正面辐照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