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隐心浑身湿漉,循着声音,他打着纸伞慢慢地走到女孩的面前。
眼前这个可怜兮兮的女孩,像一只雨天冷湿的流浪猫咪。
这个场景在两人的记忆中出现了无数次。
李隐心还记得小时候,妹妹哭自己没有父母,就离家出走过。那时候她还小,只能跑到月牙湾的莲花桥。
再到后来,家里穷,不能给妹妹买心爱的衣服,她又跑到了月牙湾对面的程家沟去。
还有李隐心读大学的那一年,妹妹远隔千里来京城找他,结果迷路在半道上。
好像都是雨天,他淋着雨,跑遍世界地去找她。
当雨过天晴的那一刻,李隐心又找到了生活的意义。她是他的妹妹,就算再怎么被讨厌,他都不能气馁。
“哥哥,你在哪,我好害怕,你怎么还不来找我。”
李菀琪双腿蜷缩,蹲在栈廊角落的横椅上,湖岸冷风吹过,让她瑟瑟发抖。
“小妹!”
李隐心小心翼翼地拍了下她的手,说实在的,他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很难堪。身上都是泥水和灰尘,额头还有明显血渍。
菀琪抬起头,布满泪痕的面颊又一次被泪水湿润。
她直直地抱住了李隐心,毫不在意他身上的潮湿和泥土。
“哥哥,我好怕,你那么久都没来找我。”
李隐心摸了摸她的头,他还记得,这些红绳还是小时候李隐心教她系的。如今姑娘已经长大,也不再是习惯揽他手臂的小女孩。她的人生或许和他哥哥不一样,她值得更好的生活。
“对不起,我去做了点急事。而且路上磕到头了,应该是晕了好久。”
菀琪心疼地触摸李隐心的伤口,李隐心不禁打了个冷颤。
“小妹,疼。”
“我回去帮你涂药,以后不许再那么莽撞了。”
隐心点头,他蹲下身子,将妹妹背起,太阳从月牙湾升起的那一刻,他们启程回家。
菀琪骑在李隐心的背上。
“哥,你不会再打我了吧。”
李隐心摇头。“不会,但是你要告诉我打架的经过。”
菀琪嘴角弯出一抹笑意。
“我打的那个人是其他班的,听说她喜欢的男生一直在学校的表白墙上挂我的名字,然后一次中午吃饭的时候,她把饭倒在了我身上,后来一直对我们班的同学说我是小三。那天晚上我见到了她,就把她打了。”
菀琪看起来很高兴。
“你知道吗?那人脸画的跟白鬼似的,晚上出来吓唬人都没威慑力。我一脚把她蹬到了河里。她出来后,妆都卸了,和河童简直一模一样!还反倒把我吓了一跳。”
李隐心本想严肃地探讨这一事件,但还是被妹妹那夸张的形容整笑了。
“淘气,打人还那么开心。”
菀琪的双手将李隐心的脖子搂紧,下巴贴着在李隐心的肩膀上。
“能不开心嘛,那些人看我没有父母,还穿的那么好,吃的那么好,就说我是被别人包养的小三。”
“那老师呢?不管管吗?”
菀琪摇头,脸蛋撞到了李隐心的脸。
“她家开法拉利送她上学的。听说家里卖宝石,还送了我们班主任几颗。”
李隐心的神色黯淡了下来。不是他对妹妹的行为感到不满,而是亲眼见证母校的堕落,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苦涩。
梁木校长在的时候,学校校规很严,男女不准化妆,佩戴首饰,染发。对于学校里的攀比风气也是坚决抵制的。
那时候虽然能感受到学生之间的家庭差异,但也不会浮于表面。学生们都在刻苦学习,不管是穷人的孩子还是富人的孩子,都在为自己的未来而努力。
学校对妹妹如此不公,那这学也没必要上了。
“如果鹿城高中变成了那样,那几十年不出打架事件的美名也该破一破了。”
李菀琪骄傲地凑过头。“还不是跟你学的。你小时候和王叔叔,两个人打一群小混混都没问题。”
一晚上的大雨让月牙湾的水面上涨不少,白墙砖瓦在雨水的浸润后有种出浴少女的感觉。李菀琪左顾右盼,在一面墙壁上看见了一只雨蝶。它熬过了大雨的洗礼,似乎在等待新生。
“哥,我以后就呆在水乡吧。陪你一起,研究书塔里的古籍。”
李隐心挑着眉说道:“怎么?之前不还嫌弃哥哥一直窝在水乡不敢出去吗?”
“我想通了,穷的时候不受人喜欢,富的时候也不受人喜欢。哪有一直会被喜欢的人,只要哥哥喜欢我就够了。”
李隐心昂起头,闭着眼,假模假样地说道:“那可就让你失望了。因为被你的话刺激到了,哥哥我决定离开水乡。”
李菀琪身子一颤,又回想起李隐心远离家乡,去往京城读大学的那几年。那年她还在上小学,一年到头只有一两次能见到哥哥。每年最大的愿望就是寒暑假,因为只有这些日子,哥哥才会带着一大堆礼物回来。
她连忙抱紧了李隐心,勒的李隐心苦叫连连。
“不要,你不准走。”
李隐心欣慰地拍着小妹的后背,示意她放松。“我也想通了,我要给你作个榜样。我不会再逃避了。”
“不准,你不准想通!”李菀琪张牙舞爪,活像个八爪鱼。
李隐心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张十八岁的照片,他青涩地如后面的小妹。
“梁木先生给我寄的信,他委托我去一个学校当校长。梁木先生还说过,你也可以进入那个学校。”
菀琪的眼睛放出光。“哥哥去哪我就去哪!有哥哥在的地方就是好地方!”
……
李隐心回到家,湖畔满是书籍的碎屑,这可把他吓坏了。他条件反射地向塔顶看去,一个硕大的口子暴露在云海面前。
菀琪骑在李隐心的脖子上,指着书塔惊奇地喊道:“哥哥!我们家的书塔炸了!”
李隐心背着菀琪快步上楼,他心里懊恼着,就不该放那个女人独自留这!这书塔可是他们家祖传的遗产,就算他们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也不会卖掉书塔。足以见得这书塔的珍贵。
如今这么多书籍残破不堪,就连塔顶也掉了一块,他该如何是好?
古籍和其他印刷本不一样,它们相当于古董,一旦消失就不再拥有。每一本都弥足珍贵。
这些残破的书就像他心里滴落的血。
李隐心走上楼,他本想严厉地质问露丝。但是当露丝在窗户上转过头,晶莹的泪痕消磨掉了他任何的质疑。
露丝坐在窗户上流泪。
李隐心呆滞在门口,他不知所措。露丝为什么哭?又为什么坐在窗口上?这一切都让他不明所以。
他背后的菀琪跳下来,菀琪推着李隐心的手臂,十分担忧地说道:“哥哥,你去抱抱她吧,她看起来好可怜。”
李隐心还没抱过除妹妹以外的其她女孩,当然不会听信妹妹的怂恿。见面就抱别人,那不是轻薄人家吗?
“露丝,你怎么了,实在不行,我买你的保险还不好吗?”
露丝一愣,哭的更厉害了。甚至作势想要往下一跳。
说时迟那时快,李隐心一个箭步上前,从露丝的腰那揽住她的身体,把她从高高的窗户上拖拽下来。
两人失去平衡,即将倒在地上。为了不让露丝受伤,李隐心不自觉地将她抱在怀里,成为露丝倒地的人肉冲击垫。
说来也奇怪,露丝一只手紧紧地勾着他的脖子,另一只手却不断掐着他腰。
李隐心想要挣脱,露丝却牢牢抱紧不愿离开。不一会,李隐心的胸膛就被女孩的眼泪浸湿了。
菀琪见她可怜,宽慰地拍着她的后背。顺便还偷偷指责一旁无辜的哥哥。
“是不是你以前惹的祸?好哇,看你浓眉大眼的,居然也四处留情种!说,这个女人是第几个嫂嫂?”
李隐心给了菀琪一个脑瓜崩。“嫂嫂你个头!我和她今天才认识。你老哥什么样你还不知道?我能四处留情就见鬼了。”
菀琪在一旁揉脑瓜子,显得十分委屈,可是当眼神瞟到露丝美丽的神颜上,又不禁笑了起来。
“这个姐姐好漂亮,让她做我嫂嫂怎么样?而且他这么黏你,你们相性一定很好!”
李隐心无奈地叹气,小妹自己还没嫁出去,就到处做媒,果然红绳和月老有莫大的姻缘。
“别人正伤心呢,我们不能趁人之危。”
李隐心还不忘给妹妹做一番教育课,顺便利用当前的素材来教导妹妹树立正确的两性观念。
“你看这个姑娘,或许就是因为某个渣男伤透了她的心。小妹,你以后一定要找个认真负责的男人,不然就和这个姑娘一样,哭成泪人。要我说,那些欺骗女孩感情的渣男都不得好死……”
李隐心正在给妹妹将大道理呢!露丝似乎听见了他的话,不断地捏起小拳拳锤他的胸口。一拳两拳还好,可是多了,李隐心也受不住。
他不禁困惑,自己以前挨那么多小混混的打都没事,怎么一个女孩子就把他锤的七上八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