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一如既往的阴沉。
雨滴被狂风携卷，恶狠狠地撞在窗户上，再顺着玻璃向下滑落。于此往复，在窗上留下一道道水痕。
星野祐介抬头看了看窗外，然后从角落站起身来。
“你要去哪？”
像是看出来星野祐介的意图，坂上冈也伸出腿挡住了他。
“上厕所。”
话音刚落，星野祐介的左腿就重重地挨了一脚。
“你拿我当傻子？”
星野祐介踉跄两步，傻笑着对上坂上冈也㤯吓的眼神。
“你不是巴不得我死么？”
“你死在外面倒是没什么，但你要是活着回来了，或者带着伤回来……”
坂上冈也一脸嫌恶，眼中的轻蔑清晰可见。
“我虽然很恶心你，但我可不想做你才会做的那种恶心事。”
“…你也挺恶心的，装什么好人。”
“你说什么……”
星野祐介没有给对方说完话的机会，抬脚跨过障碍。
“我不会死的，但你不一样。”
开门之前，星野祐介回头看向坂上冈也。
“你是要赎罪的，坂上。”
“而我一定会找到你的罪。”
“……”
坂上冈也没有再阻拦星野祐介的离开。
他怔怔地注视着面前的门板，手心的汗让紧握着的录音笔变得滑腻。
最后，他低头吐出一口浊气，有些烦躁地伸手摘掉了耳机。
◇
“在烦恼什么吗？”
九华恋雪姬被身旁的声音吓了一跳，下意识送开了握在手中的笔。
在这之前，她正捧着日记本，有些呆滞地凝望着从窗上的雨滴。
“…不，没什么。”
九华恋摇摇头，捡起掉落在地上的油笔。
俯身的过程中，两根银白的发丝从她的头顶飘离，在空中颤颤滑落。
如同那些拍打在窗上的雨滴。
明日奈看着眼前的白发少女，眸中充满担忧。
尽管九华恋雪姬仍旧时刻保持着那抹淡淡地笑容，但与前几日相比已经明显憔悴许多。
“我说…真的没什么吗？”
“没有哦，你明明知道我的性格，担心我是很愚蠢的事情。”
“但是……”明日奈看向九华恋的右手，口中的话欲言又止。
想了想，她还是决定说出来：
“手…真的没关系吗？”
“啊，你说这个。”
九华恋雪姬抬起右手，绷带从手指的后半部分一直缠到了手肘那里。
“反正都是要绑，索性全绑起来了。”
“怎么样，是不是很帅呢？”
白发少女的脸上绽放着从容的微笑，似乎真的只是为了满足那颗好玩的心一般。
这并不足以让明日奈的心绪不再拥堵，但她同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以及，该在这时做些什么。
【笑一笑吧……】
【多少为了我……】
“……”
初次见面的罪恶感早已在长久的相处中洗刷殆尽。尽管依旧不知道在九华恋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明日奈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于是她向前一步，张开双臂，将九华恋雪姬轻轻拥进怀里。
“嗯，非常的帅气哦。”
“我……很喜欢。”
这是只有微笑时才能说出的语气。
少女的脸颊紧贴在一起。明日奈能够感受到，九华恋那一边的温度正在迅速上升着。
“等…”九华恋雪姬有些猝不及防，肩膀不由得颤了一下。
“嗯，怎么了嘛？”
“稍微有点近……”
九华恋雪姬小声说着，嘴角却和双手一样不自觉地向上扬起。
“不过，这样也不错。”
拥抱在此刻终于成型，在彼此温度的影响下，似乎连两人的心灵也都跟着升温了。
“九华恋，你在吗？”
然而这种温存并未持续多久，就被一阵粗鲁的敲门声打断。
“我这边有点事想……你们两个的脸怎么那么红？”
几乎是门被推开的一瞬间，还在拥抱的两人就迅速松开对方并拉开了距离。
只不过，拥抱后所残留的余温可不是那么好消退的。
“啊，没什么。”
九华恋雪姬撩了撩粘在脸侧的头发，抬头看向坂上冈也。
“话说回来，什么事那么急？”
“…啊，是这样。”
坂上冈也向另外两名被自己吵醒的女生表示抱歉后，将录音笔递到九华恋雪姬面前。
“这是…？”
稍微有些缓过神的明日奈凑了过来，眼睛微微瞪大。
“河谷先生的……”
“……所以？这是什么意思？”
九华恋雪姬拿起录音笔来回看了一下。
“你之前不是说过么，关于水病毒起源的问题。”
“到底要不要告诉你，我之前也一直犹豫了很久……总之，在听完这些录音后，你应该能明白什么。”
坂上冈也的双手绞在一起，声音低沉严肃。
“…是吗，那就让我听一听吧。”
九华恋和明日奈互相对视一眼，两人双双伸手接过耳机。
“听听你所言的真相，究竟是不是真相。”
“滴、”
耳机内发出一声轻响，电流的杂音也随即充斥耳内。
“今天五月十四号，现在时间是九点零三，我们是……嗞——”
男人声音响起的那一刻，明日奈几乎是下意识捂住了嘴——这熟悉的声音勾起了她太多的回忆。
“…警视厅的民警，你因涉嫌向河内倾倒污染物、故意损害他人财产两项罪名，现依法对你进行讯问，你要如实回答。”
“另外，你有权拒绝回答与本案无关的问题，但你所讲的一切都要负法律责任，作为呈堂证供上交法庭，你听清楚了吗？”
“呃…听清楚了。”
“好。”
录音内传来两声敲击桌子的模糊响动
“五月十二日，有人举报你曾在本月的二、三、四号这三天时间内，多次向本市的主干河道投放未经处理的工业原料，你是否承认此话属实？”
“我那天……我那几天正在厂里面上班，我没有去什么河边。”
“那好，那换一个话题。”
声音停顿下来，等到笔尖摩擦纸页的沙沙声结束后才继续开口：
“接到举报后我们刑侦部门已经立案。在几天的跟踪调查后发现，你在月底工作进度的提交档案中虚报了一吨左右的原料和没有经过二次加工的半成品，你承认上述调查结果属实么？那一吨半成品被你藏在哪里了？”
“我……”
“你不愿意回答也没关系，调查结果我们已经递交你们工厂上层进行核实，今天就能得到结果。”
“但如果是由我们来查出真相的话，你恐怕就没有减刑的机会了！”
“……”
沉默了将近半分钟，一声叹息终于将压抑打破。
“是……”声音似乎苍老了很多。
“是我做的。”
“那可是城市的主要饮用水源之一啊！你知道你们俩做了什么吗？”
“冷…冷静一点，河谷警员！”（录音内传来铁质板凳摩擦大理石地板的刺耳声响，以及两人之间的拉扯声。）
“抱歉，稍微有点控制不住……所以，你是承认了自己也参与作案了吧？你们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
“是，万分抱歉…我们上班的地方是塔德集团的药物原料加工厂，负责将未加工的原料处理成罐装的药液半成品状态。”
“我的工作是负责搬运以及统计……你们应该不知道，作为一家新兴的产业霸头，塔德集团对待工人的态度也是极其严苛的，稍有做不好的地方就是扣工资或者下岗。”
塔德集团……
录音里外的人都愣了片刻。
“那这和你们的作案动机有什么关系呢？打击报复？”
“不不！我们可不敢…只是那一天，由于连续加了几个夜班的缘故，精神状态不是很好，我和另外一名负责搬运的工友不小心打翻了一罐。”
“刚刚也说了，塔德集团对工人的管理很苛刻，我们身后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家庭，丢了工作那就是死路一条，只能铤而走险把破损的那一罐半加工产品扔掉，然后伪造数目，能拖多久是多久。”
“…但你这样，最后也是注定逃不掉被法律制裁的命运啊。”
“我明白的，警察同志，我明白的。”断断续续的对话中传出几声哽咽。
“我只是希望你们能不能先别传唤我的家人？我妻子身体不好，孩子也是上学的年龄，我不想让他们有太大的负担……这件事我可以背全责！”
“…这我们可不能保证，一切等最终取证结果定下来再说吧。”
“谢谢你，警察同志…谢谢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