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雪

作者:纱雾你怎么了 更新时间:2021/4/13 19:47:25 字数:4220

感觉不到身体,眼前是一片没有纵深感的漆黑。自己究竟是醒着还是睡着了,没有人能解答逢世的困惑。

意识像是漂浮着,分不清究竟哪边是上,哪边是下。也无法移动,就像被无形锁链束缚住的灵魂。

耳边好像有声音——不,是的确有声音。当他将注意力集中到耳膜,可怕的嘈杂声响一瞬间就将他淹没。

咆哮着的风声,烈火翻腾的悲鸣声,像是在哀嚎的钢铁撕裂声,凶神恶煞的爆炸声。

……

好吵……好吵……好吵……

突然,一种锐利到令人牙酸的声音蛮横地打断了逢世无声的抱怨。那是耳鸣声,他立刻意识到了这一点,这种来自身体内部的嘶吼,远比周围的噪音更加残酷。

随之而来的是头颅深处仿佛正在被撕裂的痛楚,肺部像是在被烈火炙烤的焦灼,以及皮肤表面如同被针扎一般的冰凉。

对身体的知觉无比突兀地回来了。

“呼——哈——”

逢世猛烈地喘息起来,同时竭尽全力睁开了双眼——这并不是什么夸张手法,而是事实如此,身体知觉恢复的一瞬间,他就感觉到自己的肺部已经无比缺氧,眼皮也如同被冻住了一般难以动弹。

睁开的眼还有些麻木,但勉强能视物。而在看清周围的那一刻,他马上明白了自己耳边的噪音和体表的冰冷是怎么回事。

——眼前是他从未见过的暴风雪。

寒雾,白霜,像刀片一般的雪,正被狂风裹挟着向他倾轧下来。不详的白色与空气凝结在一起,将整个世界涂得模糊一片。近处风雪无情,远方电闪雷鸣,正是一副凛冽的绝景。

而逢世就身陷于这犹如天灾一般的光景深处,身体有一大半已经被埋在了白色的积雪之下,脸上也早已覆上了一层冰晶。

“这是……什么状况……?这是哪里……?”

一瞬间他的大脑便被莫名其妙这四个字填满,但他根本来不及想更多,身体各处的冰冷感就让他不得不立刻行动起来。

被积雪活埋的感觉可不好受。

他动弹一下,首先想要从雪中抽出手来抹去脸上的东西,它们不仅在剥夺体表的温度,而且也影响了他的视线。然而掩埋住他的冰雪已经变得坚硬起来,他的手臂几乎被固定住了难以挪动,尝试了好几次都以失败告终。

但是即便没有过雪山生存经验的他也明白,现在必须做出行动,因为以这种规模的风雪,继续保持不动的话,要不了多久他就会被完全掩埋,到那个时候就真的危险了。

所以他一次又一次的像蠕虫一般扭动身体和手臂,同时疯狂地喘着粗气,偶尔还会气急败坏地怒骂几声,不断地挣扎着尝试从困境中脱逃。

——挣扎,失败,挣扎,失败,吼叫,失败,咒骂,失败。

丑态毕露的挣扎持续了许久,一直到他身上都开始有了即将出汗的感觉,他才终于将手臂从积雪中挣脱出来。

手指因为冰冷而有些僵硬,但现在他根本顾不上这些,抬起手便胡乱地在脸上抹拭起来。在他挣扎的这段时间,覆盖于脸颊的冰晶和雪又变得更厚了一些。

所幸,这比想象中要容易,无论是因为风寒而凝结出的冰晶还是飞雪,都没能接触到他的皮肤,而是被一层暗淡的几乎看不清的能量薄膜给隔绝在了外面。所以只是轻轻一拨弄,就将脸上的冰凉全部拭去。

他立刻便意识过来,暗流层正处于激活的状态。在自己意识朦胧不清的那段时间里,是暗流层保护了自己……这也难怪到现在为止他只是觉得体表有些冰冷而已,以目前这种狂暴的风雪,如果没有暗流层将极寒隔绝在外的话,自己应该早就已经被冻成冰棍了。

“呼——”

长长出了一口气,在确认了自己身体没有出什么大问题之后,逢世利用双臂的力量,将腿部也从积雪中挣脱了出来。

然而紧接着他便又陷入了困境,咆哮的风雪并不是只在声势上令人敬畏。双腿恢复了自由的他刚刚想要站起来,迎面而来的狂风和雪片立刻就将他逼得佝偻下了身子——那源于大自然的恐怖力量让他根本就无法站直,哪怕是佝偻着腰都需要小心翼翼才能保持平衡。

“!@#”

他咒骂了一声,暗流层的确可以隔绝寒冷,但没有办法抵消掉风的力量。所以他现在仿佛就像在水底急流中尝试站立,艰难到让他感到绝望。

不过哪怕是无法挺直腰板,只能佝偻着站立,视野也比躺在地上时要好得多。所以他终于能够转移视线,看向还在一直折磨着自己耳膜的噪音所发生的地方。

从野蛮的风声中渗透出来的燃烧声与爆炸声离逢世目前所处的位置并不远,但由于茫茫飞舞的雪雾和雪花过于绵密阻碍了视野,他只能隐隐约约看到火光和一些大块的深色物体,其他的细节根本就看不清楚。

他抬起左手横在眼前,挡住迎面吹来的风雪,目不转睛地探索着火光的方向,略微思考之后做出了决定,他要靠近那边去看看状况。

不过在那之前,他首先还要确认一件事,红音是否还挂在腰上。现在不是在隔离墙里,他姑且还分得清这一点,如果在暴风雪里突然遇到怪物,手里却没有武器,想也不用想就知道会是什么下场。

由于看不太清,所以他只能伸手去摸索——至少在这件事上他还算幸运,很快他就触碰到了剑柄,熟悉的触感使他稍稍放松了一些,与红音被暗流牵系在一起的感觉也让他在冰天雪地里感觉到心头一暖。

确认了红音还陪伴在自己身边之后,他朝着噪音散发的方向迈出了一步。

——那边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正在燃烧,为什么会时不时的发生爆炸,对于这些事情逢世完全搞不明白,而且连最基本的推测都产生不出来。

或者说,连最基本的一点,对于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在暴风雪中醒来,他也没有一丁点头绪。

没错,他现在的记忆相当的恍惚,他只记得自己与缇娅分别,登上了前往任务区域的运载机,然后在运载机上与自己小队的队员们第一次碰了面……

碰面之后的事情与其他的记忆之间形成了巨大的沟壑,空白一片,中间到底发生了,他完全没有任何记忆。

‘等等,其他队员在哪里……’

忽然意识到这一点的逢世,心头产生了不好的预感。在这种暴雪里失散,想要再找到彼此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而且因为不知道运载机上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他甚至不知道其他队员们是否安全,是否也和自己一样困在风雪里分不清方向。

‘对了……移动终端……’

迎着风雪艰难地向前挪动着的逢世,想起来移动终端本身也有着小队通讯功能。于是他停下脚步,从口袋里将移动终端掏了出来,然后开启了通讯。

“喂!?有人能听到吗?我是逢世,如果能听到请回应!”

“滋滋——”

“喂!?有人吗?”

“滋——”

“梅丽?队长?能听到吗……?”

“滋滋滋——”

然而,通讯里没有来自其他任何队员的回复,只有连续不断的杂乱电流声,仿佛在嘲笑他一般兀自鸣响。

‘……真是愚蠢啊,这种暴雪里无线通讯怎么可能有讯号……’

在嘴角勾起苦涩的弧度,逢世将移动终端重新收回口袋里。

然后他又往回看了一眼,来时的方向已经陷入了白茫茫一片,旋舞的雪雾与雪花将他走过的痕迹逐渐抹灭,那边不可能有其他队员的影子,如果有的话,他刚刚就已经发现了。

无声的叹了一口气,实际上他心底还有其他担忧,如果其他队员处于昏迷状态,然后被完全埋入积雪之下,哪怕是近在眼前,自己也很难发现他们。

——然而即便有这样的担心也没用,他不可能一寸一寸地挖开积雪看看有没有队员被掩埋其中,现在的他只能往前走了。

他收回视线,抖落了一下身上的雪屑,然后继续迈开脚步。

但是才刚刚走出没几步,他就感觉自己的距离感被剥夺,踉跄了一下。他连忙收回脚,调整好姿态,往前方仔细地送出视线。

看见的光景让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眼前有一道狰狞的冰裂口,因为翻腾的风雪而模糊不清,凭借肉眼也完全看不见底,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它绝对不浅,而且还有逆向的寒风从里面汹涌而出。

逢世现在离这道冰裂口不过半米的距离,刚才如果不是收脚及时,只怕现在已经摔落下去了。如果真摔下去的话,可不是磕磕绊绊遭受寒冷侵袭就可以解决的问题了,即便有暗流保护,陷到冰裂口里被卡住无法爬出来,最终也只有一个惨死的下场。

“真是不错,真是个不错的自然奇观!!”

毫不掩饰讽刺的话语从他嘴巴里挤了出来,然后又马上被狂风卷走,消失在茫茫白雪之中。

在完全没有要间断痕迹的暴风雪中,逢世目测了一下冰裂口的宽度。大概至少有三米,因为雪片与霜雾的影响,他不确定这数据究竟有多准确,但无论如何他也明白了一件事,现在自己不可能凭借跳跃来横跨这条冰裂口。

光光从距离上来说,三米哪怕是四米五米,以逢世被暗流强化过的身体素质,想要跳过去绝对只能用轻松来形容。但目前他的状况是身陷狂风暴雪之中,连前进都需要竭尽全力了,更别说跳跃。

抬头望去,明明是白昼,天空却是如同被诅咒了一般的灰暗。

刚才使用移动终端的时候,他看过了时间,下午3点22分,以这种风雪天气来说,只怕要不了多久,夜色就会提前到来。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他必须在夜晚到来之前前往火光正在闪耀的区域,看看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而且也要尽力搜寻其他队员……然后找到一个能够躲避风雪的庇护所。

——在这种极端天气里摸黑行动绝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但是,急也没有用,只能绕过去了……”

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抖落身上的雪屑,逢世低语了一句。

他向左向右各看了一眼,视线却根本无法穿透浓密的飞雪看清冰裂口的尽头。他只能凭借本能选择,向右侧迈步。

前行一如既往的困难,反抗狂风,突破暴雪,每迈出一步都像是在做最后的挣扎。而且时不时他还会因为不熟悉走雪路而踉跄,他只能经常使用双手来辅助行动,以免摔倒。

速度缓慢,没有任何效率可言,逢世一直向前走着,走着,走着。

也许过了十分钟,也许过也二十分钟,又或许是半个钟头,陷在这种冰天雪地里似乎让他连时间观念都开始模糊,但又实在不愿意停下脚步掏出移动终端来进行确认,一旦松懈的话就会想要放弃继续前行。

‘咔吱——’

意外永远都会发生,脚下隐隐约约传来一声树枝断裂的声响之后,他彻底失去了平衡。身体重重地向前摔倒,甚至连惊呼都来不及发出便脸部着地。

“!@#”

逢世因为心底产生了愤懑感而大喊了一句,然而风雪在下一瞬就剥夺了他的声音,它们纠缠在一起仿佛形成了白色墙壁,连声音也穿透不出去。

他用手试图撑起身体,手掌却马上陷进了积雪里,根本无法着力。这使他不得不又狼狈得挣扎了好一会儿才勉强重新站起来,他也没办法去弄清刚刚绊倒自己的究竟是什么,只要稍微移动一下,之前自己踩过的地方就消失了。

“听那个声音大概是树枝一类的……不管它了……嗯?”

小声嘀咕了一句,逢世呼出一口白色的气息,然而就在他抬起实现的那一瞬间,他的心脏剧烈震颤了一下。

突兀的高大影子挤进了视野里。

——那是树,几乎被厚重的积雪完全覆盖的针叶树木。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也许是因为风雪遮蔽了视线,又或许是因为心不在焉,他已经顺着冰裂口走到了一片针叶林边缘。

而且这看起来不像是一片普通的林地,而是实实在在的森林。树木高大得遮蔽住天空,在高歌的寒风里狂舞。

暴雪,森林,冰裂口……最令人担忧的条件都被凑齐。

还没有见到任何一只怪物,就已经踏入深渊,还有比这更糟糕的开端么。

雪片和白霜好像更密集了一些,即便隔着暗流层,来自不知何方的寒流都刮得人皮肤生痛。

壮观而又绝望的光景存在于四面八方,无论是深灰色的天空还是忘记了一切感**彩的纯白大地……

——看起来都深不见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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