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就当做是最普通的搭讪。”
“那种最普通的邂逅。”
“向最普通的女生。”
“最好显得稚嫩一点,像个小嫩草。”
“好了,放松,放轻松。”
又是亲眼所见,两个强大的魔法师之间的战斗。还没看到有太多的激斗,一方就已经倒下,在他眼中死去。杀人的那一方,又偏偏是刚才还若无其事地称他为胆小鬼的少女。
如果说之前的梦境可以用“恍惚的错觉”来掩饰的话,这种前一秒还令人忍俊不禁地犯口吃,后一秒就以冷厉的手段手刃敌人的作法,搭配凌厉的神色,足以令常人屏住呼吸。
米罗德没见过大世面,可总是幻想自己是个见过大世面的人。现在,他感觉脑袋发胀,什么也不愿意多想,恐惧更多的来自于那个躺在白紫荆中、胸口一片黑紫的帅气贵族的尸体。
少女做完一切,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只是骑在马上默默地喘息。而他的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女孩儿对他来说没有威胁,所以他才能尽其所能地平复心情。
“那个……诺兰小姐。”他小心翼翼地接近角马,然后问。
“没有这种必要。”
“嗯?”出乎意料的是立即得到回应了。
“我醒着呢,又不是一头沉睡的柯嘉蒂斯巨龙。”因为经历的消耗极大的战斗,诺兰宁可多说几个字,也懒得让喉咙多弄出几个语调。
“刚才的战斗中死者大概就只有一个吧?”
“虽然不知道你在害怕什么,告诉你也无妨,死人不止一个。”这问题不是诺兰等待着的那个,她急于引出下文,便毫无保留地回答。
“不止……一个?”米罗德一下子露出了非常恐慌的表情,“难道说那个爱吹牛的小女孩儿也……
“爱吹牛的小女孩儿?”迟疑了一秒,诺兰开始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你说她是‘爱吹牛的小女孩儿’?”
“抱、抱歉,是我用词不察。”他赶紧解释道。
“哈、哈、比起那个,你、你先做一件事吧。”诺兰一边捧腹笑着,眉头也皱了起来。
“什么事?”
“你蹲下,然后把手平伸到马肚子下面。”
“这样?”略懂驯马的米罗德丝毫不理解这动作的含义。
“胳膊用点力气。”
“嗯。”
这算什么?一种誓言吗?
“哇!”毫无征兆的,一个沉重而柔软的物体落入了米罗德的怀中,不曾准备的米罗德刹那间感觉自己胳膊都要折了。
那匹高大的黑色角马消失了,而原本像个笨蛋一样伸手垫在马肚子底下的米罗德,此刻正稳稳当当地抱着一位美女。
所以说还是反差太大了。在如此浪漫的花海之中,过近的距离使得对方最柔软的部位不断摩擦着米罗德的胸膛,就算隔着衣服,血气方刚的米罗德还是忍不住猜测对方的大小。而且手臂可以碰到破烂裙子下的大腿肌肤,光滑的手感令他险些松劲。
可诺兰把头埋进胸怀中,就一动不动了,这个强势的少女根本没有被所占的便宜扰动。
不对!米罗德察觉出反常,随即感受到胸口上的衣服被浸湿了。
那么如果不是眼泪的话就应该是——血。
低头一看,最不希望的事果然还是发生了。
“喂!喂!你怎么样啊?”他拼命摇晃着怀中的少女,悔恨着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老天爷千不该万不该让一个如此绝美的陌生少女死在自己怀里啊!
就这样在心底里呐喊着,又被迅速的回应打断。
“我说了我醒着呢!”诺兰不愿气若游丝一般说话,而洒脱的神采则依然浮现在微眯着的眼睛里。
“可你现在急需治疗,我带你去医务室!”米罗德火急火燎说道。
“简单的包扎不会对魔法弹造成的创伤起作用,反倒是四处乱跑更容易撕裂伤口。”
“那我现在有什么可以做的么?”就像之前那样,这少女总是给他值得相信的感觉。
“就这样,抱着别动,然后听我说。”
“好吧,你说。”
“你大概还不知道,你是一个特殊的人。”
“嗯,我知道。”
“我再说一遍,别拿那种宽慰临死之人的态度说话。”伤患在怀里剧烈扭动,愤怒的声音听上去绵软无力,足以让任何一个男人生怜。
“好吧。我承认能感觉得出咱俩之间有些说不上的联系,但能不能具体点?”于是米罗德换成了尽可能柔和的语气说话。
“‘每个人都有无穷无尽的命运,所以没人能成为神。’”
“嗯?那是什么意思?”
“至高裁决者的名言,意思是说人类的命运无法确定,而神的命运却是早早定好的。”
“嗯哼?”
“后来有人证明了并非所有人的命运都无法确定,现实中存在着一类人,他们的命运是唯一的,而你就是这类人之一。”
“开玩笑的吧?那岂不是说我们这类人就是神喽?”
“没人能完全否认。但你要知道,与人类不同,神本身不需要多余的命运,因为神没有感情。从这个角度上来说,你是值得同情而不是羡慕的一方。”
“我说你不会是认真的吧?我只是个普通人,既没有什么魄力也没什么运气的胆小鬼。”米罗德争辩道。
“那是人类的思维惯性,皇家器具一定会配得上皇家身份而精雕细琢;但你认为无论从审美还有价值观都与人类不同的……神,就一定喜欢高高在上而不是平易近人么?”诺兰已经竭尽全力将观点阐述得有声有色,蜷缩在米罗德的怀里像只小猫。
“那证据呢?”在这种节骨眼上,米罗德丝毫不敢大意。
诺兰没有回答,她闭上眼,嘴角生硬地向上一翘,然而面色不改。
这就是答案:你心知肚明。
米罗德心脏猛然跳动了一下——她戳中他的软肋了。他抱着诺兰有血有肉的躯体,顿时失去了原有的触感,只有像一块石头的重量。他发了会儿呆,最终把诺兰靠放在花坛之侧,这才刚发现自己手臂发麻了。
照她的理论,既然命运只有一条,那么从那个黑屋子里所看到的很可能就不仅仅是幻象。
“我会死吗?”他不敢置信。
“那、那你又是谁?他又是谁!”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我是你的救星,而他是个杀手。”
“你是为了我,才受的伤?”
懒得回答了,取而代之的是虚弱的鼻息。
“抱歉。”米罗德把这两个字说得很有分量,也很真诚。
随后,他把手掌伸出。
“我在那个空间里所看到的,倘若是真的,那么就只能对不住了。”他带着歉意地看了少女一眼,“我的命运只有一个,而那个场面中我看到了你,唯一能改变这些的,看来也就只有一种方法了。”
术式展开!
三角艮为底座的墨绿色架构升起,六角形法阵图案凭空显现。
“你在此时此刻的死亡,必能改变我彼时的命运!”魔力在高速运转的术式中像水银般流淌,流出架构的多余部分一碰到空气就分解消散,如同飞舞着的水晶之砂。
“嗯!!?”
诺兰没想到对方会在这个时候说出这样的话,是她的失策。但也不怪她,因为除了当事人自己,谁也不知道”荒芜之所”中发生了什么。
“要死在这儿了吗,被一个自己拼了命守护的无名小卒杀掉?”
“倘若被人知道,堂堂终曲奏鸣者居然以这样一种结尾收场,恐怕会晚节不保了吧?”
“胡说什么晚节,不过是连二十岁都不到的、只是稍微有那么一点容易害羞的女人罢了。”
“可真的感觉很累了,父亲。”
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浮现了很多,她明白自己还是恐惧了。可她不愿显露,至少在临死前保有一丝尊严吧,就像前脚刚走的布莱特那样。
“至少死在一个男人身上吧。”抱着这样的意愿,她一手撑着地,一手捂着伤口艰难地站了起来,僵尸般挪动着。
虽然只有不到三米的距离,只要米罗德术式的闸门一打开,少女就会变成一具尸体倒飞出去。
一米,为此花了将近五秒。
捂着伤口的手也索性向前伸去,快了。对方的眼神中流露着的,毫无疑问的是她自己的风格……不带有明显的色彩。
两米。
从术式中喷薄而出的是银色的火焰,最终是没有赶上么?
“噗通。”
诺兰感到身体上传来震动:她被米罗德伸手抱住了。
而一具全身被腐烂得不成人形的躯体倒下了,就在诺兰身后的地方,手中还拿着一只匕首。刚被火焰包裹的腐尸,十分可怖。
“我的确是个胆小鬼,抱歉。”
听到迟来的道歉,之后就不省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