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学生们转过一道转角,便来到了宴会举办的地点:一座位置靠近古城墙的官邸。诺兰虽然肚子叫的最欢,却不显露丝毫饿意地走在最前,着实让另外两位看傻了眼。
入眼的景色安详的很,灯光格外充足,算是脱离了城市中最繁华和较繁华的区域,周围也都是一些普通民居,相互间隔不远,简单的三层小楼看上去比旁边的沃尔夫商会分店还要简朴。
“倒是少见呢,在这种地方举办宴会。”诺兰轻轻笑着。
这种时候谁还能应和她呢?恐怕刚一开口就会被倒流的口水呛到吧,毕竟这香味儿的源头就在眼前啊。
问题是再精湛的演技也要满足必要的前提,比如……作为有身份的客人总不能一边从肚子里冒出怪叫一边若无其事地进入厅内吧?
米罗德沮丧地望着诺兰和萝莉,“喂我说,有没有让肚子暂时不出声的魔法?”
萝莉摇了摇头,而诺兰则张口说:
“完全没那个必要。”
“嗯?”
“门口没有守卫的话,直接进去就可以了。”
米罗德大吃一惊,双手抓住了下意识向着食物进发的萝莉。
“再怎么说,这也是为公爵之女的成人仪式筹办的宴会。我该说你是个勇敢的女骑士么?里面的客人之中能操纵魔法把整个屋子炸飞的人数不胜数,想也不用想都知道会有什么样的防备。”米罗德强忍着饥饿强烈反驳着诺兰的提议。
可诺兰根本没听进去,迈步走进了院子,然后四处张望着。看到她还没有疯狂地冲进去,米罗德稍稍安心了不少。应该说就算不放心,米罗德也没力气去拦。而诺兰竟让萝莉走在最前面,自己则不急不缓地跟着,这算是一种另类的索引么……
“在这儿。”她指着窗户里隐隐约约摆放着精美食物的桌子说道。
正当米罗德考虑怎么进去的时候,诺兰弯身下去,咔的一声打开了什么。接着整个人从那个看上去黑不隆冬的洞钻了进去。
“噗通”
“噗通”
这次轮到米罗德做肉垫子了,不过该说什么好呢,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面包。
猪肉。
整只火鸡。
所有渴望的食物都出现在眼前,显而易见,这里就是备餐间。
……
饱餐一顿之后,三个人向建筑上层走去。
“别开那扇门,这边。”
米罗德觉得简直没有什么比这更离谱的了,他怀疑眼前这个女人的真实身份,是不是就是这栋房子的女主人。在她的引导下,他们从地窖到仆从们的房间再到楼上的休息室一路畅通无阻,偶尔碰到的侍者也被其标准的托盘动作和“食物短缺”的借口自然地含糊过去。
而走到供应室的位置之下,在一楼和二楼之间,诺兰停住了。
门是半开着的,从安静程度上来看也不像是有人,米罗德便推门而入了。
“是休息室吗?”
房间很小,但一并侍应用品齐全,墙上挂着侍应服和两件备用白礼服。米罗德起初不理解被带到这里的原因,不过当他注意到诺兰不明显的皱眉时,顺着她的目光看到自己破破烂烂的学园服……
换衣服的时候,诺兰突然把门关上了,抱着萝莉用身体堵上门。并且尽量以缓和的语气略微生硬地回应门外,“快了,稍等,一下。”
全身的汗毛像斗鸡一样地颤栗了,刚脱下衣裤的米罗德脑中充满了胡思乱想。
“不!我真蠢,干嘛发呆!”
索性是背面相对,还可以假装不知道。最好的情况是诺兰主动捂着萝莉的大眼,免得让她看到不入流的少儿不宜。
不过这情形不是应该反过来才更合适吗?
以生平最快的速度换上礼服,却在转身时犹豫再三。羞羞答答的样子大概被一览无余吧?他这样想。
转过身来,意外地发现诺兰只是坐在板凳上,翘着腿,独自思索些什么。而萝莉,则头靠诺兰的肩,脸上挂着一副司空见惯的无聊表情。
米罗德选择避开萝莉的目光,从另一个角度上发觉诺兰穿侍应服的样子显得身材很好,配上高跟鞋和发箍的话会更可人,只不过与其一家之主的气质不符罢了。
“听见了?”
对米罗德的穿着,诺兰点评似的点了点头。示意他把耳朵贴在门上,入耳是客人们真切的闲聊声和侍者们忙碌的动作发出的声响。
无疑是觥筹交错的宴会。
“好了,法琪珍女士,请变回去吧。”
被称为“法琪珍女士”的萝莉似乎已经对刚刚入腹的食物非常满意,“咿Q。”她伸了个懒腰,“我知道啦,哈……欠”。
说着在米罗德眼皮子底下展开了华丽的术式,彻底变成了《魔法奇珍录》落到了诺兰手上。等等,魔法奇珍录?怎么听上去好耳熟。
“请叫我法琪·珍前辈”、“法琪珍女士……”
原来是这么回事,“饶恕我这笨拙的脑子吧。”
不过,喂,你这个名字取得也太……
“晚安。”诺兰不忘和蔼地施以晚安礼,然后郑重地向前一递,“法琪珍女士就交给你了,别让别人闻到它上面的气味。”随后就潇洒地离开了。
这场面就像一个与女仆暧昧的家伙,在幽会临别的时候被对方赠送了个布娃娃,还是个拥有昵称为“法琪珍女士”的可爱人偶。
可实际上第二次把它拿在手里的感想与第一次简直不可同日而语,米罗德看待它的眼光中绝对不存在“可爱”这个词汇。“会散发使人沉睡不醒的香气”这种属性倒也罢了,更重要的是,这家伙睡醒了的话会不会突然……变成哥特萝莉状啊!
不过不管怎么说,看到了她那种暗含着一丝信任的眼神,米罗德主观上不想做出任何迟疑的表情。
所以就出现了米罗德双手捧着一本不算薄的书、走在热闹非凡的大厅中这一场景。
其间,不由得注意到,大家的打扮都不赖么,在桌前肆意调侃并且优雅地笑着的诸位。大概成绩优秀又有自信的青年学生们都会来的吧,毕竟在这场特殊的宴会上有所展现,对提升公爵之女甚至包括公爵本人的印象都会有偌大帮助。
有几个人曾经有过一面之缘,但本人并没有抱着相同的心思,所以没有自找麻烦的必要。
不过说道认识的人,倒真是想知道能不能碰到那个家伙,记得上次别离时,还莫名其妙地惹恼了他。
“如果那家伙不是老跟自己混在一起,与这华丽丽的宴会也是蛮搭配的吧。”想来也有些抱歉,他知道那家伙不是可以撇下自己独自凑热闹的人。
索性,他望向大厅的另一边,不少在帝都赫赫有名的贵族们聚集在那里,聊的大都是一些上层社会独有的事。少数几个投机分子也在充分利用这个机会活跃其中,在堆砌的言笑中推销自己。
至于宴会的主人公公爵之女希尔菲娜,此时大概正被一大群贵人们围着,被迫倾听着一大堆枯燥的溢美之词。
“好极了。”
米罗德闭紧全身的每一个毛孔,止住了心底里那份好奇,只留下一声叹息。随后马上动身转移到了达官贵人们的所在地,在靠后的位置找到了容身之地,这样一来,有这样的缓冲带,今晚算是安全了吧?只要不再像之前那样睡着……
那么就这样睁大眼睛向前看。
这样就好了?
什么也不做?
………………
身处宴会之中,却不能融入半分,他人的欢声笑语映射到自己眼中果然是最好的时间粘滞剂。
呃……有十分钟了?米罗德简直无聊透顶。
“老爸是不是又在喝闷酒?”他自问。
“貌似被皇帝亲口降旨贬谪之后,连庭院里的花草长到半腰高也不再管了呢。每天回家之后,会像平民一样粗鲁地脱下外衣然后瘫倒在椅子上晒太阳,会毫不注意形象又漫无目的地训斥自己。”
“妈呢?还在教区么,为《圣录》和《月华》纂写注解?”托着腮的米罗德一想到夜晚教区的礼拜堂顿时困意全消。
那地方晚上空旷的可怕,一大间屋子里除了一套桌椅以外就剩下一张床,在烛光下的母亲神情凝固着,只有手中的鹅毛笔的影子摇曳……
只要是身处那个地方呆上一会儿,脑袋里都会莫名奏响《福音》,并且缭绕不散。总能感觉是某个人在演奏,可他清楚地知道除了自己没有第二个人。
不言而喻,主在召唤。
那种恐怖滋味儿……
有什么东西在摇晃。
主啊,饶恕我吧,居然在这物欲横流的境地中想到了您老人家。
“你为什么……”
我怎么听不清?米罗德睁大眼睛,全身心地聆听着。
“喂,少年。”
像是回魂了一般,米罗德眼睛眯了一下,辨认出了眼前这位乃是一个举止翩翩的青年贵族。他穿着华服,端着半杯红酒,一脸堪称经典的笑容。
“不介意的话,可以给个位置吗?”
“当然,请坐。”
青年男子坐在桌子另一边,拿出随身携带的一本书,若无其事地阅读起来。手上的红酒也不喝,只是不停地摇晃。仔细品味此人的话,除了一身书呆子气以外,也称的算是朴实无华。
又过了半个小时,米罗德翻来覆去地打量这方圆十米以内的每一个人,他已经有些坐不住了。睡了整整两天的米罗德精力充沛,在宴会里却像个囚犯似的,与别人隔着一层膜。
突然,楼上的演奏一变,悠扬的舞曲被中途叫停,转而奏起了高昂的礼乐。前面的客人们纷纷站起,接着是一些知名的贵族们,随后是女仆、男佣。所有人停止了动作,然后转向一个方向。
皇帝皮尔莫斯一世居然亲临了宴会。
“我亲爱的郡主,可是因为孤的到来扫了宾客们的雅兴?”他没有穿传统的皇袍,只是一身绸衣缎裤,看上去多少有些轻佻,不过谁
语调中洋洋得意的意味一闻便知,那些贵族们大都装作对皇帝陛下毕恭毕敬,却饶有兴致地观望着公爵继承人的反应。毕竟自帝权旁落以来,看好威廉海姆公爵的脸色远比侍奉皇帝本人重要得多。
“陛下亲临,受宠若惊。”希尔菲娜深深屈起行罢贵族礼,随后斟满一杯红酒,献给皇帝。
皮尔莫斯一世举杯,咕咚咕咚满饮下去。随即希尔菲娜击掌示意更换舞曲,二层由仆人们组成的乐队顿时奏响了新曲,客人们也找到了气氛,宴会得以继续。
皮尔莫斯一世非常喜欢这个曲子,心情很是不错,他刚坐上了首座,又迫不及待地起身走到了希尔菲娜旁边,似乎他只要站在那里就能赋予其荣耀。
“您是想纡尊降贵与我共舞一曲么,陛下?”希尔菲娜警惕地反应到。
“呃……我不太善于跳舞。”皮尔莫斯一世打了个幌子,犹豫了一阵。“不过我想倒是有一位合适的人选。”
“嗯?”希尔菲娜起初只是想把对方赶走,可谁想他的目的似乎并不在此。
“这位青年才俊的身份绝不会辱没了郡主。”他呵呵笑着,一边把攥握已久的目光抛向远处,而他目光所及之处正是米罗德那一桌。
米罗德陡然心惊,虽然他对皇帝的好奇并不亚于对希尔菲娜的好奇,但数十上百的目光将他团团围住着实让他心脏无法承受。
“威尔·霍思德卿,一位学识渊博,品行高洁的贵族,乃是肯萨伊帝国最年轻的高级外交官。我很高兴能请到这位贵客,倘若他与希尔菲娜你能共舞一曲,想必将为此后的成人之礼增色不少。”皇帝继续自顾自地演说。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
所有人都知道按照名义上来说,成人礼上与皇帝共舞乃是女子可以得到的最高荣誉,卡特兰历史上能获此殊荣的只有帝国皇后,皆是被皇帝亲自选中的佳人。所以希尔菲娜才会那样责问,毕竟已婚皇帝也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违背教义,亲近于她。
可事情的发展居然又转了回来,与那个素昧平生的人共舞能为她增色不少?到底为谁增色还不好说,不过有一件事是毋庸置疑的:皮尔莫斯的一席话将希尔菲娜置于了悬崖边。
——这便意味着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