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次，就会见到传说中的龙了？”
甲板上的某个角落，百无聊赖的敖兴双手托着腮帮，倚靠着船沿，随意地问着一旁的路山彦。
鬼依旧抱着她的来福枪，默不作声地守在两人身边。
“这个问题其实你应该换个人问……”路山彦将右手伸出船，微冷的海风从他的指隙间吹过，“要说江湖上的事情，他比我更清楚。”
敖兴翻了个白眼，他知道路山彦说的是谁。只是李书文那家伙刚上船就跑路了，说什么要去找老天师叙叙旧，顺带看能不能在大战之前占点张家的便宜。
不知道是怨念太深还是什么，在面对张家时，李书文这家伙的冲劲简直和演义里那种亡国了还要拼个你死我活的奸臣有得一比，当时看得敖兴高呼这波出征不可能战胜。
没有得到想要的回复，少年觉得有些无趣，微微将头探了出去。
深邃的幽蓝海水此起彼伏，一阵阵波浪冲击在船底，随后便化作一团团白沫，被大船甩在尾后，重新弥散在辽阔的海面上。
“中国神话里，一直有四海龙王的传说。”
就在少年盯着海面出神时，路山彦的声音有意无意地传来。
“额……一说到四海龙王，我就想到被哪吒抽了龙筋的敖丙……”
敖兴嘴上说着，脑海里浮现出了小时候在中央某套看的《哪吒传奇》。
路山彦听到少年的话，顿时语噎，显然也没跟上敖兴那跳脱的思路，不过很快他便释然一笑：“哪吒屠龙固然豪情，只是那一世也敌不过龙王。”
被东海龙王逼得近乎众叛亲离，最后削骨还父，削肉还母，如果不考虑后来凭借莲花化身重活一世的话，出身名门，天赋异禀的哪吒也是有够惨的。
“害，人家那是被胁迫了啊。”
敖兴心说你们这帮混血种弟弟拼死拼活都干不掉的龙王，哪吒锤起来就跟玩一样。
就这，你还感叹人家哪吒最后结局不好？
要是你路山彦哪天被龙王干掉，可没有太乙真人准备莲花化身给你复活。
“我觉得你有空伤春悲秋，不如好好准备一波，别到时候和你们说的那个林家一样……”
——那样我就危险了。
他看着路山彦，有些无奈，心想混血莽夫屠龙也就图一乐，真苟命还得看自己抱上的大粗腿。
路山彦呵呵一笑，没有和敖兴争辩什么，只是一个人默默地眺望着航线前方，远处的海面上弥漫着白色的雾气，遮挡住了他的视线。
“有些奇怪……”
路山彦的声音很小，鬼和敖兴都没有听见。
座舱内，一上船便跑路的李书文正在和当代天师solo。
“老头子你怎么想的？”李书文这次出战和平时无异，穿的还是那套白色的练功服，“一点都等不及了？”
他口中的老头子，正是张仁晟——张家明宗宗主，正一魁首，龙虎山天师。
“几年不见，同臣你武艺虽有长进，可是这修身养性的功夫，老夫仍旧看不出有所精进啊。”
老人没有正面回答中年人的问题，反倒是有些揶揄地点评了一番。
李书文眉毛暗跳，咬着下唇，有些忍无可忍。
他二十多年前第一次被下山行走的张仁晟撞见时，对方就是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整天不是缘法就是道行，好像天塌下来都不慌。
道门的那一套做派和他的性子完全不对付，当世枪王永远只信自己的长枪与双拳。
“别跟老子扯那些虚的。”换做以前，李书文可能还会被老者的一套太极拳打回去，但是今日他心似明镜，“你，或者说张家，到底想干什么？”
在他的认知里，当今华夏，龙虎山张家无疑是最强、传承最久，势力最大的混血族裔，这样的庞然大物，绝不可能无谋而动。
混血种里莽夫是不少，可也不是人人都和他一样头铁。
“罢了，你替我张家监察大内多年，秘法之选又于你无用，算是我张家亏欠你的。”张仁晟眼中似有感慨，旋即看向李书文。
“世人大都被红尘迷了双目，总有不明就里的人将我张家神化。”说到这里，老人也是一声轻笑，“不过我张家能有如今这般，其实也是得益于此。”
李书文微微眯起了双眼，静静听着老者的陈述，他总觉得这一次的张仁晟给他的感觉和以往有些不同。
老人掸了掸衣袖，从座椅起身走至李书文的身前。
“你与我张家走得近，应当听过虚靖天师的名号。”
虚靖天师张继先，张家第三十代天师，精通雷法，赫赫有名的道门四大天师之一——萨守坚的雷法便是师从于他。
李书文有些疑惑，不明白老人为什么会提到近乎千年前的天师。
“我张家在江湖如此鼎盛，一是靠传承，二是靠虚靖天师。”
张仁晟双手背负，走至舱门前，打开了木门。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在逐渐浓重的雾气里，显得格外朦胧。
老人转过身子，直视着李书文。
“虚靖天师他，曾经真正镇杀过一条龙王。”
舱外，呜咽的风声响起，吹得船帆呼呼作响，甲板上遍布着小跑的脚步声，“到了”的叫喊不绝于耳。
敖兴也在其中，他没有等慢条斯理的路山彦，一路狂奔跑到了船头的张百忍身旁。
此时道士打扮的张百忍早已放下了手中的罗盘，视线死死地盯着船头前方。
“到了。”
年轻的道士像是警戒着领地的雄狮，神情肃然。
敖兴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浩瀚的海水在奔腾狂啸，百川之流在远处旋转，深渊一般的漩涡在这片海域的中心形成，就像是地狱中魔王的瞳孔，深不可测。
“前面，没有雾了。”
身后，路山彦的声音传来。
敖兴顿时扭头回看，船尾的后方白茫茫的一片， 整片海域，自漩涡中心，方圆数里内，全无雾气。
浓厚的雾气全都堆积在更远处，像是西游记里观世音的宝瓶，将众人与船只装在其中。
“这里到底什么鬼地方？”
敖兴右手托住了自己有些合不住的下巴，惊诧地问道。
“八纮九野之水、天汉之流，莫不注之，而无增无减焉。”
即便张百忍一早就知道此行的目的地，但仍旧被眼前的这番景象影响到了心境。
“无妨，去吧。”
不知何时，张仁晟也走到了甲板上，李书文则神情复杂地跟在老人的身后。
当代老天师的话语就像一根定海神针，船上有些骚乱的众人顿时安静了下来。
“为天师者，当断立断，精勇无惧。”
张百忍的耳边响起祥和的声音。
他深吸了一口气。
“前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