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云竹同学的父母是工人吧，家里也不像富裕的样子。”林月华看着窗外向后飞驰的树木楼房说道。
公交车一路向西，路边的景象从繁华变得老旧冷清，挂着彩灯的商店被漆黑生冷的工厂厂房替代。
我们进入西城区了。
“确实，她第一天来报道的时候，身上穿的都是洗到褪色的旧衣物，书包也破破烂烂。”我回想着有关安云竹，我所知道的信息。
“这样的人能进一中读书，一定很厉害吧！”她感叹道。
一中虽说是公立学校，但除去学费，每年还有高额的学杂费。能进来上学的人，不仅要在学习上成绩突出，运动才艺样样精通，家里还要小有资产。
但也有例外，比如你家实在太有钱，或者你学习实在太好了。
安云竹就是后者。
她以新生第一的考试名次，拿到了免除高中三年全部费用的名额，进入一中。
“但就算是成绩好，她也不能不来上学！”林月华也不知为何与一个从未谋面的陌生人过不去，但看她气鼓鼓的脸蛋就知道，至少这事是没完了。
公交车又在人多的站台停车了，上来一群穿着工作服的人，其中又个近两米的高壮身影引人注目。
一看到他，刚才那说闲话的黄毛立刻挤上前去：“猹哥，你位被人占了！”
说着，眼还不住的往林月华身上瞟。
原来这就是那老大哥！
我心里警惕起来，侧身打量着他。
这猹哥头上理的板寸，干练利落，板着方方正正的国字脸，皮肤黝黑，一身肌肉似乎要把衣服撕裂，在他祼露的手臂脖子上还有些寸长的伤疤。
动作笨拙，只有蛮力，打他只要五秒。
我心中已经得出结论。
什么？不会有人以为我会被锤爆吧？
“座位是公共的，你别捣乱了。”黝黑的汉子开口，低厚雄浑的声音发出。
等等，大哥你剧本拿错了！
“猹哥？”那青年也十分诧异。
“你呀，别整天光想着仗着我耀武扬威，”猹哥语重心长的说，“我之前帮你揍了那些小混混是因为他们有错在先，伤了你。”
“猹哥……”
“别人坐车，天经地义，我为什么要主动找事？”
“我……”
“再说了，我会打架是为了保护自己，不代表我喜欢打架。”
“呃……”
本来都做好正当防卫的准备，结果过山车似的反差反而搞得我有些不知所措。
本来看上去凶神恶煞，没想到却是个憨厚朴实的人。
果然，现实哪有那么多打脸剧情。
龙王神医，害人匪浅啊。
他训完黄毛，又看到我们，便朝着后门挤来。
这时，林月华才刚刚反应过来。
“诶诶诶！那大高个好吓人！”她猫躯一颤，“他怎么盯着我看！身后还有小弟！！噫！不会要挑事吧！！！”
这女人怎么不太聪明的亚子。
“对不起，刚才这小子没给你们找麻烦吧？”他立在我面前，歉意地说。
“没事的，我们什么也没发生。”我也赶紧换上笑脸。
既然对方不说“loser”“废物”“赘婿”，我也不会非搞什么“太乙玄针”“✅”的玄虚。
“那就好，我们都是粗人，也不懂什么礼貌。你们学生可不一样，将来个个都是有文化的大学者。”他指了指我校服上的校徽，言语之间感慨万分，“上学可是我小时候做梦都能笑醒的事。”
这大哥一听就是个有故事的人，可我现在不想听故事啊！
“你们一定得好好学习，别辜负了父母啊！”
所以说猹哥你还很喜欢做人生导师吗？
“怎么，你们是小两口一起回家么？”
他看见旁边吓得不敢动弹的林月华，向我问到。
“啧啧，现在的年轻人……”周围的吃瓜群众纷纷发出唏嘘声。
“才……才不是呢！”
不知林月华从何来的勇气，红着脸抬头大声反驳了一句，又低下头，继续瑟瑟发抖。
猹哥露出一个不明所以的微笑。
“哦哦，知道了。”
“不是的，我们真没什么。”我无奈的解释说，“我们只是来西城区找个人。”
猹哥估计也不信，只是敷衍的点了点头。
“来西城区找人啊，最近西城可是乱的很，要是没啥事，最好少往这边跑。你们找完人还是趁早回家吧。”他摩挲着下巴上的胡茬，语气若有所指。
“多谢提醒了！”我拘束的笑了笑。
大哥咱俩萍水相逢，我再有魅力也犯不着一直拉着我聊吧！
结果，猹哥与我站着聊了一路家常，林月华坐在一边反倒像个多余的人。
“呼，总算下车了！”
我站在玉成食品厂的公交站牌下，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那凶巴巴的大块头好能说啊。”
林月华掩嘴偷笑。
“有空一定好好补偿你。”
我讪笑一声。
合着您也晓得我辛苦，还唠我办这办那儿呢！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首要任务是先找到安云竹家。”我看了眼手表，“已经七点了。那人也说了，最好别在外面逛太晚。”
“嗯！”
我左右回头，眺望路的南北两头。
“走那边！”我指向南边。
夜色中，几栋建筑物的黑影矗立着。
“那是玉成食品厂的职工小区？”
“不知道，碰碰运气，如果遇到个人就问一下。”我摊了摊手。
当然在那边了！我只是懒得和你解释自己为什么对这里了如指掌罢了。
向南走了二百米，果然就是职工宿舍。小区门口空无一人，连保安都没有，只有一扇孤零零的生锈铁门大开。
小区里的水泥路面有些开裂，路边绿化一看就是长时间没有人管理，杂草丛生。
“这里好破啊，台和市还有这种地方。”林月华嫌弃的说。
“估计这里也用不了多久就要拆了。”我随口答道。
台和市的城市大规划上设计的这个小区使用年限是四十年，今年是倒数第三年。
楼房都是六层平顶楼，只有十座。沿着水泥路，我们很快就找到了安云竹家所在的那座。
站在楼下向上看，破败的楼房上窗户都不完整。黄色的铁锈与黑色的油烟，把楼体染的颇有印象派画作的风范。
这作品是叫《老八的战场》吧。
一栋楼只有寥寥几户亮灯，安云竹家恰好不在其中。
看着林月华沮丧的样子，像只可怜的小狗，我有些于心不忍。
“来都来了，上去看看吧。”我提议。
“可是……”她还是犹豫。
“我想上去。”
这时候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做个善解人意的样子再好不过了。
“嗯。”
林月华终于同意，听话地跟着我上了楼。
安云竹家在四楼。
走廊的感应灯早就坏了，漆黑的楼道只有一丝月光。
我借着仅有的月光打量着她的家门。
门面，门框上全是小广告，不同内容的有五种。最新贴的三种。被其他广告覆盖，压在下面的又有另外四种，在最上层看不见同类型。
同种广告贴过三次到七次不等。
门上还有很多胶印。
门口的绿萝叶片发黄，丛株软啪啪的。
门前地下没有脚垫，但从印影看，曾经长时间摆过。
最令我在意的是还没来的及扔掉的垃圾袋放在墙边。
袋中有一盒施乐宁——抗癌药物。
这种特殊药物应该配合放疗使用，成安国只有南天烛一家公司生产，专供特定医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