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败的孤儿院中,洛伊莎正在打扫着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但因为昨天已经进行了大扫除,加之有法兰姐妹的帮忙,不一会,孤儿院遍显得一尘不染。
说起来,这两姐妹还是这所孤儿院里首次到来的“家人”,和洛伊莎相伴的日子中,法兰琳可的气色逐渐恢复正常,但先天的体弱多病还是一直困扰着她娇弱的身体,法兰琳尔也开始会不经意间露出一个小女孩因有的笑容,不过发觉会满脸羞红的转过头去。
在过去的三年中,孤儿院里不断接收到一些饱受摧残的儿童。有因为被骗走积蓄,父母自杀后,独自在雪地流浪的,有因为被贩卖后逃出,但被挖去眼球的,有因为“虼腐”入侵,导致家乡毁灭的幸存者。
北地威伦特帝国的边境线常年遭至“虼腐”的入侵,虽然皇帝积极调派军队镇压,但依旧无法有效阻挡它们蹂吞食血肉的那股狂暴。
战况的愈发紧张,导致了边境地区的混乱,无论是皇帝,还是贵族,甚至地方官员都无暇顾及这些对他们来说不值一提的局面,只把精力放在边境线的防御上,还有富庶地带的经济发展和对外贸易,要不是皇帝下诏命令地方官员不得擅自离开自己所管理的辖区,边境地带早已成了真正无人管理的地带。
看到那几双几乎空洞的眼神,洛伊莎甚至看不到一点他们眼中映入世界里的那些本应存在的色彩,可能对他们来说,黑白也成了多余。最后的那一点存念也被现实无情践踏,残余的色彩,可能就藏于那只被摘去的心灵之窗中。金钱的铜臭、奸诈的笑容,给那一片纯净带来无法磨削的污秽。
“我们是你的家人。”
最开始是洛伊莎,那之后,法兰琳尔带着体弱的法兰琳可,伸出了藏于手心的温柔,即使是屋外仍旧肆虐的寒风也无法阻止那荒芜之地破土而出的朝阳百花。
“我们是你的家人。”
冬季在院中欢乐的喧闹中渐渐离去,春季如期而至,秃树长出新芽,湖面的冰层在春意愈深中化开,鱼儿便越出水面欢快的摆动自己的尾鳍。
“虼腐”的攻势被无数吞入腹中的悲绝挡下,“潮水”暂时迎来了败退。
城市治安开始逐渐恢复,孤儿院的救助款项也已经真真切切的发放到了洛伊莎手上,索性洛伊莎所在地区的“乌萨”—地区管理者并不是一个只会被利益吸引的腐败份子,但这也归功于洛伊莎的极力争取。
孤儿院中充满着春天所给予的活力,但,本应延续下去的笑容,却要承受能将星夜撕裂的惊变。
…………
洛伊莎拨去法兰琳可眼角旁那不安的泪珠,塔里斯看着待在洛伊莎旁的琳可,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弟弟塔里奇,他再一次从先前的话语中谴责着自我,他为什么要放弃原本能够养尊处优的生活?只是因为母亲曾经对他说过的:“这个家,对于你、我,都是最珍贵的宝物,所以,一定要拼尽所有,守护住它。”
当他看见“虼腐”在世间留下它们丑恶的罪证时,他脱下华贵的礼服,披上了前线士兵的军装,不顾爷爷的劝阻,决定像那些连尸体都没能留下的前辈一样,用自己的血肉挡住他们侵染家园的脚步,只是上下都顾及着他的身份,给他安排的都是简单的工作,甚至这次支援威伦特帝国的行动,也没有让他主动迎敌。
塔里斯握紧拳头,缓缓将手臂抬起,带着深深的忏悔,朝着自己的脸狠狠揍去。久违的痛觉,让他记起最初的自己,到底是为何披上这身守护家园的“坚盾“
洛伊莎看着他脸上滴落的鲜血,那对双眸不由自主的开始颤抖,身体早已因为惊讶而无法动弹。
“疼...吗?”
阵痛不断刺激着皮肉,法兰琳尔拿着干净的布擦去塔里斯脸上流下的鲜血。
“我真是...人渣...”
法兰琳尔朝着她摇了摇头,用塔里斯背包里的绷带敷在他受伤的脸上,再用医用胶带贴紧,动作平静自如,但眼眶处,一直在极力隐藏着什么。
“我们...是多余的吧……”
“没关系的……快把姐姐带走吧...”
用于粘贴的胶带在法兰琳尔手上因为太过用力而崩断,衣袖下沾满了刚才拭去的泪水。
相比今日,昨天的风雪并不如此凶烈,法兰琳尔便帮助洛伊莎清理庭院里的积雪。那炽澜花的附近,早已长出了几朵散发着淡淡清香的娇花。虽然地处较为偏僻,但有时也有不少行人经过。
法兰琳尔当时也与往常一般清理着大面积积雪,平时并不会太过关注行人们所闲聊的内容。
行人其中,有两位穿着亮眼华丽的人物,而法兰琳尔刚好便在一旁打扫着积雪,法兰琳尔稍稍瞟了一眼,那两人的脸上尽显焦急的神情。
“听说前线那边……早都不行了...这里马上也得完蛋...”
“这话可不能乱说...你这是从哪听到的风言风语?”
“嘿,我可不会乱说话,我叔叔就是里面的军官,他今天特意偷跑回来让我们赶紧走人...据说都城马上就要发来封锁城区的诏书了...我可是看在我们认识这么多年的份上,偷偷告诉你...劝你啊...还是尽快做好准备比较好。”
“行了行了...这里人多眼杂,还是先走吧...”
仓促的步伐下留下一道道脚印,但这脚印好像踩在法兰琳尔的心头似的,一阵一阵的抽痛让她不得不紧紧握住扫把,像是在下一秒就要倒下。
法兰琳尔看向那座藏有无数珍宝的孤儿院,抽痛瞬间化为苦痛的撕裂,身体变得软弱无力,强硬的姿态在此时就如薄纸般脆弱,脑海里像是预见了不久后的、那个不可能接受,却又必定降临的结局。
但又有什么办法可以逃离呢?这里是他们唯一的家,她的家人在这里陪伴着她,所有珍贵的回忆都由这栋建筑承载着。
“姐姐,该吃午饭了哦。”
琳可如柔水般的微笑让她彻底放下了最后那一丝强硬,这所孤儿院发生的一切,在这个事实面前,就如做着一个永远无法实现的梦。如骤雨浇灌着冰冷无望的内心。
扫把倚靠在墙壁上,法兰琳尔抓着琳可的手走回屋内,等待着她们的家人们都在微笑着看着她,如往常一般的用餐,餐盘中却多出了几颗晶莹剔透的泪珠。
…………
稍显粗糙的手在法兰琳尔的头上抚摸着,那股感觉,和最开始从洛伊莎那里感受到的,如苹果与梨,品种不一,却同样甜蜜。
“哭花了脸,可就不好看了哦...”
一块怀表摆在琳尔的眼前,上面是一对兄弟的合照,两人的在大树前互相搭着肩膀,脸上露着灿烂的笑容,弟弟的两排大白牙为他渲染一层纯粹的天真。
“看,这是我弟弟,要比你大上不少呢...”
塔里斯将自己的怀表拿回自己的面前,开了又合,合了又开,虽然心里饱含着思念,可他还是强迫自己将盖子合上。
“我啊...可喜欢这个笨弟弟了...虽然他总是一根筋,还有些有些争强好胜,但是,我还是想将他的纯真守护住...谁让我们是家人呢...保护弟弟不正是哥哥的职责吗?”
久坐稍感劳累的身体从椅子上站起,塔里斯从包中掏出一个包装有些旧了的小盒子,他将手放到背后,直直的朝洛伊莎走去。
手掌处传来的忧虑让塔里斯顿住了脚步,可那枚怀表的温存已经深深流入了他跳动的心脏,双手将那只小盒子抓得更紧,他的步伐此时如乘风般轻松。
“塔...塔里斯...你这是?”
衣服上早已被泥土附着而显得脏乱,可面对面的两人,仍旧散发着纯净的光洁。
大门的紧闭将寒冷阻隔,热汤的温暖驱散刺骨的寒气,他单膝跪地在她的面前,将背于身后的小盒摆在那对相互传颂心之歌的视线中,即使盒子旧了,里面隐藏的永恒也仍旧耀眼夺目。
淡绿的眼瞳中倒映着星河繁漫,黑长的柔发垂在她的两肩,双手遮在哽咽的嘴前。
“洛伊莎...让我...陪在你身边吧,无论现在,还是未来……”
他将左手放在胸前,掏出怀表挂在脖子上。
“这副身躯...只为家人而战...所以...请让我永远守护在你们身边。”
塔里斯深吸一口气,他看着洛伊莎闪动的目光,心脏像是要化开一般。
“洛伊莎!成为我的家人吧!”
塔里斯像是故意抬高声调一般,将一众孩童吸引了过来,他们簇拥着心中激动羞涩的二人,脸上都露着和他弟弟一般天真无邪的笑容。
“诶?!塔里斯哥哥是在向洛伊莎姐姐求婚吗?!”
“哇!塔里斯哥哥好大胆!”
“洛伊莎姐姐害羞了!脸红了!”
“嫁给他!”
“嫁给他!”
“嫁给他!”
法兰琳尔的眼前闪过一道以为能够抓住的希望,最后也加入到呐喊助威的队伍中去。
两人视线中相互传递着深情,洛伊莎伸出手去,感受那个闪耀的永恒所传达的心意。
“这...这么说...你答应了?”
“我可没这么说噢~”
洛伊莎站起身来,缓缓转过身去,双手后背着,那颗反射着光芒的永恒映入众人的眼中。
“既然是大臣的儿子,怎么能穿成这样就来娶我呢?”
洛伊莎拨弄着她挂于耳旁的发丝,她缓缓转过身来,裙摆像被风带起了它回转的身姿。
那甜美的微笑,划过他稚嫩的心脏,甚至连她身上的芬芳都萦绕着自己。
“虽然不能达到完美,但我一定会办一个盛大的婚礼送给你的,我还要为你准备皇国最独一无二婚服。”
洛伊莎闭上了双眼,一步步朝塔里斯走去。
啾~
在临近的一瞬间,洛伊莎将眼睛睁开,给她的心爱之人送上了她初次感受到的轻柔。
“我也是女人啊...可别想着糊弄我噢。”
法兰琳尔与一众孩童的眼中都泛起落星一片,呼声此起彼伏着,他们见证着又一对链接之心的结成。
“诶?这么说的话...洛伊莎姐姐是妈妈,塔里斯哥哥不就是爸爸了吗?”
孩童们开始一声又一声的叫着爸爸,脸上洋溢着欢喜的微红,塔里斯与洛伊莎一起蹲下,用双臂怀抱着他们最珍贵的宝物。
“我会拼尽一切...去守护你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