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冬日的雨夜是寂寥的，冬夜之下，大街上没有了喧嚣与吵闹，雨丝飘落的沙沙声伴随着清冷寒风传遍了整个小巷，在这般寒冷的雨夜之中，哪怕在勤劳的人也会选择躲进那温暖的炕床之上，抱着怀中人深深入睡。
而就在这么一个清寒孤寂的雨夜之中，一个背负着一捆柴枝的身影却在小巷之中孤独的前行。
或许是累了，少女稍稍停下的脚步，抬起小手，冻得泛白的嘴唇微张，哈出一口带着温度的白气，恢复了双手一点温度之后，掂了掂肩膀，在反复确认这捆柴火够自己和她唯一的家人温暖数天之后，那被冻的通红的小脸上才露满足的笑容继续踉跄前行。
当少女踉踉跄跄走到自家宅院的时候，天空已是昏沉一片。
在聂管家离世之前，当尽了身上所有的积蓄，这才在这边陲之地安置了一间看上去还算整洁清澈的老宅，但也仅仅如此，除此以外没有留下任何多余的财物。
少女动的泛白的嘴唇微张，再次哈出一口热气，重重的摩擦了一番小手之后才将背负的柴火卸下。
细雨渐止，无星，无月，天阶的夜色格外凄凉冷寂，唯有这老宅的窗内摇曳着一缕烛火。
“姐姐，你回来啦！？”
刚一进屋，还未等少女拍干净身上的碎絮，一个穿着朴素却又干净的男孩便兴奋的想要扑进她的怀中。
看着男孩兴奋的模样，少女的神色却是无比的焦急，急忙的伸手制止了男孩的动作：“望曦，姐姐刚刚砍完柴火，身上脏，乖，天气冷，你别乱动，在炕头上好好待着，等姐姐整理下便过来跟你讲故事好吗？”
“嗯！”
片刻之后，男孩坐在少女的怀中，一双布满灵气的眼睛跟随着少女的手指在那有些老旧的书上移动，听着少女那温柔的言语说着外面的故事。
“姐姐。”中途，男孩打断了少女的话，指着书中那栩栩如生的画像问道：“外面的世界明明这么精彩，为什么姐姐你从来不让我出去看看？”
“……”面对男孩的注视，少女原本柔和的眸光骤然凝固，许久之后，才露出有些牵强的笑容回答道：
“望曦，因为你太好看了。”
“……为什么好看就不能出去呀？姐姐你也很好看啊！”
“……姐姐和你不同……也没有你好看……”少女双手有些颤抖的拥紧了男孩的身躯，显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过多停留，因此语气之中也带上了些许颤音：“乖，听姐姐的话，一直待在姐姐身边，不要出去，作为补偿，姐姐会把我看到的一切都讲给你听，画给你看……好吗？”
“……”男孩沉默了许久，终是轻轻点了点头：“嗯，好……”
。。。。。。。。
夜落，天空仍然无星无月，但姐弟两人所居住的房间太过狭小，只需一缕微弱的烛光便能将整个房间照亮。
凝霜趴在那唧唧作响的木床之上，一双布满茧子不再柔嫩却仍然白皙的小手托着香腮，美目半睁，眸中含柔的看着浅浅睡去的望曦，稍稍动荡的红烛微光映照着姐弟两人的容颜，一方恬静唯美，一方俊逸幻美，明明是寒夜，但这份景象在这狭小的房间之中却平添了几分暖意。
看着弟弟安静的睡颜，凝霜美眸微朦，曾经的记忆再次在她的脑海中呈现。
入冬时节，秋意未散，但空气之中仍是带上了些许寒意。
一个神态憔悴的中年男人牵着小凝霜的手，脚步有些迷茫的走在清绝城的小巷之上，而当两人路过一个转角的时候，却又不约而同的停下了脚步。
这是一个被丢弃的婴儿，而且和寻常的弃婴不同，出于愧疚，丢弃的婴儿周围总是会有一定的钱财物品，但这个不同，一个勉强蔽体的布袋，就是这个婴儿唯一的物品。
聂管家的视线仅仅只停留了数息，数息之后像是感慨一般摇了摇头，牵住了凝霜的小手：
“小姐，我们走吧。”
这并不罕见，聂管家甚至不用确认便能知道那是一个男婴，若生下的是个女孩，虽说几率极为渺小，但至少有成为登上修者的可能，而若是个男孩……因为诸多复杂的原因，在这个国家的边陲之地，这样的弃婴随处可见，在考虑本身应该如何生存的当下，他也好，年龄虽小，但也懂世俗的凝霜也好，显然不应该有着多余的爱心。
“小姐？”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凝霜并没有随他离开，而是默默的走向那臭烘烘的垃圾堆，抱起了那个衣不蔽体的男婴。
“他想……活下去……”
凝霜没有在意聂管家诧异的眼神，小小的身子紧紧抱着那更小的身躯，在这寒夜之中，那小小的怀抱像是想模仿母亲的小腹一般给予他温暖。
“活下去？小姐，您应该知道，现在我们的条件不足以……”聂管家说至一半，忽然说不下去了，因为他发现，本应该哭啼的男婴此时在凝霜的怀中没有丝毫的吵闹，只是伸出一只小手如同握住救命稻草一半握着凝霜垂下的头发，一双乌黑的眼睛望着垂眸的凝霜，明明只是一个婴儿，但眼神却似乎无声吐露着他想活下去……
“……”
一种难言的情绪在聂管家心中滋生，他是活生生的人，但比起那心中那控制不住的善良，他更坚定自己的责任：
“小姐，我，我们和曾经不一样……现在的我们只是一介难民……没有多余的钱财，也没有多余的闲心去收养这么一个负担……”
“他和我好像，都是被抛弃却又没有放弃而是继续挣扎的孩子……”
“诶？”
凝霜垂首，感受着怀中小小身子带给她的温暖，那精致可爱的小脸上逐渐泛起一抹柔和而又坚定的微笑：
“我会照顾他……所以，让他活下去，好吗？”
……时光流转，再回首之时，已是整整十四年春秋岁月，操心年幼小姐的管家已然不在，女孩成长为少女，求生的男婴也是健康成长为了一个清秀绝伦的男孩。
为什么呢？
凝霜的小手托着香腮，满眼柔和的看着熟睡的弟弟。
当年的她只有五岁，因为出身特殊，又是一个女孩，因此思想和其他同龄人不同，懂得聂叔的不易，也懂得被家族抛弃之后，自己会活的多么艰难，但即使如此，在看到那个在垃圾堆中挣扎小手努力求生的男婴仍是毫不犹豫的将他带回了家。
“或许是感受到了共鸣吧？呵呵，当时也不知是我的错觉还是什么，我居然会在还是婴儿的望曦身上感受到共鸣……”凝霜含笑自语，眼角却有些发酸。
死亡很容易，但生存却很艰难，聂叔便是如此，活着的时候，每一次回家，每一次出门，脸上都带着化不开的担忧与对未来那隐晦的绝望，而聂叔死的时候，却是露出了凝霜从未见过的笑容。
之前小小的凝霜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但现在她知道了。
因为聂叔的身边没有一个能够与他分担的人。
而她有。
凝霜拭去泪水，躺在望曦身旁，听着弟弟那平静的呼吸声缓缓闭上了眼眸。
自聂叔死后，凝霜并没有消沉太久，也没有迷茫太久，而是为了望曦决心成长，撑起这片小小的天地。
在这个过程之中，她永远不会忘记，那个每天坐在木门前眼巴巴的看着门口的小男孩。
她永远都会记得，那在寒霜之时明明冷的瑟瑟发抖，但仍然要将那打满补丁的棉被盖在自己身上和她互相温暖的小男孩。
她永远都会记得，那个眼巴巴的望着仅有的馒头，但还是吞咽着口水将它递给自己的小男孩。
她永远都会记得，那个在寒夜之中举着一缕烛火，哆嗦着娇小的身躯等待自己回来的男孩。
晨曦的阳光融化着夜晚的寒霜，这就是望曦，从一个本能渴望着生存的男婴成长为她生活之中的曦光，哪怕在贫困，痛苦，在想起他时，也会露出温暖笑容的弟弟。
她无比庆幸，无比感谢五岁时的自己，若不是五岁时的她逞强抱住了那个婴儿，在聂叔死后，她便会在这黑暗的世界之中迷失方向，失去动力，从而彻底化为寒夜中的凝霜。
十四年前，他是一个没有任何自保能力，只是本能依在她的怀中寻求着温暖的婴儿。
十四年后，虽还未成年，但也是成长为了一个俊逸绝伦的少年，如此小的年纪便有如此的风貌，长大之后可想而知会是怎样一番风华。
现在还好，若是时间久了，自己，能够保护好他么？
但即使如此，她也从未想过放弃，因为十四年的陪伴，他不仅仅是她当世唯一的家人，更是支撑着她全部世界的支柱。
凝霜用力抱紧了望曦，与五岁时她想给予他活下去的温暖不同，凝霜静心感受着望曦传递而来的温暖，感受着望曦那在她怀中格外安心的浅息，那是现在，她坚持活下去的全部动力。
“望曦……姐姐爱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