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过后，顾凝霜收拾完碗筷，将今夜明早要用的柴枝整理好后便站在木门之外。
她恐怕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正午回来时看到家中无人的感受。
像是一下落入万丈深渊，心中的那种失重，恐慌，无助几欲让她窒息疯狂，哪怕是现在，她的手仍然有些颤抖。
这种万般复杂的情绪让她哪怕是找到顾望曦的时候，心中也不由的生出一丝怨念，站在门前足足深深吸了几口气之后，才勉强平复心情推开了木门。
顾望曦此时正坐在炕头上，听到开门声之后，身躯下意识一颤，随即默默的看着门外的姐姐。
那眼神之中有三分愧疚，三分自责，还有四分心疼。
看到弟弟的这般眼神，顾凝霜一怔，不由自主的错开了视线，心中的那一丝郁结也荡然无存。
是啊……弟弟有什么错呢……他只是想单纯的出去看看，甚至说望曦已是相当懂事了……一直以来，过分的其实是自己。
看到弟弟眼神中的自责，顾凝霜心中一揪。
以望曦的姿色，就算是在主城凤玄，也必定是被所有女人爱慕的存在，那主城之中的一些公子，哪怕容姿只有望曦的十分之一，这般年龄也是被家族精心照料，享受着生活。
那些公子无法和望曦相比，因为一些利益上的原因，那些公子可能在未来得不到关爱，而若是望曦……他的特别足以让所有人忽视所谓的利益，单纯为其倾心。
然而就是这样应该受到万千宠爱的弟弟，却和自己过了整整十五年的清贫生活，并且整整十五年没有走出过院落。
顾凝霜默默走近，拉开炕被，抱住了他。
顾望曦眼眸微怔，没有想到姐姐没有责怪，没有劝说，而是直接把他抱入了怀中。
抱的很紧很紧，带着比顾望曦更深的愧疚与自责，还有那么一抹不忍放手的倔强。
顾凝霜垂眸，轻吻着弟弟的额间。
她无比兴庆，十余年前的那个寒夜是她抱起了一无所有的他，让他远离寒冷活了下去，她又无比怨恨，若是当初望曦的父母没有丢弃他，就算平常的将他养育到大，望曦现在也一定会过着被极端宠爱的荣华生活吧？
顾凝霜也可以这样做，但她不想，经过正午的那种如堕深渊的体验之后，她彻底承认了自己的心。
之所以极端的将他‘困’在家中十五年，并不仅仅是因为他是她唯一的精神支柱，更多的是一种占有欲。
她不想看到自己最爱的弟弟躺在别的女人怀中的景象，也不想看到除却自己，其他女人宠溺着望曦所露出的幸福笑容。
自己一直以来对望曦所做的一切……不是保护，是自私……
而且最可悲，最让顾凝霜感到内疚和自责的是，哪怕现在清楚了心中的一切，她仍然想自私的占有自己这唯一的弟弟，不想让他被其他女人夺走，不想看他被其他女人宠溺。
就像现在，虽然心中万种念想，但只要一呼吸便全是他的味道和气息，这是一种怎么样的幸福？
“望曦……”顾凝霜闭上了美眸，在他耳畔颤声问道：“你恨我么……？”
十五年的相濡以沫，自然能够让顾望曦察觉到姐姐此时真正的想法。
这个世界的女人虽然和顾望曦想象中有极大的偏差，但却又有些相同，感情仍是这般的细腻，能通过一件事情联想到未来与过去的种种，以此而陷入自我纠结。
“……”顾望曦没有回答姐姐的这个问题，也没有任何必要回答，只是感受着姐姐的怀抱带来的温暖，闭上了眼睛轻轻问道：“姐姐……我们之后……要怎么办？”
藏不住了。
真的藏不住了。
一直以来的生活都会因为今天而改变。
因为顾望曦与那个女人达成了协议。
那个女人是疯子，一个理智的疯子，一个对自己这种怪异而又特别的存在报以浓郁求知欲的疯子。
若是自己不出现或是违背协议，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
那个女人会让自己和姐姐继续平静生活下去么？
“望曦……”察觉到弟弟声音中的迷茫，顾凝霜一声呢喃，声线颤动着：“你什么都不用做，一切交给姐姐就好……姐姐我会努力，会努力让你过上富足的生活，会努力为你开辟一条净土，会将世界上所有，所有的东西全部给你……所以，所以再忍忍……再忍一段时间……相信姐姐，相信姐姐……好吗？”
“……”
她的声音，她的双手，都在随着她的话语而颤抖，顾望曦知道，这是姐姐不自信却又想让占有他留在自己身边的潜意识表现。
富足……净土……
白日见到的那个女人，从她的话语神态上来看，应该并不属于武力太过强大的存在，但即使如此，也可一指断碎猛虎，更何况她口中的那些凤玄女性强者？
再者，就连那个怪异到偏激，除却研究，其他都不在乎的女人都对自己露出那般痴态，其他女人的反应，还需要想象吗？
姐姐有这种守护自己的力量吗？
顾望曦相信，姐姐是有那种潜能的，但或许是意志力，又或许是其他，导致这种潜能没有激发，若不然，生活不会这般清贫。
因此，顾凝霜所说的这些话，就现在来看，和所有理想一样，充满了不确定性，别说顾望曦这种成熟的灵魂，恐怕就连稍稍历练过的少年都不会相信。
但顾望曦此时的脑海却是迷茫一片，理智告诉他姐姐的这番话只是空洞的理想，但感性却又不断催促着他答应。
“相信姐姐……好吗？”没有得到弟弟回答，让顾凝霜的身躯一僵，她紧紧的抱着弟弟的身躯，声音之中已然带上了一丝泣音。
也罢……
其实无需犹豫，无需茫然，有的时候，也无需考虑太多得失，相信这个最爱我的人，自己也用尽全力去回应她的期待和理想就好。
一个人无法办到的事情，两个人总会有办法的不是么……
顾望曦缓缓睁开了眼睛，感受着姐姐颤抖的拥抱，目光看着桌上那摇曳的一缕烛火，眼神朦胧。
“……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