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之后,青苹心力交瘁,一连卧病了三四日。陈渊民竟亲自上平安宅去探望她,荣宠到了极致。慰问了她几句后,又随意问起她与月鸾发生了何事,青苹只说是自己冲撞了楚国公主。
陈渊民笑道:“朕这个皇妹,心地最是良善不过。待朕去和她赔个不是,她必会原谅你的。”
青苹拉着他的衣袖道:“陛下莫去。公主殿下她,是不会原谅奴的。不要为了奴,损害了陛下与公主的手足情深。若真如此,奴的罪过可真是万死莫赎了。”
陈渊民讶异道:“你究竟与皇妹说什么了?怎会如此严重?”
青苹只是流泪道:“都是奴的错,求陛下莫要再问了。”
陈渊民见她哭的梨花带雨,别有一副病西施的妍然美态,心中一荡,借口照顾她,与这位可怜的病美人耳鬓厮磨了一番。
之后他志得意满地摆驾回宫,留下欲哭无泪的青苹抚着胸膛娇喘不已。
不过他倒确是再不问了。月鸾又不住在宫里,就算和青苹有啥矛盾,一直见不到也肯定也就淡忘了。
丞相府内,杜宣铭看着手中的册子,轻叹道:“又是一位大才啊,甚至比当初那个洛辉更强。老陈家这一对新老皇上能力虽不怎样,身边的智囊却是天下一等一的好。”
他的身前躬身站着一人,光线昏暗,看不清他的脸面。方才杜宣铭就是和他在说话。
那人问道:“杜相因何认为此女子才干胜过洛辉?据学生所知,当年洛辉可是惊才绝艳,名动京城。相比较而言,此女子出身风尘,素无才名,仅以姿色获得当今圣上的青睐……”
杜宣铭摇了摇头道:“名声有可能是虚的,只有真才实学方不会唬人。当初洛辉设计了十多条去限制土地兼并,比如每户田地不得超过五十亩,多出的田地收归国有,再转租给没有田地的佃户。这样就能实现他心目中耕着有其田,人人有饭吃的大同社会。可惜啊,这些政策太过简单粗暴,执行的时候更是遇到重重障碍。我们的洛大才子,最后也落了个被刺身亡的结局,好不让人叹息。”
他神色诚挚,好似真的在评述政策,而且为洛辉感到惋惜似的。
不过那个听他说话的人,却是知道,那个刺杀洛辉的人,不就是杜相你给安排的吗?
他自然是不敢说出来,只问道:“那杜相认为,这个女子又如何?”
杜宣铭颔首微笑道:“此女子的政策,更趋缓和与保守。同样的限地政策,规定每户不超过一百亩,多出的部分,虽是收归国有,但却采取由国库负责贷款,发放给佃户购买的方法。原本的地主,还是可以收回一笔。只不过这价格,却是由朝廷来定。而国有田地,佃户无权买卖。每年佃户向朝廷交租抵贷款,如遇到灾年,还能有赦免租金的政策。这样就彻底避免了这些佃户,因为失去土地,穷困潦倒而成为流民,进而为匪,危害大晋的安全。”
那人听了,又问:“那朝廷如何来这么多钱?”
“这就更能看出此女子拥有的大智慧。首先,她并不是全国一起执行,而是先从京畿地区开始试点,其次,她建议国库发放国债,利息相当可观,只不过年期较长。自然也有短期的国债,利息却是差了很多。若大部分的长期国债被抢购一空,朝廷的资金将不成问题。何况土地属国有,佃户每年交租的对象由地主转成国家,大大避免了逃税之事。国库收回成本后,自然可以偿还国债。如此良性循环,大晋的江山却是日渐稳固,便是北伐秦国,统一天下,也并非是遥远的事情。”
那人闻言叹道:“想不到这女子有如此才智,若她是男子,将来必能成为中枢阁臣。”在杜相面前,他不好说登阁拜相,不过也承认杜宣铭的眼光,此女子确有大才。
杜宣铭微微一笑道:“虽是才智过人,又懂得循序渐进,却终究和我们士大夫不是一条心。只不过洛辉是一上来就喊打喊杀,她却是钝刀子割肉,并非全吞好处,也没有转嫁风险。不过,殊途同归罢了,都是想要了我等的性命。本相既已看出来了,如何能让她成事?有的是应对之策。”
那人恭维道:“不愧是杜相,她虽有些才干,终究还是太年轻了些。”
杜宣铭道:“不光是年纪问题,她最大的劣势在于她是个女子。既是女子,如今既不能入朝议事,且将来总是要嫁人的。嫁人之后,如何还能插手这些朝堂政事?”
那人笑道:“杜相高见,学生佩服。”
杜宣铭又道:“说起嫁人,倒让本相想起了立后之事。不知皇上那里怎么说啊?”
那人想了想道:“皇上一来是不愿受人摆布,二来,他想先纳了那女子为妃,让她在宫里头站稳了再立后。”
杜宣铭笑道:“看不出皇上还是个情种。”
那人道:“杜相有所不知,那女子的美貌犹如天仙一般,男子见了她,确实很难把持住自己。况且这女子非是以色事人那么简单,她还是江湖帮会的首领。之前与曹世宏相斗,皇上本处于劣势。然她加入后,整个东宫变得耳聪目明起来,形势一下子被其扭转。”
杜宣铭沉吟道:“听上去是个有野心的,你说能不能拉拢呢?”
那人摇头道:“这女子不知为何极其忠于皇上,有一次曹世宏派人刺杀皇上,险些成功,最终是那女子舍身相救,为皇上挡了一刀,这才幸免。而那女子也是休养了很久才恢复过来。自那以后,皇上便对其愈加宠幸。”
杜宣铭点了点头道:“若她是男子,倒是非除了她不可。就像当年的洛辉,还有诸葛……不过既然她是女子,就让皇上纳了她吧。倒是一举两得了。”
那人没想到杜宣铭居然会支持陈渊民纳青苹为妃,便小心翼翼道:“只是那女子出身风尘,听说还是一个花魁。说是残花败柳也不为过。如此又怎能入宫为妃?”
杜宣铭笑了笑道:“你先前不也说了?有了那个女子,整个东宫都耳聪目明起来了。你反对她入宫,难道让她继续做皇上的耳目?到时候恐怕你第一个就被她揪出来。做人做事切记不可迂腐。若那女子不入宫更有利,那你方才那句残花败柳便可作为理由。若那女子入宫更有利,自然是皇上情深义重,臣子钦佩不已。整个礼部和钦天监都是本相的人,真想反对的话,皇上再痴情也是无用。”
陈渊民让青苹重组皇城司的事,那人并未汇报给杜宣铭。如今听他这么一分析,那人才惊觉杜宣铭看人看事竟是如此准确。让陈渊民纳青苹为妃,根本是冲着皇城司去的。若是青苹入宫,皇城司一是可能夭折,二是可能被削弱。这种监察百官,又直接隶于属于皇上的机构,若是掌握在一个对皇上忠心耿耿,且和文武百官没有任何关系的人手上,无论如何都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
既然如此,那女子便是妓女出身,又有何关系?反正是丢的是皇上的脸。
“不过皇上要先立后再纳妃,不然便是委屈了本相的女儿。这事你去与皇上说清楚。”
那人道:“学生自当尽力,只是怕说多了,皇上会疑心学生。”
杜宣铭淡淡道:“若本相所料不差,皇上应该早已知道你是本相的人。否则三年前,他也不会派你来此……”
那人悚然一惊,不禁陷入沉思。
杜宣铭下逐客令道:“本相要休息了,你且退下。不要忘记你的使命。”
那人赶紧施礼道:“杜相放心,学生自当尽力。”
杜宣铭点了点头,起身离去。
那人伫立良久,还是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相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