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她的事。
龙一似乎一直记得很清楚。
清楚过头了。
「小一,快过来——」
仅限在十二岁之前的日月,每日待在家中辛苦锻炼的日子里,总会被牵起的手。
龙一的,很粗糙。握剑留下的厚厚一层老茧。连自己擦汗时都会擦伤。
而她的,很柔软。明明不比他好受的煎熬,却仍然白嫩的过分的手……
他在六岁时,终于见到了自己的亲生母亲。
这个仅有18岁,仍处在风华年代的女孩。在初次见面时,就带着龙一逃跑了。逃离了繁琐,沉重的,家族命运的枷链。
那个时候的他,是如何想的呢?
第一次,他用肌肤接触了这片广袤的土地,草有些扎脚的触感,花的奇妙气味。
翻过围墙,翻过紧锁的大门。在冰冷障碍的对岸。
「快看。」
他顺着指尖,望向了这片大地。
风轻轻带起了刘海,阳光让瞳孔间断地闪烁,有些不可控的,张开了嘴。站在最高处的山,草地上,俯视这从未见过的风景。
那时还未被高墙隔开的城市啊……
凭借好的过分的视力,他甚至能注意到街道上行人的笑容。直到现在,龙一都没能在家族内找到那样的笑容。充满希望,充满对不同种族的宽容,盖过了阴影。
「很美吧?这座城市。」
「嗯……」
她伸出好看的手,笑着,摸了摸龙一蓬松的头发。不知道为什么,在记忆里,她总是很喜欢摸自己的头。
「好~登山完成,我们去吃东西吧!」
「嗯!」
龙一跟上了她的脚步,拉住了她的手。在这片总是在刮风的草地,两个渺小的,舞动着的身影。
虽然听上去可能有些得意过头了。
但,他觉得自己明白了母亲是什么样一种存在。
「欢迎光临,辛莱。哦,带着儿子来吃饭吗?」
「是啊~有位置嘛,老常。」
「当然了,那边可是一直给你留着的。」
那一次,母子俩停在了一家没有名字的中餐厅。出来迎客的,是一个高大健壮的中年男性。或者说,那时候还被叫做老常的店主。
走进店里,辛莱把他领到了靠着出口的位置坐下。而她,则去了在厨房边的祠堂祭拜。上面还很年轻的女性照片,是老常的妻子。不知道是不是龙一的错觉,他总觉得那位女性和辛莱有些相像。
年幼的他或许还没有过多的思考,就被冲进鼻腔的辛辣气息转移了注意。
「麻婆豆腐,多辣。」
「尝尝吧,孩子。」
一只宽厚的大手,在龙一的头上轻轻地拍了一下。没有常年浸泡在后厨者的油腻和菜味,似乎特地洗过了。
「小一,筷子。」
递过来的梅花纹木筷。
擦了擦有些下垂的唾液,开始享用面前的食粮。轻轻夹起,带着剁椒的一块石灰豆腐,刺激性的赤红色让他有些急促地将其送入了口中。
很烫,等待白色方块逐渐融化后袭来的更加强烈的辛辣味。他有些难以忍耐这样的温度,张开嘴来,不住地吐着热气。
是没有吃过的味道,至少在那个窄小的地方。
很美味。
显然辛莱也是这么想的,坐在龙一的身旁细细品尝着。
就在她的笑容下,结束了这短暂的一段时光……
“在我的印象里,她似乎都一直保持着那样的笑容。”
十岁时,他成功地被苍狼选中。成为了魔戒骑士,承担起了他从未想要接受的命运抉择。
“她总是默默影响着周围的一切,让他们变得美好起来。”
岛田家为新骑士的诞生召开了庆祝会。会场上,龙一拿着那张代表着他身份的证件,不断地寻找着辛莱的身影。
“我无法理解那样的情绪,似乎什么也改变不了的情绪。”
他,晚了一步找到她。
“我……无法理解。”
砰——
后院突然传来的枪响。
呆愣了太久,才终于反应过来。
那会有多痛呢,直接将他带回了现实……
「那个,岛田君,你还好吗?」
感受到,来自衣角的拉扯。
面前,是一个神色有些紧张的秀丽少妇。
与平时不同,披散下来的长发。脖颈处的乳白色围巾,穿着厚实的淡棕羽绒服,深灰色打底裤,以及中筒靴。
在看到眼前的人,瞬间。现在正坐在冰天雪地外,就在街角长椅上的龙一,终于想起来自己处于什么时间段。
在那顿久违的饱饭后,自己就又沦落到了游荡街边的地步。
C级委托一早就被抢光,C级以上的任务自己根本接不到。就连B级骑士考核也再度因为身体素质原因被刷下。
期间,新警局也下发过几次援助金,却都被岛田家拦下。原因显然,逼迫着他回去继任。
抱着不回去那个恶心家族的最后尊严,他倒在了长椅上,靠睡眠来缓解饥饿……
这些是,岛田龙一花了十分钟向彼方寻天解释的内容。
「那你,现在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吗?」
「啊哈哈……之前一个朋友倒是有来找过我,但是已经麻烦他很多了,我还没有堕落到那个程度。」
寻天沉默了一会。
看了看眼前已经消瘦了一圈的孩子,固执和底线让他活成了这样。或许可以用高尚的言论来赞扬他的精神,但他活的不好,却也是现实。
她听说过近代骑士的竞争很残酷,阶级差距很大。但是大到这种程度,也让她有些怀疑新警局的作为。
那个在新警局工作的赤发青年,和眼前这个瘦弱的孩子,形成色彩灰暗的对比。
她打开了挎在肩上的包。盯着那张泛黄的全家福。准确点,是照片里站在她身旁,与身旁的孩子有几分相似的男人。
看了很久,却也很快。
带上了平时的笑容,向着少年再次开口。
「家里面还有一间空房,一直空着。」
「如果实在无处可去,就和我回去吧。报酬的话……就帮忙每周打扫一下房屋。」
「诶!?可以吗?」
「没关系没关系,只是一间空房而已。」
龙一张了张嘴。
露宿街头,每次任务报酬的拒发,同行的排挤,这些事件,好像无时不在发生的事件。
此刻一并冲进他的大脑。
冲散了所有拒绝有关的词汇。
「非常……感谢。」
他在这片长河中找到了那个青年教导他的话语。或许此刻,也只是个普通的理由。但这能帮他活下去。
重新的深呼吸,他得忘记以前的事。那些只会再次拖慢他的脚步,没有任何意义。
“活下来,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不用谢。」
在头上,摩挲的手。
她好像又忘了这个行为,要在外人面前控制。
龙一稍微提高了帽檐,眼角观察着那张和母亲如此相像的脸。没有拒绝,也没有出言提醒。视线缓慢地下降,变得缓和……
以上,是关于两月前。
岛田龙一为什么会寄宿在彼方家的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