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发生什么了？！卡莉的泪水差点夺眶而出，我的传奇巨剑，我的秘银链甲，我的成吨药水，我为龙傲天生涯准备了这么多年的宝库！数百年的心血就这样毁于一旦，对卡莉的小心脏来说实在是不小的刺激。红龙少女痛苦地半跪在地，捂住心口，蜷曲双腿，努力把悲鸣压在喉咙间，搞得四人还以为她跟龙巢有什么精神上的联系。
“没事吧，卡莉？”兰德关切地俯下身来，用手背试探她的额温，“似乎没有什么不正常……”
“让开，蠢蛋！”银发的法师用肩膀撞开兰德，双手端起卡莉的脸庞仔细地审视起来，然而他的观察也一样毫无结果。“怎么回事，红龙？你现在是什么感觉？”
卡莉努力地从冲击中回过神来，摇摇头说：“我没事……这只是哀痛的表达而已，人类也会因为悲伤做出这样的举动吧？”
四人面面相觑，龙类的情感对他们来说属于想象之外的领域，对这番话完全不知该怎么回应。夏玛本以为红龙少女受到了什么诅咒或反噬的影响，不由得有些尴尬，转移了话题：“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巢穴会突然崩塌？”
“……我也不知道。”卡莉诚恳地回答道，这里撒谎在她看来没什么意义。
夏玛只说了一声“我明白了”就返回了座位，看来他本就没指望从卡莉这里得到什么答案。在斯托鲁的驱使下，马车开始再次向山下缓缓行进起来。
马车上再次陷入了一片沉默，卡莉有了机会仔细观察眼前的三个有待哄骗的对象。兰德的一头褐发看起来像蒿草一样硬，脸部轮廓刚毅，身材高大、胸肩宽阔，裸露在甲胄外的皮肤肌肉线条明显，但看起来不过二十三四岁，以他这个年龄绝对称得上是个壮汉；伊文德尔的容貌有着明显的精灵特征，脸部线条柔顺，凸颧骨，高鼻梁，以人类视角来看有一种阴柔之美，作为半精灵奇怪地有着一头黑色短发，没留胡子；夏玛看上去则完全是个未成年人，身高不超过一米六，裹在法师袍下的身体显而易见地瘦小，一头银发分外扎眼，卡莉不记得自己在这个世界见过银毛的人种，暗暗怀疑夏玛有什么不可言说的异族血统。
此时银发的少年法师托着正被卡莉腹诽成“幼齿”的脸庞，皱紧眉头，似乎在仔细思考什么，突然，他像是有了明悟似的开口道：“我知道了，这是卡利古拉为了防止盗贼染指自己宝库的保险措施，他在死前设置了什么延时发动的破坏性法术，将自己的宝藏全部摧毁。我读过一篇龙类研究报告，某些巨龙在死前会把它们的宝藏吞进肚子里，整个身躯变成山脉、丘陵之类的地貌。我想这应该是差不多的行为。”
伊文德尔顿时“愤愤不平”起来：“开什么玩笑？明明没孵出来的龙蛋还在家里，难道卡莉的安全还不如那些对他死后毫无意义的宝藏重要？”目睹巢穴崩塌、自己的宝藏化为乌有后，他的悲痛也丝毫不亚于卡莉。
“我们不能以太人类的眼光来审视龙的亲情……”说话间，兰德把视线投到了卡莉的项圈上，“夏玛，可以摘下她的项圈了吗？”
“还是不行，她的威胁不仅在于卡利古拉，而是红龙这种混乱邪恶的生物天生就对我们人类抱有恶意，何况我们还是将她从巢穴里绑架出来的恶棍，她此时肯定恨不得把我们几个连人带马一起烤成雏龙的套餐。”银发的少年法师叹了口气，捋起长得几乎遮住眉毛的刘海，露出额头上怪异形状的红色疤痕，“兰德，对待邪恶生物要有清醒的头脑，我完全能够想象你在再次面对那个魔鬼时不仅提不起心复仇，反而三两下就被他的花言巧语欺骗，成了魔鬼契约下的奴隶。”
兰德涨红了脸，一副想要说什么来反驳的样子，但最后只是身形一垮，颓然说道：“你说得对，我得吸取教训，为了队伍的安全考虑……”他转过身来，伸出的手在卡莉的头顶半空中犹豫了一下，又抽了回去：“抱歉，卡莉，我做出的决定总会给他人带来危险。”
并不是所有红龙都天生混乱邪恶！卡莉早已在心底把这个白毛小鬼头烤死了一万遍，她正要出言争辩，一个洪亮高昂的声音抢在她前头响了起来：“又不是所有红龙都天生混乱邪恶！”
啊？卡莉一阵呆滞，顺着其他人的视线看向那个坐在马车前座驾车的胡渣牧师斯托鲁，他转过上半身来，一手握着胸前的挂饰，一手揪紧教士袍的袖摆，满脸沉痛地说道：“夏玛，你这蠢货法师，居然靠着毫无道理的天性论凭空污蔑刚刚诞生的纯洁幼童。海岸巫师会的研究早已表明，红龙只是多为混乱邪恶，中立甚至是善良的红龙当然存在！我看卡莉明显就是一只善良的红龙！而且，你们这帮家伙还没想明白吗，戴着这项圈的红龙就是一普通人类少女啊！对我们有什么卵用？卡莉，你的术士等级是多少？有哪些法术？”
听到后半，卡莉才反应过来，这家伙不就是先前那个说要驯服自己当成战力的混账东西吗？但此时这种混账在卡莉看来也比那个少年早衰思维僵化的银毛法爷亲切一百倍，她曲起手指轻敲额头，调动起自己的魔力，一片惨灰的法术列表立即在眼前中清晰地浮现出来。自己的法术列表卡莉可是再清楚不过了，但不能暴露出自己是个天顶星人的事实，装装样子浏览一下，在这帮家伙面前装成是低级术士好了……
多年以来，翻看自己的法术列表都是作为红龙的卡莉丝塔除了数金币和泡岩浆浴外为数不多的乐趣之一，每当浏览着满满当当的法术列表、想象着自己变成龙傲天人类术士大杀四方无人能挡的景象时，卡莉就高兴得龙尾直甩，搅得巢穴里岩浆飞溅。但这次与往常不同，当法术列表呈现出来时，卡莉只是心不在焉地瞟了一眼，大脑就轰的一下，陷入了一片空白。
“卡莉，卡莉？”斯托鲁的洪亮声线终于把她拖回到现实，卡莉努力维持住平静不让声音打颤，缓缓说道：“术士等级……是4，戏法有电爪、火焰箭、魔法伎俩、法师之手和传讯术，法术有睡眠术、护盾术、雷鸣波、灼热射线和变身术。”
这番话居然大部分都不是谎言，一直以为一切尽在掌握的卡莉此时陷入了空前的混乱和惊恐当中。施法失败了？受到了什么诅咒？幻术的影响？龙之桎梏的效果？卡莉不相信什么魔法物品能够暂时性的降低对象的等级和隐藏对象的已知法术，自己身上发生的变故肯定是永久性的。以这个实力，自己根本不可能对付一支同等级的配置齐全的冒险者小队，原本“摘下项圈后把这帮家伙杀光光”的想象瞬间落空。
“你看看，你看看！”斯托鲁兴奋地直搓动着手中的挂饰，朝着夏玛抬了抬下巴，“这才是我们需要的实战型施法者，相比之下这个小鬼是什么废物？你除了火焰箭还会点别的么？”
夏玛轻蔑地撇了撇嘴，像是早已对这个胡渣牧师的挑衅习以为常了：“没有我在，你们能够解开她的项圈吗？”
斯托鲁突然卡壳似的顿住了，随后又“嘴硬”道：“怎么，难道你可以现在解开？我们还不是得回去找斐兹利将军？”
“啧，满脑子只有打打杀杀的蠢货就是这样。”夏玛活动了活动手腕，蹲到卡莉面前，将手指探向她脖颈上的项圈。“那就让你们看看，离开一个学院派的法师，你们该有多么寸步难行……鉴定术。”
在卡莉的视角里，银发少年法师的脸就在自己胸口的高度，虽然知道他紧盯的视线集中在自己脖子外的项圈上，但还是感到了一股莫名的羞耻感涌上心头，不由得把脏兮兮的披风下意识地捂紧了些。夏玛对红龙少女的举动没什么反应，他缓慢地摩挲着项圈，眉头时而紧皱，时而舒展，最后完全地放松了下来。他面容轻松地抬起头来，结束了施术：“成了，我已经知道该怎么解开这东西了，但我们不用这么做。这个项圈有两种模式，可以从'困缚'切换为'约束'，在约束状态下，她的施法能力、体能和龙类天赋能力不会遭到限制，但无法对我们这些给她戴上项圈的人做出伤害行为，也无法违抗我们发出的明确指令，效果相当于附魔学派的命令术或强迫术。我现在就展示给你们看……”
说着，夏玛没管卡莉流露出的怨恨神情，在项圈表面上用手指虚空画起了奇怪的图案，随着他手指的运动，项圈上开始浮现起金红色的古怪图腾，看起来像是用虚线断断续续绘成的锁链形象。卡莉明显地感觉到血脉中被抑制的魔力因子开始运行起来，背肌上传来奇怪的酸痒感，她不舒服地扭动着脖子，受到束缚的感觉还是挥之不去。
“好了，这个项圈已经切换到'约束'模式。”夏玛站起身来，仔细观察着卡莉的变化，突然他声音一凛，大声喊道：“趴下！”
卡莉浑身一颤，身体不由自主地开始动作起来，她往前一扑，匍匐在灰蒙蒙的马车底板上，没被披风覆盖住的肌肤立即沾满了灰尘，她对这个银发法师的恨意顿时又深了几层，脑海中立即浮现出十多种夏玛新的死法。
夏玛满意地拍了拍手，像是结束表演地的魔术师一般微微屈身鞠了一躬：“现在你们有红龙术士作为战力了，不把这家伙上交学院也没差。”说着就起身落座回去。卡莉撑起身体，用披风裹紧自己，眼神空洞地靠坐到了马车前板上；前座上的斯托鲁脸上毫无失望之色地扭回了头，看来这个结果对他来说也没什么不好；被卡莉寄予厚望的老实人兰德只是嘴唇蠕动了几下，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在冰冷的沉默之中，马车驶下山道，穿过荒野，终于进入了人类的城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