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88年,济州岛。
战争的阴霾在这个东亚角落的弹丸小岛之上依然没能散去。在岛最中心的山地里,大地被留下的巨大伤痕向那些战后出生的幸运儿们诉说着过去的记忆。
就在这些伤痕累累的山峦之中,若隐若现着一条小路,这条小路正把一辆墨绿的军用轿车引向一个隐秘的世界。
“忠(충)!诚(성)!”
不断有沿路守卫的士兵搬开路障,以让这辆车继续前进,同时向着车辆高呼口号以示敬意。
车辆的终点,是从文明世界中被放逐者的拘留所,这里是高丽国少有的几所女子监狱之一,而且是戒备最为森严的一所,以至于看守者皆是现役女兵。
监狱依山而建,但建筑的内部结构却一直伸入山的内部,由战时的军事设施所改建。山外的建筑,是犯人们每天需要劳作的工厂,而山内的建筑,便是她们的居所。
在被打通了的山体内,越深入,所关押的犯人便受刑越重,也越危险。在山体的最深处,关押着一群特殊的犯人,她们不需要劳作,伙食也相对较好。只因她们已经时日不多,被关在这里只为等待司法程序最后的执行。
就在这个特殊的地带中,一间牢门被突然打开,几个身着军装的女人护卫着一个身着西装的女人站在了房门口。
“犯人言以熙,喂,快起来。”狱兵李恩妍手持被拉伸至最长的伸缩棍,向房间里迈进一步,粗暴地敲着房间内的铁床。
“唔...让我再睡会...给我五分钟...”被手铐紧锁在铁床之上的言以熙,身处囹圄之中,表现的倒像是个正在被父母叫醒去上学的学生。
“喂,没跟你开玩笑,起来。”李恩妍加大了敲击的力度,仍不奏效。不得已,她一棍直接抽在了言以熙的膝盖上。
“嘶...”言以熙吃痛,“哎,哎,李长官,这次怎么上来就拿棍敲?”
起身的言以熙,用手肘撑着自己高挑却略显单薄是躯体,一双眼盯着李恩妍打转。
李恩妍仿佛能感受到她的视线,从颈部不断往下延伸,突然脱离自己的身体,然后又从军靴向上延伸...
每次到言以熙所在的牢房中,李恩妍都对这粘腻的视线感到恼火,明明自己只是穿着土气的墨绿色军装,却难以想象言以熙的眼中自己的形象成了什么样。
李恩妍步入房间,脸上恼怒的神色逐渐散去,随即露出了带着嘲弄意味的笑容,“犯人言以熙,因犯一级谋杀罪,在昨日已被执行其判决结果。”
“李长官,汉语在进步啊,这个'熙'字现在发的够准,龈腭清擦音嘛,高丽语音系里好像没有这个音。”
李恩妍期望能在言以熙的脸上浮现出的,惊喜的表情没有出现,错愕的表情没有出现,她反而向自己扯起了莫名其妙的话题。
“你是真没听出来话里的意思吗?在档案上,你昨天已经死了。至于你为什么现在还能在床上躺尸,告诉你吧,是大小姐要把活着的你留下来用。”
“哦?大小姐吗,那这位大小姐要怎么用我呢?”言以熙刻意加重了这个“用”字,脸上的笑容变了个样子。
“喂,说话能不能放尊重点,大小姐已经是你的救命恩人了。”李恩妍不满地朝着铁床猛地一敲。
此时,门外身着西装的女人走了进来。
“大小姐。”李恩妍立即朝着女人行礼,并恭敬的退让到了一边。
“在工作场合就不必这么称呼我了,嘛,算了,说了你还是会这么叫。”安雅泫转而面向言以熙,“这位就是言以熙啊,幸会幸会,久闻大名,不管是现实里还是之前那几部网游里。”
字正腔圆的汉语,不过语调略显呆板,像是教科书附带的录音。
安雅泫继续说道,“剑士玩家言以熙,在网游《中古大陆》里一人一剑断了几个主城的商道一个月,《剑之荣耀》里带着五六个小公会把当时最大公会搞得千疮百孔,让一家大财团的投资全打了水漂,《侠客行》里迫使官方出面大改游戏平衡。一直在用这个网名的,就是你对不对?”
言以熙听罢心中一惊,自己当初在各个网游里可都是无恶不作,劫镖、抢公会总部都是常有的事,经常为了消红名几个月躲在野外不敢进主城。
她自己虽说是随便问问,不过干得可都是断他人财路的事。游戏里的身份和现实中的身份被人给对应起来了,想想还真是有些怕。不过言以熙转念一想,现在的自己可以说是身处最安全的地方之一了。
“啊...是...”言以熙点头,很是疑惑,此时为什么要说这个,难不成自己的命被保下来就是为了让她在网游里充当个打手。”
“这就对了,”安雅泫也含笑点头,“那我就有话直说了,我要在最近新出的网游《乱世》里投资一个公会,我留你活下来,就是想让加入这个公会。”
2188年的网游在社会中所占的地位已是不可小觑,全景式网游快成了多数人用来给自己单调而劳苦的生活以慰籍方式,虚拟经济增长迅速。因此,网游也成了无数人企图谋求一笔财富的工具,也吸引了来自商界的投入。
但仅仅是想为公会里找个打手,就能让眼前这位大小姐救自己一命吗,言以熙感到难以置信,努力掩饰着脸上的表情。
“虽然暂时可能还得委屈你待着这里,不过今天之内我就会帮你在房间内安装上一套顶级的游戏仓。明天《乱世》就会正式开服,刚开服时各个主城之间暂时还不能互通,我们可能会被分配在不同重生地,趁这段时间好好熟悉下操作吧。”
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房间里又只剩下言以熙一人。
在入狱之前,言以熙便自觉自己已在劫难逃。她本想着自己能坦然无畏的走向终点,却还是在心中热切渴求着自己的生命能像萨特所说的那样,“因软弱而延续”。
像《局外人》中的默索尔那样,在不见天日的囹圄中为自己结局的到来等待了许久,此时,得知了自己已被“赦免”,且已无需在他者面前佯装,不真实感混杂着死而复生般的狂喜从言以熙的心中涌出,热泪留下,言以熙不敢想象自己脸上现在的表情。
言以熙没有忘记,自己获得赦免的“代价”,然而这真的能算是代价吗。在网游里,言以熙得以触碰一个比自己身处的囹圄之外的世界还要广阔的一个世界。也许,在这个世界里,自己能遇到曾经并肩作战过的伙伴,并且,也许,还能再遇见她...
躺在床上的言以熙,一动不动地望着天花板上的裂缝,心中却流溢着各种情绪,同时,她思考着今天之后自己将在游戏中的发展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