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所以说……住下来，是什么意思?”
“嗯?我说的不够明白吗？作为你的语文老师，我对你的国语水平感到遗憾——我都把行李带来了，还不明白吗?”
不，王杰并不是不明白，而是脑子拒绝去思考这个问题。
就餐过程中，王杰全身上下每个细胞绷紧，听着不知为何会相识的刘静老师和妹妹王语织愉快地交谈着，聊到自己时，全身的细胞都在发出悲鸣，想要找个地洞钻进去。
“诶？原来王杰同学的日常生活都是妹妹你负责啊？”
“是啊，没办法嘛，哥哥是个废人。”王语织无奈地耸肩摇头。
茶余饭后，王杰用微弱的气息吐出“慢慢吃”后，赶紧起身逃离餐桌，但却被坐在旁边的王语织扯住衣角。
“哥哥，接下来老师还有重要的事要说，你给我坐好来。”
刘静老师端起水杯，小心不让口红沾上杯口，小口地仰头喝水——脖子的肌肤和与肩膀之间的曲线完全展露于眼前，王杰悻悻地坐回座位上，不知道该把视线放到哪里。
“具体的我已经和妹妹说过了，那就长话短说吧，”老师轻轻擦嘴，正面直视着王杰的双眼，“你的，你们的爸爸，让我进行最后的考察，在这两个星期，对你是否真的愿意放下这里的生活，前往英国的的考察。”
是今天中午的那封邮件，王杰一听就意识到。当时自己明明已经给出明确的答复——离开这里，到英国去协助老爸做最后的调整。
那封邮件内容并不长，老爸只是带他回忆了一下以前他们父子之间的短短对话，那句“改变世界”让王杰记忆犹新。暗域迷者只不过是老爸的团队研究的那个AI技术的雏形，目前研究已经来到关键时期，需要王杰再去到英国与AI模拟出来的敌人战斗，获得实验数据——这一次，大概要待在那三年左右。
在邮件中，父亲为以前没有还好询问王杰的意愿就把他带到英国来的事表示歉意，虽然王杰并不在乎，就算没有少这半年，自己也许也不会和班上的同学交上朋友，因为自己的性格早就决定了这种事。但老爸很看重他的高中生活，所以在半年前把他送回国，现在也是正式提出请求，询问他的意愿。
“但是也不至于住进来吧……”王杰发出小声地抗议，但似乎还是被刘静老师听到了。
“这还得感谢王老师和许老师了……哎呀，真是不好意思，老是受到他们的帮助呢?说实话，找房子挺难的。”刘静老师手指绕着发梢说道，从她的语气中倒是一点都感受不到不好意思。等等，她说了“老师”?
“静姐是我们爸妈的大学学生哦！我小时候还经常见呢，哥哥你不知道？”
咦？！有这回事?话说为什么要叫她静姐?应该叫静阿姨才对——感受到有视线在瞪着自己，王杰干咳一声，把话题拉回来。
“我当时已经很清楚地表态了，我愿——”
“哥哥！”
王杰的话卡在喉咙发不出，转头看向旁边，那个活泼可爱的妹妹现在低垂着头，双手紧握成拳放在大腿上，平时一跳一跳的马尾如今无力地耷拉在脑后。
“……虽然这段日子里，我很累，照顾你是真的很累……但是，我觉得家里有家人在，对我来说，对哥哥你来说，都是挺快乐的。对吧？”
她抬起头，用略带悲伤的笑容面向自己。她话中的意思，是不想让自己离开这里吗?王杰看着她的脸愣住了。
想起来，在和自己住在一起之前，她似乎也是一个人生活。原本她应该是和妈妈一起住，但妈妈是大学老师，不可能每天都会在家里陪伴她。她比自己小两岁，也就是说她在小学时就已经过着自己一个人的生活。和王杰不同，她自强自立，学会洗衣做饭，但她只是个女孩子，这其中的艰辛和孤独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太过沉重……而自己在这段时间，用游戏和网络充实自己，生活过得一塌糊涂，自然无法体会到她的那份心情。
但是就算如此，王杰依旧不会改变自己的答案。他是孤独的，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而孤独的人，没有牵绊，没有束缚，随风飘荡，哪里都是家，所以他无所谓自己的生存环境在哪里，只要有他想玩的电脑和游戏就行。
刘静老师仿佛看穿了王杰的心一般，长叹一口气说道:“别这么急着下结论，你还有很多时间，那些手续没那么快办下来，你还可以在好好想想……身边那些宝贵的事物失去就回不来了哟。”
那么温柔的语气，完全不像老师平时对自己的作风，她本人也有些脸红，王杰移开视线，但不小心和王语织的视线相撞——这个时候该说些什么好?该怎么样去面对家人?说实话，自己对家人的概念和理解很迷糊，达到有些冷漠的程度……为什么自己要做这种事?如果自己像以往那样，独来独往，自己玩自己的游戏，怎么会去考虑这些东西?想到这，心中一阵烦躁，嘴巴开始干涸，发出苦涩的味道。
“是啊，虽然我们只相处了半年，我希望哥哥你能多和我聊聊天……啊，如果哪天你想要和我一起做家务的话，也可以一起——”
“烦不烦?我已经说过了，我不想待在这里。”
王语织脸上扬起灿烂天真的笑容，幻想着以后生活的景色，但冰冷且带着苦涩气味的话语冲破她的幻想，好像打破了心理某个重要的东西。
“我不是你用来玩家人游戏的玩具，我不想陪你过这种——”
“喂！王杰，适可而止！”
桌对面射来凌厉的视线，这才是我认识的刘静老师，不要用那种温柔的语句和我说话，我早就已经不需要梦了。王杰闭上眼，冷笑一下，咽下苦涩的唾液，聆听旁边传来的一声啜泣，心还是不由得揪了一下。
无言的沉默降临，这样的沉默让人倍感压力。
“好了，今天就先讨论到这，语织妹妹，带我去看看我的房间吧。”老师站起来打破这段沉默，微笑着对王语织说，但王杰能感受到她对自己散发出的怒气。
“好的……不、不过有点小就是了……老师应该不会介意吧？”和平时一样轻快、风铃一般清脆的声音响起，但似乎和紧绷的弦一样，随时都会绷断。
王杰也站起来，小声地说“多谢款待”，离开座位，径直走上楼。
楼下传来哭声，王杰戴上耳机……又，说了不该说的话吗？
***
这种时候把全身心都埋进游戏世界里就好了。黑魔导少女挥动手中的虚空大剑，一路直冲，来到许多玩家都没能踏过的土地，一马当先，同样也是自爆式的前进。
明明前不久还说别人在游戏里逃避现实，自己也是半斤八两吧。无情嘲笑着自己，无情地挥出剑。
“喂喂，你疯了吗？这种时候就不要一个人乱来了。你没看到那些公会精英一个个出来时的模样吗？”
“我想自己静一静……抱歉，下次再带你。”
留下这句话后，黑魔导少女走进传送点，来到第五十四层。
一望无际的草原，只有小山丘微微隆起，周围只有几棵不高不矮的树，牛羊惬意地在蓝天白云下吃草——黑魔导少女没有等待，记忆金属开始变形，直接冲向在旁边吃草的牛群。
敌人就是这些牛羊，果然在王杰靠近后，它们立刻抬起头，双目发红，鼻子喷出热气，前蹄蹭着草皮，将头顶硕大的一对角对着来者不善的王杰。
这样啊，怪不得那些人的盔甲破烂不堪，每个人走路一瘸一拐的，被牛撞到相当于正面吃了一发大口径炮弹，再坚固的盾牌和盔甲都无法完全抵消钝器造成的伤害，反而还会造成其他负面效果。
真是无懈可击的姿势。黑魔导少女停下来，端详着面前已经被自己激怒了的公牛，它的鼻子几乎贴近地面，这是为了将自己的要害——喉咙，藏起来；前肢的双膝微微弯曲，后腿绷紧，随时都能朝这边发起迅捷有力的冲撞；两只牛角有些坑坑洼洼的痕迹，后颈处结着新旧不一的伤疤，一看就知道是久经沙场的老牛，不知道多少人败在它的这对角下。
但是遇上我，戎马一生的你也该结束了。王杰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他已然完全沉浸其中。
从正面进攻无疑是自寻死路，和正面接下炮弹一样作死；如果是多人协同作战，可以绕后或绕到它身侧，但它完全可以像一个摆锤一样甩动头部将牛角砸向你，后腿抬起往后一蹬把你踢翻——这些都是王杰在测试时记下的经验，虽然不是同一种怪物，但行动模式他多少都能猜出来。
那么，先来测试一下。
黑魔导少女提起大剑，高举过头顶。公牛似乎将其视为开战的信号，以它这个庞大身躯不该有的速度朝黑魔导少女正面冲来。
速度提升了，再来就是——黑魔导少女将大剑劈下，但它距离攻击范围还有比较长的距离，大剑劈在地上，柔软的草地居然发出岩石破碎一般的巨响，以黑魔导少女为中心，向四周出现裂缝一般的特效图案——大剑的特有技能:崩山斩，其最大的作用在于大剑落地时爆发出的能量使周围一定范围内的敌人被震起来，进入浮空和僵直状态。
公牛明显已经闯入这个范围，但是它并没有被震起，保留原本的速度和力量朝黑魔导少女继续冲来。
“果然是这样吗……连韧性都加强了，怪不得他们都打不过。”
王杰好像早有预料到一般，手中的大剑在得出结论之前就已经开始变形，同时黑魔导少女举起慢慢成型的钩索枪，指向身后的那棵大树，发射钩索。在公牛还有一小步就要撞到时，钩索收缩，将黑魔导少女整个人拉过去，与其拉开距离。
如果被撞个正着，就凭黑魔导少女那点防御，全身骨折而死也不是没有可能。在空中向后飞行拉开距离时，王杰也在寻找对策——没有任何办法阻挡它的冲撞，只能拼一下试试了。
没有很大的把握能成功，但是值得一试，而且王杰哪次不是在冒险中取得胜利?
双脚踩在树干上，松开钩索平稳落地，钩索枪已经变为大剑。
公牛第一次冲锋失败，站在原地不断地摩擦前蹄，把草皮都蹭掉一大块——它很愤怒，虽然只是一个AI，但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它被挑衅后的愤怒。
来吧，一决胜负！这次是黑魔导少女先行进攻，她将大剑拖在身后，快速且笔直地朝还站在原地的公牛冲去——黑魔导少女主动发起进攻，而且还是正面的，暴露得一览无余的进攻，它也愣了一下，但马上迎着黑魔导少女，低下头开始冲锋。
一步一步，公牛的蹄声震得大地都在轰鸣，黑魔导少女的脚步声只是和蚊子的声音一般轻微。越来越近，公牛还只是加速了一小段距离，黑魔导少女就已经达到最高速度，但这样也已足够将娇小身躯的她撞飞。
还不够，再近一些……王杰全神贯注，稍有偏差计划可能会失败，自己也将这样窝囊的死去——就是现在！黑魔导少女维持跑步的姿态，突然将身后的大剑甩起，然后高举头顶，直直地插入地面——以此为基点，黑魔导少女一跃至空中，惯性带来的加速度使她一下子冲到高空。手中的大剑在跃起时也开始变形，放任自己向上飞一段时间，朝自己的正下方射出钩索——公牛裸露的后背就在正下方。
黑魔导少女属于敏捷型的角色，利用惯性轻松将自己送到高空中。公牛面前突然失去目标，赶紧停下脚步，然后刚好停在在她的脚下。
唯一的弱点，或者说是唯一能避其锋芒的方向，就是它朝向天空的背部。
钩索刺入它的脊椎，黑魔导少女在重力加速度和钩索极速的收缩下像一道闪光一样从从空中坠下，在最后一小段距离立刻将钩索枪变形为大剑，高速运动所获得的能量是平时正常斩击的好几倍，毫无悬念地，公牛被直接从背部往下一劈，在腰部，断成两截，一命呜呼。
确认获得的经验和材料奖励，这是第一批刷新的怪，奖励还算丰富。而旁边的其他公牛似乎坐不住了，开始往黑魔导少女这边聚集，果然，是群居型的怪物，一只被杀死后，所有的公牛都会将仇恨转移到你身上。
一起上吧，一只一只太慢了。
***
“耐久不够了呀……就先到这吧。”
王杰查看记忆金属掉了三分之二的耐久，心痛得不禁捂住胸口……但又看了一眼背包满满的牛皮和优质牛肉，还有好几个稀有道具公牛角，角色也攒到不少的经验，满足感油然而生，好久没有打得这么畅快了……
长长地打了个哈欠，摘下耳机活动僵硬的脖子和肩膀，黑魔导少女传送回到主城，整备一下才行，把不需要的东西卖掉换钱——
“叩叩叩！”
房门被敲响，但还没等王杰回话，门自己就打开了。他的手放开鼠标，无力地垂下，看向身后那个身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