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好满足……好累……”文雨萱微微伸懒腰，倒在休息区的椅子上，手里的购物袋由原本的一个，变为七八个大大小小的装着不同商品袋子。
由二楼服装区上来后，第三第四层分别为日用品和服务区。在第三层文雨萱扩展了许多手头上的商品，也许这一层本来就是她的目的地，因为据她所说刚刚搬家，需要为家里补充这些东西。
虽然她一直提到搬家，王杰也没有打算多问。从她姐姐口中得知，她是要一个人搬出去住，个中原因没有听说，他也没有要打听的意思。不如说，对于知道别人的私事，他感到有些困扰。
王杰坐在相邻的椅子上，他手中也有几个购物袋，但这些都是文雨萱的。来到第四层的服务区就算是结束了，这里只有一些餐厅和供人休息的桌椅。到头来自己连买个什么礼物都做不出决定，可能今天要两手空空地回去吧。
“抱歉……好像都没有为你提供什么建议，都是我自己在买……”文雨萱坐直起来轻声道歉，王杰摇摇头，说白了还是自己的问题，自己连妹妹究竟喜欢什么都不知道。
就当做是转换心情，王杰站起来指了指对面不远处的自动贩卖机，问她有没有什么想喝的。
她摆摆手。明明逛了差不多一个小时，他们都没有喝一滴水，她还是不好意思让王杰请客，摸出钱包找零钱时，王杰已经走了出去。
比自己高一个头的自动贩卖机里装着琳琅满目的饮料，王杰的选择困难症已经困扰了他很多年，今天在这里他依旧拿不定主意。如果只是买自己的，那么直接拿一罐发酵醋饮料就好了。酸酸的口感和入口时的冰凉刺激可以让疲惫的身躯瞬间复活，还有多种水果口味供你选择。但是他不可能一个人享乐，对于女生来说，王杰喜欢的那款饮料可能太刺激了，她也许会受不了……那么，她会喜欢喝什么?
自己站在自动贩卖机前太久，后面的人也许是不耐烦了，一只白皙的纤细手臂从他身旁探出，果断按下了两款饮料的按钮——香草味的奶茶和普通的红茶。
正当王杰打算道歉然后让开时，耳边传来有些愉悦的哼歌声，只是哼着曲子就感觉到非常的动听，王杰不自觉地看向身旁的人——把齐肩秀发扎成一个丸子盘在脑后，一副墨镜挂在额头上，露出洁白的脖子和清晰可见的锁骨，文雨洁拍了拍王杰的肩膀，指向投币口。
王杰匆匆忙忙塞了一张二十元进去，给自己选了一罐醋饮料，很快在下面的出货口滚出三罐饮料还有“哗啦啦”的硬币滚落出来。
她无言地拿起红茶，意思是剩下的那罐奶茶是给文雨萱的吗？也对啊，对于这个妹控来说，知道妹妹喜欢什么口味的饮料并不奇怪。之前她就推荐了一个小羊玩偶，让王杰拿给她看，文雨萱果然爱得不肯释手。
王杰盯着她的侧脸，看着她满足地喝了一小口红茶，但因为太冰了而露出被捉弄了的猫猫一样吐着舌头的表情，不过看她完全不打算付钱而是由自己请客的样子，王杰也拿她没办法。
两人没做任何交流，她摆摆手离开，这时王杰才发现她手边其实也有几个商品袋，也许是她也看上了一些东西所以顺便买下来……但愿里面的东西不会是文雨萱之前二选一纠结过后没能选择的商品……不过以她的妹控程度来看，她应该会做出这种事……
妹控的事怎么样都好了，王杰叹一口气，和家人明明是最难相处的，亏她能为了妹妹做出这么多。拿着饮料转身朝文雨萱那边走去，刚迈出一步，就发现远处的她身旁，围着一个人。
是被搭讪了吗？她本身就挺吸引人注意的，在这满是现充和混混的地方很容易被搭讪……就算王杰这么想，围着她身旁的是两个女生，而且也穿着南城高中的制服，似乎还是王杰认识的人……林……什么?还有一个是谁来着……她们都是同班同学，以前就在王杰座位附近，和他说过几句话，但现在几乎都没有交流，他和现在班上许多同学都没有交流，全都仰仗他那怪异的性格和嘴巴。
她们现在就是文雨萱周围的几个女生，在第一天就已经打成一片。女生之间交朋友的速度极其迅速，不过也破损得很快……想着不合时宜的东西，王杰站在原地没有靠近，在远处看着她们有说有笑，文雨萱也和她们融为一体——不，并没有，文雨萱散发出来的气场是那两个女生完全无法比拟的，更不用说被她们盖过和融为一体，反倒是文雨萱把她们盖过去。她所散发出与众不同的气质就是这么强烈，包括她的姐姐也是，但是文雨洁倒是将这一锋芒隐藏得很好，全都隐藏在一张扑克脸上……虽然也有破防的时候，但文雨洁在这方面依旧是无可挑剔。
为什么要隐藏呢？因为人心是脆弱，且嫉妒的。现今的社会越来越讲究平等和自由，明知道这是不可能完全实现的，但在一些人的心中就是会因为一些无法消除的不平等而嫉妒，而使交往关系产生裂痕……文雨洁已经将其隐藏起来，但不可避免地会让人感觉她难以接近——王杰觉得连身为妹妹的文雨萱也是这么感觉的。
现在不是自己登场的时候，要不然只会给那些歌颂青春（笑）的人带来不必要的误解，给文雨萱添麻烦。王杰静静地坐在远处的椅子上，啜饮自己的饮料，舌尖的刺激感让头脑清醒许多，感觉又恢复了原来的脑活力，希望不要因此开始胡思乱想……
她们的交谈似乎接近尾声，王杰站起来时，刚好她们挥手告别，然后文雨萱再次疲惫地倒在桌子上。完全没有察觉走近她的王杰，王杰产生了恶作剧的念头。
将依旧冰凉的易拉罐悄无声息地贴在她的侧脸上，这一下着实把她吓了一跳，差点没从椅子上翻下来……然后王杰被她的猫猫拳揍了一顿，说实话一点都不疼，但还是得怀着抱歉的心说声“好痛”。
“真是的~无论是谁都想着捉弄我……”她不满地鼓起脸颊，上半身趴在面前的矮桌，嘴里咬着通向奶茶的吸管——这样的动作使她上半身的身体曲线非常明显地暴露在王杰的视野内，制服外套脱在一边，衬衫下若隐若现的肌肤完全呈现在王杰眼前……仰起头喝一口饮料移开视线。
“幸好你刚才没有回来，要不然……我们俩就要被误会了……”
王杰差点没把喉咙里的饮料喷出来……误会，是指哪方面的误会?那方面的吗？应该只有那方面的了吧？
“不过，我真的没想到，”文雨萱坐着直起身体，“一开始我都有和你绝交的打算了，没想到现在还能一起逛商场……”
“哦……哦哦……”回忆起几天前的事，王杰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一个沙口，怎么会有人在现实中做这种事?回想起来真是不堪入目，只是相隔个几天就能让自己对自己这么厌恶的人，也就只有王杰了吧？
“虽然认识的时间不算长，今后还请你继续关照了！”她露出灿烂的笑容，向王杰做出宣言。
微微移开视线，因为这个笑容太过耀眼……或者说刺眼。完全不是这样的吧？王杰自认为和那几个女生不同，事实也是如此，因为王杰总能透过一层薄雾看到事情的本质……他看到了文雨萱，或者说绯红战姬的本质。
“你……”话刚一下出口，王杰就犹豫了，最近这个样子根本不像自己，虽说为自己的发言而小心翼翼，但做出的改变只是说与不说而已，话语依旧堵塞在心中。不能改变原有的形式，只能改变自己的意志，这样的自己，完全一副被巨石压倒的样子。
文雨萱歪着头看向王杰，她提了提手中的购物袋，示意差不多该走了，但她还是坐在座位上等着王杰。同时，在他们附近的盘着丸子头的文雨洁扶了扶墨镜，看向王杰的侧脸。
“……为什么要陪我?”
最后，王杰还是说出了口，但已经和原句不一样，做出来许多言词上的修改后，得出这一句。但很明显文雨萱没有理解，换了个方向继续歪头。
“我们，没有一起的理由吧？”
越来越含糊的言语，王杰自己都后悔为什么要说出这些话，因为自己总是想着组织语言，却无法把想说的说出来。可一旦遵循最原始的想法，势必会是双方都受伤。
他早就已经和班级上的其他同学划清了一定的界线，这道界线其实都不是双方主观上想要分出来的，只是自然而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忽然出现，又仿佛从一开始就已经存在那里。
王杰早就已经认清自己的位置，就算高中生活只是自己一个人度过也无妨，他是这么想的。所以当文雨萱闯入这份自己的宁静中时，王杰感到的是困惑。没必要为了展现自己的温柔而与自己交往，自己只是一个空壳而已。
“这不需要理由，因为你……救过我。”刚刚还是一副有些可爱的表情动作，在王杰咬着下唇沉思着的时候，她也在悄悄做出变化。
“我救过——”王杰有些讶异地抬起视线，与她四目相接，不由的倒吸一口气。之前说她没有将那份气场隐藏起来，那是错的，王杰第一次发现自己的观察出现了错误。他说文雨洁比她要做的更好，也是错的，文雨萱才是隐藏的强者。
“我，明明已经没有任何容身之处，是你，让我认清了自己，才找到自己应该努力的方向……找到努力的价值。”她轻声说出沉重的话语，她现在整个人给别人的感觉，全然一副饱受病痛或心病折磨的脆弱女孩的形象，这才是她最真实的面貌。她隐藏的不是自己那与周围相比均独特的气场，而是将自己的软弱用那气场隐藏起来。不用王杰去点破，她自己也清楚，不在这个时候说清楚，对双方都是伤害。
“我不记得自己有做过那——”王杰回想起来，在开学前，与她相遇前的那一天的晚上，自己与另一个名为绯红战姬的人的并肩作战。当晚跪坐在地的绯红战姬的形象与现在的她重合在一起，脸颊忽然隐隐作痛。
“那不过是我妄下定论的胡说八道罢了，忘了吧……”王杰低下视线，再看着她的脸下去，连自己都会怀疑起自己。
“我不会忘记——我想向你道谢。”
“不需要感谢，你也不用为了这种理由而温柔地对待我……我没有资格享受被我伤害的人的感谢和温柔。”对，就是这句话，自己想说的就是这个。不仅想对她说，还想对王语织，自己的妹妹说。
“为什么……要这么说……”她有些惊讶地张开嘴，大大的眼睛似乎越来越湿润，睫毛微微颤抖着，吐出的气息短暂而干冷。
“虽然是最近才开始意识到自己有多糟糕……但我不想还因此得到别人的好意。谢谢你愿意陪我，很抱歉这些东西你只能自己拿回去了。”王杰说完，捏扁空荡荡的易拉罐，脚边的购物袋滑倒在地，一只可爱的小羊玩偶露出来掉在地上。王杰站起来，面对着她后退两步，然后转身——
“你自己的东西都没买啊，怎么能……”
听不清后面的话语，王杰捏着易拉罐，明知道不可能再捏回原状，他还是用力朝各个方向都捏一捏，这样只会留下更多伤痕，还是就这样结束比较好。将易拉罐投入垃圾桶中，投进了不可回收的筐内，我很抱歉。
***
为什么事情会演变成这样?他应该早就察觉到了吧，我是绯红战姬的事实。我是真的被他拯救了，当时的自己已经陷入自我怀疑之中，再加上最近的测试结果不尽人意，依旧比姐姐低一点……我投身网络游戏就是为了忘掉这一切，但没想到自己根本忘不掉。
想着作为公会的一员和大家一起努力，但总是不由自主地指挥起大家，明明自己没有半点实力；在最后想和大家一样做出牺牲，但这只是自我满足，大家拼尽全力然后一起光荣战死，作为没本事的我也可以心安理得……是他解救了自己，凭个人之力扭转战局，取得胜利，将自己从失败的消极态度中解救出来。
忘不掉，忘不掉对姐姐的敬畏和向往；忘不掉现实的失利；忘不掉对他人的依赖；忘不掉自己懦弱的心；忘不掉曾经奔跑时留下的痛苦。
他说我在追寻着某个人的身影，为此不断地伤害自己伤害周围的人来靠近那个身影，因此根本不可能靠近，只会越来越远……是他让我明白的这个道理，所以我才下定决心——离开她和他们，一个人独立地重新面对自己。
过程是何其的艰难，父母一直不愿点头，好在之前拜托了姐姐，她愿意为我说情且担保，若自己再没有能做出什么有“功绩”的事情，还是得搬回来。希望这也是我最后一次拜托姐姐。
他走了，那个掉在地上的小羊玩偶，是他选的。本以为他找到了不错的礼物，但他只是推荐给我。本来不想让他再为我付出什么，但他却自顾自地买回了我最喜欢的饮料，说实话我都有点被吓到了，他对我这么了解?
但他还是走了，因为我擅自的，单方面的道谢，似乎使他不高兴了……希望明天，或是今晚能够重新和他好好交谈——
我站起来，收拾有些沉重的商品，把垃圾扔进垃圾桶，那个躺在不可回收筐内的易拉罐显得好冷清——他的垃圾丢错垃圾桶了！
忽然发现他还没走远，而跟在他身旁的，还有另一个女孩子。
我不认识的背影，绑着丸子头，穿学校的制服，一蹦一跳的活泼身姿是我从没见过的……是谁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