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王杰，吃饭不要发呆！”
“哦、哦……”王杰把视线从一片空白的墙壁移开，面前的刘静老师手里拿着筷子，做出要敲他脑袋的动作。
“不要拿筷子来玩……唉，个个都像小孩子一样……”王杰转头看去，妹妹王语织头疼地摇摇头，她双手撑着脸颊，手肘支在餐桌上，斜眼瞥了王杰一眼。
“再不吃，面都要泡烂了。”她催促道，王杰低头看向自己面前，满满的一碗方便面，加了许多鸡蛋和火腿肠，但基本都没有动。而且，只有自己和刘静老师桌面上有一碗方便面，她只是打着哈欠看着。
“嗯嗯，语织做的方便面也别有一番风味，喂，你也心怀感激地快点吃完它！”刘静老师夹起弯弯曲曲的面条，送到嘴边吹了吹，轻轻吸入嘴中，然后咬断劲道的面条，满脸幸福地享受着……
“不，我没什么……”王杰放下手中的筷子，明明肚子已经很饿，但自己真的没有什么食欲。
余光瞥见身旁的她似乎耷拉下了肩膀，王杰不敢转头看向她，手撑着桌子，慢慢站起——
“站住，坐在那。”带着愠气的声音在面前响起，王杰还是没有停下动作，继续站起——
“好痛！”轻声抱怨一下，王杰微微弯曲的膝盖被人踢了一脚。如果继续这样反抗她，会不会连腿都给打断也要把自己留住……王杰坐下来，面向面前脸上明显不爽的刘静老师。
她今天穿着职业套裙、白衬衫和深色外套，裙下是薄薄的黑色丝袜，回到家就把外套和套裙换了，穿了一身宽松的体恤和短裤，腿上依旧是黑色丝袜，勾勒出美丽小腿肚曲线……
“顺便解释一下吧，你刚刚去干嘛了？回来之后就这副样子，饭也不吃话也不说，你想怎样?”指尖敲击桌面的频率越来越快，显出她的不耐烦和不悦。
“我……”
回想起不久前刚刚度过的时光，距离现在只是过去两个个小时，却感觉记忆已经模糊。
说出那样的话之后，就这样离她而去，把她一个人留在那里。
“喂，你怎么出来了，不怕被她看到吗?”斜眼看去，扎着丸子头的文雨洁不发一言地跟在他身侧。
文雨萱似乎将视线投往他这边，王杰转过一个转角，她也跟着转过，然后她停下脚步。王杰没必要也停下来，所以他继续向前走。
“你是笨蛋吗？”
迈出的脚步又收回，一开口就这样损人吗？王杰转过身，接受她冰冷的视线。
“抱歉，让你最心爱的妹妹不开心了……”
“啊是啊，你罪该万死。但是现在，我不追究这个。”
那还能追究什么?王杰皱了皱眉头，等待她继续说下去。
“你和她一样，都是笨蛋。她怎么会看上你这样的人……”毫不保留地将厌恶的视线射在王杰身上，不过神情依旧还是那样平静，以至于到了冰冷的模样。
“是啊，她找错人了，我只不过是逞一时嘴快而已。”
王杰看了看她的眼睛，只有这清澈透明，一点污秽都不允许存在的双眼，才能发出那样的视线吧。相比之下，自己的双眼一定是浑浊的，肮脏的，投出的目光黯淡无神。
“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你这个人，真的是太差劲了……”她毫不留情地吐出贬低人的话语，这让王杰感觉有点难受，但这也是他应受的。文雨萱说不出的话，就由她来传达。
“……但不可否认的，和我好像。”
这句话让王杰心脏咯噔一下，他重新注视眼前的她——穿得整整齐齐的制服，及膝的白色长袜和她的肌肤一样洁白，碎发在耳边飘动，双眼有神，面带微笑——那是自嘲的微笑，还是嘲笑王杰的微笑?
说完这个不明不白的话语，她消失在某个转角里，留下王杰一个人——就像王杰刚刚留下文雨萱一个人时一样……不知为什么，明明不久前感觉自己做了一件很正确的事，现在却开始怀疑起来，都是拜她那番话所赐。
迈动双腿，再怎么临近迟到边缘都不会跑起来的王杰，在这段不到十米的道路上奔跑着，转过转角，希望她依旧留在那里——但是已经晚了，供顾客休息的桌椅已经换了一批客人，刚刚明明还熟悉的景象，现在立刻变得陌生，因为她已经不在那里了。
然后发生了什么，王杰根本回忆不起来，不知道是坐的公交车还是出租车，又或者是自己走路回来的……回到家已经九点，饿得倒在沙发上的刘静老师连对不明行踪的他发火的力气都没有……不过正好王语织回来了，和昨天一样，她和朋友吃过饭才回到家，急忙给老师和王杰准备方便面，临时加一些小菜下去，简单的方便面也会变得美味。
面前的刘静老师脸上依旧带着愠气，催促王杰赶紧交待清楚，但在王杰开口说出完整句子之前，坐在他身旁的王语织打断道：
“我觉得，哥哥你变得好奇怪……我已经不想再扮演什么了。”
她在说什么?原来是这样吗？这两天她的行动都很反常，原来是已经厌倦了这样的生活吗？厌倦了这样的我吗？但是为什么说我变得奇怪?我还是一样……一样的差劲不是吗？王杰转头看向她，她的脸上并没有解脱或是放松的表情，反而是一副沉重的神情，同样看向王杰。
“所以，哥哥你也不要再这样了，好吗？同样的，我也不会……”
“什么?”不理解她说的话，王杰发出疑问，她没有回答，向后退了退椅子离开餐桌，就这样头也不回地走上楼。
“唉……”
沉重的叹息声，王杰循声看去，刘静老师一副“受够了”的表情，刚刚有些生气的模样已经烟消云散，现在则是一副无语的表情。
“抱歉，老师。我以后会解释的。”王杰说道，站起来，这次刘静老师没有阻拦他。
“一个个的，连小孩子都不如……”
最后听到的是她近似怨言一样的语句，王杰回头看了她一眼，继续走上楼。
每走一级台阶，就感觉双腿跟灌了铅一样沉重，说不定自己真的是浑浑噩噩地走回来的，不过自己居然还记得路……忽然，低头看着的地面有一个影子闯入他的视野中，慢慢抬起头，是穿着制服的妹妹王语织站在二楼的楼梯口挡住了去路。
“王杰，我们来好好谈谈。”
心怦怦直跳……虽然说是妹妹，但也是女生的房间，还是正处在青春期的女生的房间——王杰非常拘谨地坐在她书桌前的椅子上，而她则直接躺在柔软的床上，裙摆什么的都不管不顾，然后打起滚来……
叫我来就是为了让我看你打滚的吗……进入女生的房间可谓是让处男分分钟暴毙的紧急事件，现在的自己对这偌大的空间产生的好奇心都足以使大脑混乱，对每个角落都在意得不行，但又不能随便乱看……幸好以前都已经习惯了，那些床尾上和敞开的衣柜里露出的内衣内裤都可以熟视无睹地略过。
“喂！你。”她停止打滚，没好气地叫道。讨厌啦，不久前还叫自己哥哥，突然就直呼其名然后又是用“喂”来称呼……王杰咽下一口唾沫，静静等待他的发言。 她刚刚在楼下所说的“不会再这样……”是这个意思吗？她现在完全一副自己不认得的样子，褪下角色的王语织……莫名觉得很可爱……
“你怎么……这么难搞啊！?明明自己缺点一大堆，找起别人的岔来却又一大堆……你这个人真的是差劲，真难以想象我们会是兄妹。”
哦嚯、嚯……是、是吗？原来，王语织真正的面貌是这样的吗，她坐起身，翘着二郎腿，脚尖抖动着拖鞋，斜眼瞪向王杰说道。
“抱歉……”
“我不想听你的道歉，你的道歉廉价得白给都嫌多。”
“哦……是，对不起……”还是下意识地道歉了，王杰愣了愣小心翼翼地抬头观察她——和平时的妹妹不同之处，也就只有对自己的语气和态度变得……怎么说呢，恶劣?总之就是和以前有着千差万别神情，让王杰很不适应，但又感觉面对这样的她，自己很放松。
“看、看什么看?！”
“没什么，你的肚脐露出来了。”
不久前打滚时衬衫下摆卷起，到刚才为止王杰还在默默地欣赏她紧致的腹部线条和白嫩的肌肤，然后现在被死死遮住。
“哪有人会对妹妹做这种事的！”她满脸通红地大喊，抓起身旁的一个玩偶就往王杰身上丢……反而被他轻松接住，是一只小羊的玩偶，不久之前才见过——唔！因为开了个小差，王杰正脸被另一个玩偶直接命中，玩偶滑落掉到地上，王杰还是维持着被砸到时仰起头的姿势一动不动
“没、没事吧?”王语织试探性地问一下，王杰摇摇头……女生的物品怎么都会散发出一股好闻的味道，那个肯定是她经常抱着的玩偶，上面有一股很香的气味。
“我是不是……太过火了？”她凑近王杰，与王杰对上视线。真实的她，不仅仅只是一个爱做家务，能干，事事都为家人考虑好的妹妹，更是一个爱玩的，容易害羞的，疼爱哥哥的妹妹。
“没事，请尽情地打我吧，如果这样能让你消气的话。”王杰知道，自己此刻一定是露出了不太好看的笑容。
“我、我又没有生气……只不过想知道，哥哥你，看到我这个样子，还会不会……”她视线游离着，不知是不是因为有些剧烈的运动过后，脸有些微红。偷瞄王杰的眼神小心翼翼，和刚才盛气凌人的模样又相差甚远。
“嗯，这样就好……谢谢你，我好很多了。”王杰说道，看到她松了一口气的模样，他自己也松了一口气——
我没有资格享受被我伤害的人的感谢和温柔。
不久前刚刚对一个无辜的女孩说过这样的话，到现在王杰才弄清楚了，自己真的是大错也错。为什么自己总是把事情搞得一团糟，把自己逼向悬崖，把别人对自己的感情搅成一潭泥水。都是因为自己认为对的事物，在别人——至少是当事人眼中——是错误的，而自己，就是把这份错误放大到无限大的好手。
决定自己有没有资格的不是自己，而是别人。拒绝了这份资格的自己，没有再继续伤害她，这样反倒是伤害了她。
这样的解读是否正确，王杰并不清楚，唯一能确认的，只有自己那永远放不下的心。不到最后一刻，都要保持审视自己的态度，注视自己所下的每一个决定，在必要的时刻更正它，废除它。而不是凭当时的一念，导致一差，若放任其发展下去，自己还是自己，她还是她，只是再无交集。这样真的好吗?好好看着自己，看着自己身边人，我真的能做到吗？不，我能做到，是我真的想做到吗？必须明确一个答案，要不然没有结果的离开这里，对谁都不好。
“我忽然有点急事，可以先走一步吗?”王杰站起来说道，王语织有些惊讶地看着他，因为那个一起生活了半年的哥哥，此刻露出了以前从未见过的面容。
“嗯，稍等我们再慢慢聊吧……把静姐也叫上，记得去把那碗面吃完，我可以帮你热一下……”她闭上眼睛，好像在一边想象一边这么说道，对此王杰只是笑一下：
“她的话恐怕会揍我一顿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