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应该帮谁？
她们两个人越吵越激烈……不，应该说是妈妈占了上风，从刚刚开始，她就没有再能说一句话，完全被妈妈牵着鼻子走，现在又被完全压制。
我应该帮谁？她拜托了我，让我帮她说服妈妈。我也答应了，但现在我却犹豫了。妈妈的反驳有理有据，说实话，我也不希望她搬出去住……但是她拜托我的时候的那个神情，让我拒绝不了。
没办法，谁让我这么爱我的妹妹呢？只是“爱”无法那么容易表现出来，对她而言，我应该是一个冰冷的人吧，这些都源自妈妈对我的影响。所以，我更加不能这样公开与妈妈对抗，妈妈对我了如指掌，因为我就是被妈妈塑造出来的所谓完美女儿。说不定，妈妈早就已经猜到她拜托了我，现在一直都没有直接把她将死，就是在诱使我我出手。
她的表情很差，毫无血色，和平日见到的那张灿烂笑脸相差甚远。我用余光打量着她，尽管她现在处于完全弱势，毫无反击能力，但眼神里的火焰完全没有熄灭。
她长大了，我和她只相差不到两岁，幼年时期的记忆基本上都是共同的，对于年幼时的她，我的印象就是爱笑，喜欢追在我身后喊姐姐的乖巧妹妹。
我们一同接受妈妈的所谓英才教育，我比她早一年开始，所以成绩比她好也是正常，但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不断地往我所处的高度逼近，不留余力地挥动羽翼未全的双翅。
看到她的成长，我很震惊，也很开心，所以我也要不留余力地和她一起进步——接下来的发展就是一场拉锯战，我乐在其中，但当我注意到时，她已经发生变化。
就像靠着蜡和羽毛做成的翅膀，不断努力地向太阳靠近的伊卡洛斯，她已经残破不堪。不知不觉，她认命了似的放慢脚步，我也渐渐不再乐在其中。
现在双方都已经沉默，这是最后的机会，这是妈妈的仁慈，错过，就会直接粉身碎骨。她低垂着头，眼里的火焰，和我许久未见的那个眼神很像。她被点燃了，虽然不再如曾经那般充满活力，但确实被某个人重新点燃了曾经的意志。
“妈妈。”我下意识开口，明明感觉声带并没有在震动，却确实发出了声音。坐在我斜对面的妈妈转头看向我，我猜的没错，妈妈早就已经知道了，看向我的表情里完全就是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的自信微笑。我注意到身旁的视线，我不能转头去看她，我没有把握一定能帮上她的忙，所以不能轻易对她展露我的神情。
摆出我最不喜欢，妈妈最满意的表情，继续开口说下去。我才刚把我准备好的话说完，旁边的她突然拉住我平放在膝盖上的手腕。
噫！我的眉毛应该抽动了一下，这种时候本该维持住冰山一般的脸，不过这已经是我所能忍耐的极限，没有直接从椅子上蹦起来在地上满地打滚都已经算不错了……她的手指真的很冰冷，略微颤抖着拉住我，她的手掌搭在我裸露的膝盖上，不习惯肢体接触的我现在坐立难安，好痒……好冷。她应该是看到了母亲露出的表情和向我投来的眼神，为我感到担心吧？好温暖，温度从她的手掌传来了……不过，这都是妈妈装出来的样子，就像熟悉我一样，我也很熟悉妈妈。妈妈的所作所为的目的，我大概也都可以猜出个八九不离十。那么，我就没有必要顾首顾尾，就依着妈妈的设局走下去也不错。
希望我的脸不会发红，冷静下来，就用妈妈所教授给我的那个模样，帮助她。
将脑内之前准备好的发言统统删除，那些已经没有用了。一开始我只是想站在中立面从中进行调节，现在我必需站在她那边，否则，她和我都不会赢得了妈妈——不，从一开始妈妈就已经赢了，我们只是不让自己输得太惨。
将组织好的话语从舌尖滑出，她们都注视着我，倾听着我的话语。最后说完时，我点了一下头。一边是有些欣喜地扭捏着身体，一边是露出满意的神情。
会不会表现得太露骨了，我的想法完全偏向她那边，会不会把我对她的情感也……妈妈把视线转向她，我停止胡思乱想，接下来我就无法再插手，只能看她自己了。
事情的发展果然都在妈妈的掌控之中，利用了她燃烧的火焰，将这份火焰引向她自己搭建的心房。这样会让她的火焰越来越暴烈，但也会使她自我摧毁——构建出来用来保护自己的心房，也会因此焚烧殆尽。妈妈想要再培养出另一个我……吗？
***
笨死了，那家伙真是笨死了。就和我一样笨……明明可以用更好的办法说清楚吧……不过如果换作是我，我也一定做得和他一样——不，是比他做得更差。一路上一边抱怨以及咒骂着他，忘记了我正在尾行……不，是跟在妹妹的身后十多米远，好像差点被她发现了，好险。被他当面说出这么过分话，我得确认妹妹不会产生什么极端的想法而——看来是我想多了，虽然她情绪确实有点消极，但还不至于到那个地步，毕竟她是一个坚强的女孩子。
看着她上了公交车，我打电话叫来司机，要赶快回家，今晚是她住在那个家里的最后一个晚上。
回到家，我和妈妈并排无言地坐在客厅沙发上。说实话，这个房子大得过头了，而且还很偏僻，虽然确实很安静祥和，但同时给生活也带来了不少麻烦，所以雇佣了两个女仆和管家负责管理。管家先生也兼职司机，从我记事起他就已经在我们家工作，头发也越来越白，真希望他能注意自己的身体，不要操劳过度……
为我和妈妈端上一杯红茶后，管家先生慢慢退下，宽敞的客厅只剩我和妈妈两人，预料到她一定有话要说，我端起红茶润润嗓子。
“雨洁，”还没等我把红茶吹凉一些，妈妈有些迫不及待地叫住我，“我听小唐说了，你最近，是不是和一个男生走得特别近？”啊啊，他果然说出去了。那个人就像妈妈安插在我身边的眼线一样监视着我，虽不是随时随地，但只要被他撞见，他一定会跟妈妈汇报。
她所说的小唐就是唐若歌，是南城高中现任学生会会长，同时，他的父母又是我父亲的集团的律师团队，和我们家关系菲浅，是我和雨萱从小的玩伴。
说实话也不能怪他，因为这是我的妈妈要求他这么做的，和我们一样，他也不敢违逆我的妈妈。
“嗯，他是雨萱的同班同学，我有事拜托他转告雨萱。”说完我把红茶送到嘴边，让红茶的香气冲掉嘴里的苦涩。
“是吗？就当作是这样好了。”妈妈耸耸肩，她的眼里全是怀疑，但很快就消失。
“你要清楚，和普通班的学生交往要有限度，他们毕竟和你的志向不在一个高度——”
“我知道。”妈妈又搬出精英理念，我对她的理念不认同也不否认，所以没有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的打算，小口啜饮红茶。
正好这时，外面传来开门的声音，妈妈起身迎接。我喝完红茶后，和进来的妹妹文雨萱一起前往餐桌。
她的精神已经恢复了许多，我松了一口气，还担心她会不会被妈妈发现异常。
不过能看出她有些拘谨，在餐桌上默默地吃着妈妈分下来的餐点，管家先生和妈妈都是下厨的高手，今晚的餐点应该都是由妈妈准备的，妈妈很开心地哼着曲子，与她的模样形成鲜明对比。
晚餐结束，妈妈立刻让管家先生开车送她回市区里，妹妹婉拒了和妈妈一起坐车回去的提议，她说还要收拾东西。
我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妹妹坐在我旁边，把身体埋进柔软的沙发里……她穿着休闲运动装，这样躺在沙发上，宽松的衣服现在反而使她身体的曲线更加明显——明明是我的年纪比较大，为什么我的身体的发育程度完全不成正比呢？妈妈是一个端庄美丽的女性，身材也一直保持不曾走样……我应该也能发育成那样吧？毕竟遗传基因在那里……
一声清脆的电子音使我把注意力从她的身材上转移到她的手中，她的手机屏幕亮起。妹妹坐起来，看着屏幕皱了皱眉头……我小心翼翼地移动身体，身体向后仰，虽然这么做不太好，我窥见了她屏幕上弹出的信息。
“黑魔导少女”……是那家伙吗，居然还有脸发信息过来？如果你再敢惹我可爱的妹妹不开心，明天就是你的祭日。我的手不禁用力抖了一下，报纸“啪唦”一声，妹妹往我这里看了一眼，还好我及时把脸藏在报纸后躲过去。
她似乎也和我一样，气势汹汹地打字，对对对，骂他一顿才行，重点不是怎么骂，而是咬牙切齿的妹妹很可爱这一点。但是，她发出的信息却没有任何气魄……心软的妹妹一样很可爱。
我继续偷看他们的聊天……这家伙，是告白吗？是告白吧，是告白没错吧，就是告白了吧，绝对是告白吧！可恶，居然敢对我的可爱妹妹出手，说出这种让人肉麻的话——决定了，明天就是你的祭日。
文雨萱微微张开嘴看着这条信息，“……好好地看着你”，她的表情一言难尽，好像很惊讶，又好像很疑惑，然后又化为温柔的笑容。
在一旁看着的我都不禁屏息，她的笑容好美，虽然不是对我展露出的笑容，但此刻只有我可以独享，不禁越看越入迷……好、好可爱——哈斯哈斯……
“呃，姐、姐姐……”
“咕！咳咳……”我的炙热视线似乎被她发现了，急忙藏起脸，随便扯些什么东西敷衍过去……
她似乎心情不错，没有说什么就顺着我的话走进她的房间，轻轻关上房门……
好羡慕，那个笨蛋怎么就开窍了？如果我，也能说出来的话——迟早有一天可以的吧？毕竟我的妹妹这么可爱，我怎么可以一直在她面前带着面具？
好好地看着你……那个笨蛋怎么这么会说话？我也能有说出这句话的那一天吗？
今晚去夜袭她吧，偷偷和她睡一下然后在天亮之前逃离就行，就像以前做的那样，顺便再越过那条线——不，还是算了吧，让她好好休息比较好。
轻轻合上报纸。这个家，以后就要少一个人了，感觉既悲伤，又有些欢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