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恶，被他看见了。还有，也被她看见了……
我把脸埋进被子里，旁边的医生疑惑地问我怎么了，我只是摇摇头，慢慢地按照她的指示躺下。
今天早上，或者说清晨。她很早就起床，我还在被窝里的时候就听见她哼着歌的声音。
女仆做好早餐，但她已经准备出门，还说要减肥，早餐只吃苹果和麦片，拿起那个别着一只小羊玩偶的包包出门。不过她没有穿制服，穿着运动休闲装，看来是要在上学前运动一下。
我急忙起床，洗漱，让女仆帮我把早餐装进一个餐盒里。为了追上她，我只能在路上或到学校后再吃早餐。
不，这样并不算“追上她”，我其实是在跟踪她……她坐早点公交从别墅所在的郊区来到市区，然后开始慢跑，我也一样，只不过我的运动能力没有她强，所以跑到一半就重新坐公交车到学校。
几乎和我同时，她也来到学校。此时距离上课还有很长时间，我知道的，她来到这里后的每一天都是这么早，才刚刚跑过步，又开始在操场上和那些体育特长生一起晨跑。
晨光熹微，操场上人不多，我直接上教室，害怕被她发现。说实话，我是她的姐姐，没必要这样躲躲藏藏的，但是我就是想避免和她正面对话，因为我怕又控制不住自己的神情，让她讨厌我。
她和一个女生在一起慢跑，看来她很快地交到朋友了，真了不起。她其实比我更擅长交际，我擅长的，应该是妈妈喜欢的交涉。
太阳才刚刚升起，早晨的气候比较凉爽。但持续的运动，身上也会有不少汗……我都感觉身体有些黏黏的，在南方，最不舒服的就是出汗。
诶！那这不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吗?！她一定会去澡堂洗澡，之前因为种种原因，要么是她没去澡堂，要么是我没赶上——我都错过了一窥妹妹胴体的机会……不对，是确认妹妹的成长和发育程度的，饱含关爱之心的——偷窥。讲了这么多还是偷窥。
她和那个女生果然往活动楼的方向走去了。之前去过几次那里的学校浴室，有公共澡堂也有隔间，她喜欢热闹的地方，肯定会选择公共澡堂，所以这是个好机会！
话不多说，我直接丢下书包奔向活动楼，在更衣室里拿好备用衣物，跑上澡堂，但并没有见到她的身影。
这时一阵钢琴音乐响起，我一时间以为澡堂安装了音响，在洗澡时还能放音乐。但管理员并没有做出任何操作，而且我也听出来了，是她弹的曲子。
趁着她的琴声还没有停下，我先脱好衣服，用一块浴巾包裹自己，再拿毛巾把头发裹起来，溜进一间隔间里。
一曲结束，琴声停止，我探出脑袋。很多其他学生都已经洗完澡准备离开，然后我才听到放衣服的地方传来一声坚毅的“脱就脱，谁怕谁！”
她和别的女孩子关系很好很亲密时，说实话我很嫉妒，嫉妒那个女孩子，我也想和她一起洗澡……不过生在南方的人似乎并不是很习惯公共澡堂，她和另一个满脸通红的女生进到隔间里，一边聊天一边洗澡。
我就躲在那个女生的隔壁，她们互相开着玩笑，水声滴答滴答，但是她在隔间的话，我很难偷窥啊……我也稍微洗一下身子，忽然听到，那个女生，问一个奇怪的问题：
“你是那种天才型的人吗?”
一段很短的沉默，我听到光脚踩在水洼的声音，以及门被打开的声音。
“……才不是。”
听到她的回答，我忘记了呼吸，想必那个女生也是如此。
紧接着一声惊叫，好像摔倒在地的声音响起，我顾不上擦干身体，打开门跑出去。此刻我忘记了我是来偷窥的，看到虚掩着的门后，因为地滑摔倒在地，而缠绕在一起的两个女孩。
她们似乎都没有事，那个女生要爬起来了，我赶紧又溜回我的那间隔间里。
接下来两人擦干身子，一起走了出去。只留下我，脑海里不断回响着她的回答，全然不顾越来越冰凉的身体。
直到打了一个喷嚏，我才反应过来，好冷。
“女孩子要特别注意不能让自己着凉，洗澡的时候，还有运动结束的时候都要注意身体。”
女医生认真地叮嘱我，可惜我没有力气回话，只能点点头。她把袋装冰块敷在我的额头，我一着凉就容易感冒发烧。吃了一点感冒药，女医生帮我盖好被子，说等会去帮我打饭，让我好好躺着……真是天使呀，她那甜美的笑容仅次于我的妹妹。
多亏了冰袋，我得以慢慢冷静下来，思考那时害我着凉感冒的那句回答。她是抱着怎样的心情才能说出那句话?
一直以来，我都清楚，我和她之间的竞争是妈妈一手安排的，她想让我们在互相比拼互相成长，但疏忽我们彼此纤细的心。我也愿意一直作为一个对手活在妹妹的世界里，但随着年纪的增长，我越来越意识到，我们之间的墙越来越高。
在一个人的生命中，存在一个亦敌亦友的对手，那是件好事，因为他会让你寻找到努力的方向。但是，当意识到这个对手是一堵不可逾越的高墙时，人们往往会陷入自我怀疑，怀疑自己的努力是否有价值，在怀疑中失去方向。
不过所幸的是，我的妹妹不是那种轻易就会被怀疑压垮的人。虽然很不甘心，但她确实改变了。至少是在来到这所学校，遇到他的时候，改变了。和妈妈的对抗、独自努力的决心，这些都是不曾发生过的事。我不敢说她会永远都无法真正地战胜我，战胜妈妈，她能做出我不愿、不敢做的事，所以，她只需战胜她自己。
我很想亲口对她说这些话，让她多少能得到一点鼓励，别再说出那样的回答了。我这个姐姐，听得都难受……
“姐姐，好点了吗?”
一直想着她的事，结果她真的出现到我身边了……睁开迷蒙的眼睛，她可爱的脸庞出现在我眼前。她帮我调整冰袋的位置，帮我裹好被子，还帮我把床边的衣服叠好放整齐。
“姐姐，需要我为你做什么吗?”
“亲一下……”我就会马上好起来的啦——
“什么?”
“——不、不是，我说的是清理一下我用过的纸巾，把它们扔进垃圾桶里……麻、麻烦了。”
“哦，好的。”
看着她忙碌的身影，我冷汗直冒，同时感觉脸热热的。妈呀，差点把心里话讲出来。要是真让她亲我一下，恐怕我会直接心脏骤停或者血压拉满。
“咦？姐姐，你怎么出这么多汗?要我帮你擦汗换衣服吗?”她俯下身，指尖轻轻划过我的下巴，在我的脖子游走……好、好痒，麻烦别这样。
“不、不用。”
“诶？可是，这样会加重感冒的。”
“不，我说不用就不用。”我要冷静下来，所以，那个神情再次回到我的脸上。
她的表情瞬间黯淡下来，收回抚摸着我的手，慢慢坐到床边。
“对不起……”
不，你没必要道歉，该道歉的人是我。但是我这张嘴和脸永远都只会和我唱反调，它们才是妈妈最喜爱的状态。
“不，你没必要道歉，不如说，你没必要待在这里照顾我。”
“对不起，打扰到你了……”她从椅子上站起来，她转身得很快，我没看到她最后带着什么样的表情。
“哈喽，我回来了！”
穿着白色大衣的医生回来了，她推开房门，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两份盒饭。
“姐妹俩都在呢，妹妹吃过了吗？”她问道，将盒饭取出放在旁边的小桌上。
“谢谢，我已经吃过了……那个，医生，姐姐她出了很多汗，麻烦您帮她擦一擦吧……我，先走了。”她还是没有想要留下来，也是嘛，毕竟是我下的驱逐令，她应该也意识到了。
“哎呀，出汗就代表开始好起来了呀，等会在吃点药就好了。来，让我看看。”
医生说着取出听诊器，走近我床边……话说，这样都还要用听诊器吗？冰冷的听诊器贴在我平坦的胸口上，有一种沁透人心的凉爽感觉，很舒服——不对，我的胸口不平坦，虽然我是这个房间里最小的。
“嗯嗯，嗯嗯嗯嗯！”
“罗医生……姐姐她怎么样了?”看着医生似乎越听越起劲，我也感到很疑惑。她向医生问出口，医生才不紧不慢地收起听诊器。
“嗯，雨洁呀，你要静心修养，不要让自己太激动哦。”说完，她向我眨了一下她那乌黑亮丽的眼睛，我感觉好像被她看穿了什么。
“那就是说，姐姐没什么事咯？”
“当然，而且已经快要好了。你这个可爱的妹妹如果亲一下姐姐的话会好的更快哟。”医生日常开起了令人承受不住的玩笑。
“别、别闹了罗医生……亲一下什么的……”她也扭捏着抗议道。
啊，才刚说要让我静养，现在就整这么一手害我心脏砰砰直跳。我的脸颊像火炭一样滚烫，想必一定很红吧，我翻了个身，背对着她们那边，想要赶紧把我的脸藏起来。
忽然，一个有些冰凉的触感轻轻触碰在我向上的侧脸，似乎有一些犹豫，但马上就贴上来。柑橘味的香气和柔软冰凉触感仿佛将我整个人置于海边，海风之下，清凉无比。
“希望姐姐早点好起来。”她的气息近在咫尺。
“谢、谢谢你……”
啊，说出来了。一直想说的话，终于说出来了。我们这对难搞的姐妹，接下来的路，还很难走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