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第三次来到这里，王杰记得很清楚。
“为什么一定要来你这里……”王杰站在门口，在王语织的眼神催促下才踏进这个房间。
“在你那边的话我说不出来……”她嘟囔着，坐到床上，拉过一大群抱枕和玩偶到身旁，随便抓起一个紧紧抱着。房间开着灯，但只是床头柜的台灯而已，把那附近照得很亮，但角落里就很阴暗。
“……”王杰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只能依着她说的去做。接过她丢来的垫子，王杰坐在地上。
“你说人生相谈……就是说想要找我问些什么吗？你还这么小，没必要想太多——”
“不，不是关于我的，”王语织打断王杰说道，从抱枕中直起身，“是关于刘静老师的。”
很少见她这样称呼老师啊，以前都是很亲切地喊着“静姐”，说明她要和自己说的事比较严肃一些。王杰想到，也坐正了身体。
“我也是不久前才发现，一直在考虑要不要当面问她一下……但发生了很多事让我无暇顾及 ”她轻轻闭上双眼，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直到今天，看到哥哥你这么为静姐着想，我觉得应该可以和你一起讨论一下……”她睁开眼，直直地看着王杰。
“所以说是什么事……”王杰问道，咽下一口唾沫。
“静姐，可能要辞职。”
“啥？”
“辞职，我看到了她的离职申请书，就放在她的口袋里。”
“啊？这……”王杰一时语塞。盘在地上的双腿局促不安，干脆就站起来：
“不可能！老师在学校里——啊……”王杰忽然意识到什么，没有继续说下去。
“静姐这几天，已经把她平时压抑着的一面暴露出来了……特别是出去应酬的那一天。”
“嗯……”王杰低下头，脑海里浮现也是同一天的，在教师休息室里看到的她坚强的笑容……
“所以，我们来讨论一下，是要帮助老师战胜工作心理上的困难，还是要支持她离职?”王语织把抱枕丢到一边，也站起来，与王杰面面相觑——
“因为她可能，会离开我们身边。”
“我……”王杰拿不定主意，因为两边——身为教师的刘静与在家里时候的刘静都给他留下来很深刻的印象，他完全想象不出来刘静老师不在这里的其中一方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哥哥，不要这么急，我们虽然还不算得上默契，但我觉得我们两个还是有点像的……在都很喜欢静姐这方面……”王语织扭捏着身体说道，王杰挠挠脸颊移开视线。
“啊是啊，我也很喜欢她……但就是因为喜欢，所以我才会去想，她的离职，她的离开，也许才是真的对她是好的。”
王语织微微瞪大眼睛，也许这和她所设想的不一样，她没想到王杰会这么说。
“……哥哥，你真的这样认为吗?”
“抱歉，我没办法给你什么建议或意见……”王杰低着的头更低了，看着王语织光着的脚尖——然后那只脚猛地踩向王杰的脚背。
“我真是看错你了哥哥……我以为，你会和我一起——”
突然靠近的妹妹的身体，王杰想要后退，却因为她踩着自己的脚背而无法移动——王语织的脸离他的胸口只有不到五厘米的距离。
王杰还穿着袜子，其实被她踩这一脚也不算得疼，但确实传达到了。
“好痛……”
“哥哥你应该比我更了解静姐在学校里的状态吧？她难道就没有对你们的一点感情吗？你们就没有对她的一点感情吗？就这么走下去的话，两边都会受伤的……”她的话语在近在咫尺的距离下低声飘进王杰的耳中。
“但是我考虑到的不只是她的感受——还有物质方面，她是一个花钱大手大脚的女人，一个几乎没有什么存款的成年人……在学校的工资，几乎每个月都不会有剩。而她的能力应该远不止做一个语文老师这么普通，文学系毕业，还在老爸的实验室待过，老爸在这座城市姑且也算是个名人——她的待遇应该也不会差，至少比当老师要好。”
王杰一口气说完，全程王语织都默默地倾听着，直到最后，她才抬起头。
“哥哥你还是一点都没变。”
“人本来就不会轻易改变，改变的只是表面现象而已——”王杰咽了一口苦涩的唾液，扭开头说道。
“哥哥你不是要好好地看着自己身边那些曾经被你忽视的东西吗？为什么要扭过头去？好好看着我啊！”
王语织再上前一步，踮起脚尖，她的脸快速朝王杰的侧脸逼近，她的双唇凑上前——
“别闹了，睡觉吧。”
一只手捂着她的嘴，隔在两人面前。王杰额头冒出冷汗，刚刚差点让王语织亲到自己……
被王杰的掌心挡住，她只露出有些生气的双眼。
“哼！”她一转身，回到床上，直接整个人倒在床上。
“你也不要太……”王杰咽下想要说出的话，要是说出来，好不容易改善了的关系又会重新变僵——变得学会控制自己敏锐的目光，这是他这一周来最大的变化吧。
“你想说我自私是吗？”结果，王语织自己把那个词说了出来。
“对啊，没错，我就是自私……我就是想要她一直能够陪在我们身边……这样想有错吗?我早就已经把静姐当成家人，自私也好，为她着想也好，我都不愿意让她离开我呜啊啊！”
“喂！你别哭啊——”
“我才没哭！”她转头喊道，然后又把脸埋进枕头里，眼睛那么红还说没有……
王杰走近她，坐到她床边——结果被她踹了一脚——好吧，那就不坐，站在她旁边，弯下腰一只手轻轻搭上她的肩膀，颤抖马上平息。
“我又没说要把她赶出这个家，只是说支持她选择自己喜欢的职业，要是她想要一直住下去，我还是可以同意的啦。”
“诶？！”王语织立刻翻了个身，王杰急忙把手收回，要不然会摸到奇怪的地方。
“这么说，哥哥你——”
“啊嗯，我当然不讨厌老师，毕竟，我还没有好好看着她啊。”王杰有些害羞地移开视线，王语织则松了一口气地叹气。
“哥哥你不会是别扭娇吧？”
“那是什么奇怪的名词，别乱套用啊。”王杰以食指和中指，化为惩罚之剑袭向她的侧腰，挠得她在床上打滚，谁让你刚刚对哥哥又踩又踹的?麻烦以后加大力度。
“咳咳，那……我们具体该怎么做?”王语织咳两声正色，一边把吊带整理好一边问道。
王杰跪在坐垫上，脸上火辣辣的疼——因为刚刚玩闹过度，不小心把她的吊带裙肩上的吊带拨下——
“静观其变?”
“我都已经静观其变这么久了，还以为她会主动和我们说……”王语织神情有些沮丧，但很快又自己振作起来，“但也许只是因为她忙着谈恋爱忘记了呢？”
“你管那叫谈恋爱……”王杰吐槽道，那两个人之间存在着一道高墙，有时从墙的另一边飞来对对方的爱意，但两人都不知道彼此就是那传达出爱意的人。
“总之，我们得主动出击！但是又不能太直接地去问她这件事，她选择对我们保密，一定是有自己的打算，我们没有权力过问……”王语织拍了一下手说道，王杰附和地点点头，这样就算初步达成共识了吧。
“行了早点睡吧，你的决赛是什么时候?”
“还没那么快呢……会通知你的啦。”
王语织躺在床上懒得送王杰出去，王杰最后回头看她抱着抱枕滚来滚去的样子一眼，不禁露出微笑。
刘静老师能被这么个好妹妹关心真是太有福了——
“喀嚓喀嚓——”
王杰寻着声音，视线落到面前还有几米远的房间大门，听到好像在拿钥匙开门的声音，以及——
“诶？奇怪了，难道里面上锁了?哼哼，难不倒我。”
然后又是一阵“喀嚓喀嚓”的声音，好像是在撬锁——
“哥哥！快躲起来！”王语织突然从床上跳起来轻声喊道。
“啊？为什么——”
“被发现你半夜在我房间里，静姐会把你杀掉的！”
嘶……王杰倒吸一口凉气，四处张望有哪里可以躲的——书桌下，不行会暴露；门后面?不行，风险太大；那就衣柜吧，正好王语织的衣柜很大，怪不得恐怖游戏都喜欢让玩家躲衣柜。
“不行！不可以躲衣柜！”王语织轻声制止，王杰都已经打开了衣柜大门，借着微弱的光线，王杰看到了一件件叠放整齐或挂在衣架上平平整整的衬衫、裙子还有内衣内裤——
王杰自己下意识退出来，王语织努力探出身体一把抓住王杰的手腕，把他拉到床边——
“躲床底下！”
“原来如此——”王杰立刻趴到地上趴着钻进刚好的够高的床底——不过这样做，反而更像发生了那种事了……
门真的被她撬开了……只听到最后轻微地“咔”的一声，房间的门被轻轻推开——王杰躲在床底看不见，但是可以看到一只穿着拖鞋的脚，和被她拖在地上的一张毛毯，然后她三步并做两步地走到床上，拖鞋一脱直接上床——因为多了一个人，导致床垫形变程度更大了一点，王杰感觉后背遭到了挤压。
“静、静姐?你怎么……”
“唔，我睡不着，喝了点酒也还是睡不着……我就想来找你——看你是刚刚才睡下吧?正好一起睡吧！”
“不要嘛……我想要自己睡……静姐你不要抱着我啦——”
“嗯，好香的味道，你刚刚洗完澡吗？”
“嗯是啊……不要贴上来啦，好痒哦——”
“抱着你，感觉整个人都平静下来了，谢谢你。既然你想一个人睡，那我就先走了吧。”
这时看到一只娇小玲珑的脚丫垂下来，王杰松了口气，她终于要走了，刚刚听到的话语再配以联想，真是差点要了王杰的命。
“不等等——”
“嗯?回心转意啦?”
“也不是……就是想问一下……静姐你，喜欢待在我们家吗？”
“为什么这样问?那是当然的啦！”
“那，你有没有想过要……额，离开之类的?”
“……”
上面似乎沉默了，王杰的心弦又重新紧绷起来——王语织已经开始行动了吗？这时，那只垂下的脚丫突然往上一收。
“小笨蛋，我连享受都没享受够，怎么可能就这样走掉?你也不想想你静姐我是什么人。”
“呵呵，对哦，静姐你在冰箱里的啤酒还没喝完，肯定不会走对吧?”
“哈，那也是一个原因——更主要的，还是放心不下你们两个啊。”
床垫的形变稳定下来，两人似乎躺在一起了。王杰放松一下僵硬的肩膀和腰，王语织应该也和自己一样，此时稍微能够放下心来。
“虽然是王老师拜托我照顾你们两个的，但其实都只是你们在照顾我……请让我再厚脸皮地待一阵子吧。”
“静姐你待多久都没关系哟，我们一直都会欢迎你，我们早就把你当家人看待了。”
“是吗那我就——”
上面动静好像有点大，王杰屏住呼吸忍住不去想像，一件黑色的布料飘下来，差点害他破功。
“老师你别着凉了，把内衣捡起来穿好吧……”
“不要，我们一起盖这张毯子吧，很暖和的！”
“好吧……一起睡觉吧。”
“晚安语织。”
“晚安静姐……还有晚安，哥哥……”
在王语织轻声补充那句话之前，老师平稳的呼吸声已经响起……这不是秒睡嘛。王杰慢慢地爬出床底，小心翼翼地为她们关上房门。
晚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