刷刷
刷刷
碗筷相互撞击，被水冲刷的声音从厨房蔓延到客厅。
沐令诚开着电视，毫无坐姿地挨在沙发上，直视着彩色画面，眼神略微有些空虚——他变成了葛优躺的形状。
“早上不去新生报道吗？”
沐令橙洗刷好餐具，走进大厅，发现自家老哥从刚才开始就维持着这姿势一动不动，旋即看了一眼闪动的电视画面：
“明明哥哥都是大学生了，居然还在看海皂宝宝。”
沐令诚眼都不带眨地回应：“我只是好奇主人公是怎么从正传的海绵变成续传的海皂。”
双目无神，他叹了口气：“比起这个，橙子，你去曼谷做手术的费用，我要怎么要回来才行呢。”
沐令橙撇了一眼这埋进沙发里的废人：“你就这么让我变成妹妹？”
“那是当然了。”沐令诚平静地陈述事实：“像这样愿意家务全包，以后自己一个人工作养活全家，允许我窝在家啥事都不用做的人，除了橙子你恐怕就没有别人了。”
“某种意义上我还真是罪孽深重呢……”
沐令橙皱起清秀的眉毛，思索了下：“可是我记得叔叔家不是有个跟我们没有血缘关系的堂妹吗？小时候她也挺黏你的，没准努力一下……”
“唉，橙子，你真的是不懂啊。”沐令诚露出一副无药可救的眼神，对弟弟嫌弃地摆摆手。
“怎么说？”
“妹妹这种存在……”沐令诚目光绽放出无限的光彩，眸子里蕴含着某种钢铁般的意志与觉悟：
“不是亲生就没有意义了啊！”
……这个人，这辈子都别想要回生活费了。
“哥哥，祝你好运。”
“嗷，放心吧，我会加油的！”
你的加油真的让人放心不下来。
撇掉这些容易引发刑事案件的话题，沐令橙姑且提醒了一句：“哥哥，我可是有女朋友的。”
“没问题，我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沐令诚语气肃穆庄严：“为了你，我可以勉为其难地开个后宫。”
饶是沐令橙性子再好，这会也不免手筋暴涨。
呼呼~~忍住，忍住！
往这牲畜脸颊抡上一拳的话，他这么多年的修身养性就全白费了。
“咳咳……”沐令橙咳嗽了两下，重整仪态：“所以你什么时候去学校？”
他今天已经不想再看见这张脸了。
“下午吧，待会去补个回笼觉。”沐令诚趴在身旁的绒毛大熊熊上，打了个哈欠。
“说起来，今早起床的时候，哥哥你的精神就不太好呢。”沐令橙说着话，拉开阳台的落地窗，让秋日的微风卷进客厅。
“嗯，昨天在梦里被人折腾半天，超负荷运动了好久，现在困得要死。”
“噩梦？”
“算是吧。”沐令诚摩挲着下巴回忆了下：“不过不是我的噩梦，是别人的。”
“嗯？”沐令橙歪了歪脖颈，不明所以。
“你的意思是，昨晚梦见鬼了？”
“也可以这么表达吧，只是稍稍有些不一样。”沐令诚挠着后脑勺，一脸嫌麻烦解释的表情。
“梦境交融，听说过么？”
沐令橙摇摇头。
“就是两个人各自入梦的时候，梦境因为某种无从知晓的生物脑电波而联系到了一起。”沐令诚凭空比划着：
“举个例子，就像是把两个无所不能，不同意志的上帝给硬塞进了同一个世界里，然后让他们去这个世界里创造事物。”
沐令橙眨眨眼，不说话。
看见这副模样，沐令诚也只好把梦境发生的事情跟他再描述一遍。
……
……
“也就是说，哥哥当时你所处的梦境，是你跟另一个人，两个意志共同交融之下所诞生的世界咯。”
“是的，所以里面会掺杂很多乱七八糟，分不清是谁的东西。”沐令诚数着手指，追忆道：“刑具跟水性笔是我这边的，那些城堡呀、树林小木屋应该是属于它的了。”
“感觉会是个喜欢童话故事的人呢。”沐令橙也靠坐在椅子上，磨着水果。
“谁知道呢，那家伙不想让我离开梦境倒是真的。”
“为什么这么说？她不是给了你很多提示吗？”
“你说那些牺牲的尸体跟薄子？那都是陷阱啦。”
沐令诚从弟弟手里接过递来的橙橘，随意放入口中，搅动：“为了就是让我误以为这是个通过牺牲自己来不断地推进地图，获取信息与经验的异世界冒险游戏。”
“但实际上，那都是假象。”
“根本就没有前人去探过路，那些尸体从梦境诞生的那瞬间就作为舞台道具摆放在了那里。包括那本薄子也是，从第一页到最后的【3259.8.30】，都是从一开始就写好的。”
“倘若我往后写下了【3259.8.31】的内容，那么等我下一次醒来的，看到的那本薄子最后一页依旧会是【3259.8.30】.”
“这个梦境，只是会让我徒劳地做着无用功而已，每一次的轮回，所有东西都会重头再来，没有例外。”
“这压根就不是重生，而是西西弗斯式的轮回囚笼。”
说了这么多，沐令诚觉得口舌有点干燥，随意拿杯子喝了点水。
“然后她就站在舞台之外，看着你每次轮回里做出的那些同样的事情跟动作吗？”沐令橙惊讶。
“准确的说，它的意识藏在我操纵的身体里。我们不也有过吗，对着一部喜欢的电影或动漫看上三四遍的经历。局外人看局中人的表演，总归能得到些许乐趣的。”
“哥哥，可是这有什么好看的呢……”
你又不帅！
沐令橙差点顺口把这句话吐了出来。
“在一个连死亡都被无用化的梦境里，真亏你能逃出来呢。”作为代替，沐令橙补了句赞叹。
“死亡确实是认知冲击的优秀手段，但无奈，我就算去撞钢丝自杀，死的人也并非是我，而是它。我只是在操纵着它的身体。”
“那你直接让铁处·女里面的本尊死掉不就好了吗，看到那支水性笔，哥哥你应该也能意识到这一点吧。”
“所以说啊！”沐令诚翻了个白眼，略表无奈：“当时我的那具尸体就已经处在死亡状态下了，你怎么才能让一个死掉的人再去死一次？”
“额……”沐令橙哑口了。
“所以当时我只有一个办法，就是逼它自己漏出马脚。”沐令诚抬头望向客厅的天花板，那里有个反光的巨大吊饰灯，从玻璃里能看到复数的面孔。
“当人醒过来遇见镜子时，第一个反应就是会预见到自己的相貌。利用这一点，梦境里面，我跟它的潜意识相互作用，在一瞬间之内就完成了所有场景的构筑。”
“出于我的认知判定，它的身体变成了我的样貌。但是，一具身体不可能在同一时间内运转两种意识的思考模式。一方的清醒，势必会造成另一方陷入沉睡。”
“而我做的事情很简单，就是让它醒过来，把它的身体恢复原样，重新跟我的认知再发生一轮冲突。然后凭借着这一点来摆脱梦境。”
“不过从这点来看，我或许才是那个闯入别人梦境里捣乱的‘怪物’才对。”
……
“……哥哥，你难不成是个很厉害的人？”沐令橙突然像是发现了新大陆，震惊不已。
“欸欸，你老哥我虽然是个三级残废，但好歹脑子还是正常的，好不好。”沐令诚更惊讶了，难不成他在弟弟眼里就是个智障吗。
嗯~没准还真说对了。
“那你要怎么让它露出马脚吗？说到底，为什么在你没重生之前，薄子就恢复原状了？”
“那个就更简单了。”沐令诚抛了个眼神：“我能确信，那支水性笔肯定是我潜意识创造的东西，但那本薄子不是。然后我用笔写下的墨水沾到了那本簿子上，你认为会发生什么事？”
“交融？”
“在我们所控制的意识底下，它俩确实会合作得很好。但一旦脱离了视线，远离了我们的意识之后呢？人类本质上是社交动物，但同样的，他们也很讨厌别人侵犯自己的领域。”
“如果第二天一早，你发现自己的课本被同学擅自乱涂乱画，是不是会有些情绪？”
“啊！”谈及这个，沐令橙就能接下话题了：“但我平时一般都会把情绪给压下去。”
“因为你在有意识地控制这个行为。但转过来一想，如果在你的意识之外呢？”
“潜意识可是一个相当诚实的好孩子，对于厌恶的涂鸦，它们会避开主人的意识，忠实地把它给抹消掉。所以我剩下来的工作，就是来回往返，给它做一套假动作了。”
……
“哥哥，说了这么多。”沐令橙有些迷惑：“那跟你进行梦境交融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谁知道呢，也许是个恐怖分子也说不定。”
沐令诚望着阳台外清爽的蓝天白云，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如果连死亡都能够接受，那货肯定时时刻刻都在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