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在窗外呼呼炸响,教室内,三个死猪般的鼾声此起彼伏,鸣奏在这充满地尘的空间内。
黎明初至,细微纤幼的人声伴随着朝日,渐渐蔓延上来。
“铃铛,好困啊~~~”
“对啊,干嘛来这么早。”
“嘘!你们安静点,别吵到教授睡觉。”
“来得太早了啊,为什么打扫教室就不能晚一点?我昨天帮家里人干了一整天农活,现在都没睡饱!”
“那是因为……”
嘎吱。
门廊细索的脚步声停止,从门扇裂隙间透出的暖阳映泛着朦胧光彩,将密封的教室整个照亮。
往常的熟悉事物进入他们的眼帘,但同时,也有些不一致的轮廓裹挟在其中。
“教授的工作时间,我们不能去打扰……”
“呀啊啊啊啊啊!鬼啊!”
“哇啊!”
……
……
沐令诚在黑暗中睡得正香,忽然间眼皮上就掀起了一片薄薄的红幕布,还有点轻微的刺痛感。
他还没睁开眼睛,幼嫩的惊叫声便窜入耳膜,让他迷糊的大脑宛若针扎,苏醒回来。
视野先是模糊一片,经过两三秒的调整,适应光线后,沐令诚看清了来人的模样。
“小孩?”
面对朝他气势汹汹走来的一道小身影,他一时半会脑子没转过弯,只是在神志不清地呢喃:“为什么会有小孩?”
来人叉腰,在他面前,大声训斥:“你们!在干什么啊!”
这一嗓子也吵醒了昏睡的其余二人。
旁边的肢体有了动作,使得沐令诚更清醒了些。不待他说话,隔壁就传来扁昂懒散嘶哑的声音:“小学生?”
沐令诚扶着头痛欲裂的脑袋,端正姿势,从卧躺改为了半坐。眨了几回眼,终于弄清了现状。
这里是他们昨晚睡觉的教室,跑来打搅他们睡觉的这些小孩,大概是这里的小学生吧。至于为什么这群小学生会出现在这里,他不知道。
在他面前,领头的这个言语带刺的小女孩,兴许是这群孩子的小负责人,类似于班长之类的。
“早上好~”沐令诚惺忪睡眼,打了个哈欠,还不忘道声早安。
“好你个头啊,快从我们的课桌下来。”小女孩急迫地跳脚。随后又抓狂地指向桌子上积攒的不明液体:“啊啊啊,居然还有口水,恶不恶心啊。”
“这个失礼的小鬼头是谁?”赤向礼从身侧探出头,眼睛只裂开了一条缝隙。
扁昂在沐令诚后背,扯着发音不全的嗓子叫嚷:“对啊,一见面就说人恶心,有没有家教啊。”
“呃啊啊啊啊!你们!”
“总之,先下来吧。”沐令诚半搁眼皮,在小女孩惊怒的眼光下,拨开身上的女性衣物,跳落地面:“老占着人桌子也不好。”
“呀啊啊啊!”
“你们,先给我把裤子穿上啊啊啊啊啊啊啊!”尖细的声音里甚至多出了些悲愤的味道。
渍,小鬼头真麻烦。
……
……
“你的意思是说。”谭风铃负手而立,在讲台下乖乖坐着的沐令诚三人附近晃悠,揶揄说:“你们三个大男人光着身子,披女装躺在我们桌子上睡觉,就是为了早上起床不用叠被子?”
“对的对的。”三人点头如捣蒜。
“对个头!说这种话,谁会信啊!欺负我年纪小,不懂事吗?”谭风铃小鼻子里瞪气,指着三人:“快说,你们到底是来干嘛的?偷东西的吗?”
“你不也看见了,我们就是来睡觉的。”沐令诚无畏地耸肩,他都实话实说了,别人不相信,那没办法。
“况且,你这也没东西好偷。”
“你!”
“凭心而论。”赤向礼半撑着桌子,不痛不痒地说了一句:“我们三个比起小偷,更像神经病。”
“别这么说嘛,你看人家小女生急得都要哭了。”扁昂耍起头发,一展他那充满美型的笑容:“乖,别怕。哥哥跟那两头牲畜可不一样,我不是坏蛋。”
沐令诚仅仅用眼角的余光撇了一下扁昂此刻的模样,说出了一个残酷的事实:“说得很好,假如你这牲口身上除了内裤外还能多穿两件衣服的话,没准还真有点说服力。”
“你们不也一样?”
“所以说啊!”谭风铃走到二人面前,强制性地提高音调,插入到俩人对话之中:“你们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死刑天堂。”
“私人犯罪研究室。”
“求生之路。”
谭风铃一愣,光凭她十一年的知识跟阅历,完全不晓得这三人说的是什么话,但直觉告诉她,绝不是些正经玩意。
“停停停,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这里是小学!小学!”
“有什么问题吗?”沐令诚疑惑不解,脑袋顶着个大问号。
“有啊!大大地有!”谭风铃气都不带喘的,尖脆声,怒指三人:“你见过哪间小学会允许三个只穿内裤的青年变态进去啊!”
“这也没办法,毕竟我们拿的衣服都是女生穿的。”赤向礼提着几件衣物,公道说:“现在这样,总好过女装变态吧。至少,能证明我们的性取向没问题。”
“谁要关心你们这些人的取向啊。”
谭风铃现在真的是一个头两个大,这三个人究竟是从哪冒出来的?
“铃铛,别管他们了。我们先做好自己的事吧。”在后方搬运桌台的一位小女生走到谭风铃旁边,怯生生地挪扯她的衣袖:“你看,男生们又偷懒了。”
沐令诚沿她的眼神方向看去,发觉后边的几个小男孩都在漫不经心地打扫教室灰尘,看他们这磨磨蹭蹭搬桌椅的速度,要是没人来监督,大概率能拖到中午开饭。
“男生!别偷懒!”谭风铃一见这群同龄人懒懒散散的,气不打一处来。颇具威势地叫喊:“大家快点把东西整理好啊,这样我们就能早点回去了。”
“噢~~~”几个小孩情不甘心不愿地应了一声。
“我们去帮忙吧,男生一点都靠不住。”谭风铃甩甩小马尾辫子,拍拍同伴的小手,顺带眼神飘悠到某三人身上,意有所指:“不管多大岁数都一样,哼!”
……
扁昂望着这群孩子忙碌的背影,有点感慨:“总觉得,我们好像被一个小学女生鄙视了。”
“错觉吧。”沐令诚安慰。
“应该是错觉。”赤向礼补充。
三个青年权当无事发生,正想另找地方,继续睡觉。就在这时,一只粗粝的大手轻轻地拍在他们的肩膀上。
三人疑惑回头。
恰好撞上了李解壳那渗人的笑容:
“能告诉我,你们究竟是秉持着什么样的脑回路,才能从宿舍跑到这地方?”
“……”
……
之后的事情自不消说,李解壳像抓小鸡似的,把垂头丧气的三人赶出教室。
在临走之前,后方干活的谭风铃急匆匆地跑过来。小脸子活灵活现,打招呼:“解壳哥哥好!”
“噢,小铃啊。好久不见。”李解壳说完,恨铁不成钢地踹了底下三人一脚:“抱歉啊,今天这三个奇怪的大哥哥给你添麻烦了。”
“没有没有。”谭风铃天真洒脱的摇头,脸上一点埋怨的情绪都看不出来:“三位哥哥其实很有趣啦。”
旋即,她眨着明亮的眼珠子,态度诚恳,无邪地说:“只是,还是以后希望不要在我们教室里睡觉啦,你们口水太脏了,大家都受不了。”
“我怎么觉得这个‘大家’里头就只有你呢?”沐令诚瞅着在李解壳背后作鬼脸的谭风铃,一阵无语。
小孩看样子都喜欢狐假虎威,确实没错。
最终,三人在李解壳的眼神示意下,不得不做了个‘未得到相关人员的允许就不能进入教室’的承诺。
当然,这个相关人员更多时候,仅限于谭风铃一个人。
“那就请大哥哥们今天好好加油咯!”谭风铃作了个鞠躬,用李解壳听不到的分贝又对着三人哼了声,随后回到打扫教室的队伍中。
李解壳抬腿走下楼梯:“走吧,今天的训练要开始了。”
“是~~”
沐令诚落在三人最后面,在转角时不经意间又督了一眼教室内的情形。
大大小小的几个孩子都在忙活,举起扫帚,搬拾桌椅。那个擦玻璃的带刺小女孩在自己干活的同时,也在吩咐着其他人做事,宛若是这群孩子的主心骨。
其他人,或是顺从地听取指挥,又或是略带不满的将抵触目光投射到小女孩身上。
唯有角落拿黑板刷的一位小男孩,大概八九岁左右,虽然没有多余的表情,跟大家一样都在干活。但沐令诚凭借着某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能够隐隐约约地觉察出,这个人似乎有点不一样。
与其说是特立独行,更像是他与主心骨之间的联系……
“别发呆了,快走吧。”旁边,扁昂督促的声音响起。
沐令诚收起目光,转回心神,不作多想。
跟随其他人一同,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