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点四十五分的阳光已经在教室里徘徊了许久，像是在等待什么预料之外的相遇。蓝天的画布在教室窗子外的空中平铺着，苍蓝的映照着整个初中校园。
顾城再次轻轻敲了敲黑板，扫视了一眼全班的同学。
“遗传这一块的要点一定要学会了，显性隐性在中考占比分值很大，初二生物全册就这里最关键，我再给你们举几个例子。”
讲台下传来阵阵微弱的抱怨声。
顾城抬了抬眼镜，皱着眉头瞥了一眼窗外经过的运动会啦啦队。
“不是我想耽误你们时间，而是这一块必须学会。不然十一假期以后，你们就又要对这一块知识忘得一干二净了。”
他用手指捏了捏黑色的眼镜框，迟疑了一会，说：“行吧，都这么急着去看运动会开幕式就去吧。我先给你们家长把家长会开了。”，随后拉开了教室的门。
门外站着一些家长，大多是步入中年的学生家长，也有少数是学生的外公外婆爷爷奶奶。
可就在这样一群平均年龄四五十岁的家长中，有一个男性青年格外醒目。
青年穿着黑白色风衣，不戴眼镜，初晨的阳光肆意撒在他带着微微笑意的脸上。
顾城透过镜片瞥了一眼那个青年，略略点了点头，示意孩子们站好队去操场。
“体育委员和班长负责好纪律，运动会咱们的位置还在去年那个地方，路上排头慢一些……”
顾城不知不觉又唠叨了许多，等到孩子们搓着手站着队离开时，已经七点五十三分了。
他整理了下领带与西装，转头热情地请各位家长进班里开家长会。
可他没注意到，那个男青年努力憋笑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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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城登上了讲台，在教室电子屏上准备好了自己精心准备一个多月的家长会课件，随后又瞥了一眼那个男青年。
青年坐在距离顾城最近的第一排。
这个人岁数应当同自己差不多。顾城心想，兴许是学生的哥哥之类的吧。
可当他渐渐将注意力放在那个男青年时，他发现那个男青年的长相很熟悉。
很像某个高中时期跟他争全班生物考试排面第一第二的逗比。
很像那个尝试着自己的小说创作，那个曾无数次说着“写作是我爱好啦，不可能当做职业的。”的逗比。
“不，哪有那么巧的事，只是长相很像而已。”顾城深呼吸了一次，开始了自己的家长会讲话。
那个男青年则一直，一直，用一种“原来你还会开家长会”的眼神注视着顾城。
青年总在合适的时机点头，注视，鼓掌，有意无意地促进着家长会的进行完美度。对顾城来说，简直就像是花钱请来的托儿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当顾城还未意识到自己的家长会讲话完成时，全班已经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带头鼓掌的，就是坐在第一排的那个男青年。
顾城在家长们离开时，叫住了那个青年。
“你好，请问您叫？”顾城说道。
“我叫玛卡巴卡。”
“什么？”
“啊没事，今天心情有些好，犯犯病。”
青年转过身子面朝着顾城。
“你老了啊，顾城，生物答题卡还敢不写座号吗？”
顾城皱了一下眉。
果然是他。
“姜锦焕，”顾城对这个青年说道，“会考生物你多少分?就告我你生物多少。”
这是顾城很在意的事情，也是他高中毕业六年来都一直好奇的问题。
而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有与自己同一年会考的姜锦焕知道。
只有知道了答案，他才能知道自己到底在生物上比不比姜锦焕优秀。
“我记得生物满分90来着？我86。”姜锦焕歪了下头。
顾城僵住了。
“你多少？”
“84。”顾城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
为什么，自己最后，还是输给了这个明明专精生物却偏爱文学创作逗比？
“干嘛这么生气，反正我现在没你聪明。”
走廊里只剩下二人还在谈话，其余的学生以及家长都前往操场去看运动会开幕式了。
“你现在什么工作？高考生物能考86分，很多院校都想要你吧？”
“啊这……还真的不是。尽管那年卷子难的要死，但真的没什么院校太看重我。”姜锦焕很为难笑笑。
"那你干什么工作？"
“啊……怎么说呢……我是个作家。”
顾城差点一口血喷出来。
作家？为什么这个逗比又想要当作家了？
顾城很反感这样，虽然这跟姜锦焕没什么关系。
只是他有些接受不了，一个会考生物考过自己的逗比，最后竟选择了文学创作作为职业。
可能他只是接受不了自己，作为当初全班的第一名以及生物前三名，最后却在家乡干起了初中生物教师。
“喂喂喂顾城，你该不会对自己工作不满意吧？”姜锦焕摇了摇顾城，接着说，“喂喂喂你不能看不起初中生物老师啊，我都能闲到跟俾斯麦船模说话了，你怎么不能从这份工作中找到乐趣呢？”
这都哪跟哪啊……顾城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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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城跟姜锦焕一样高。
这恐怕是目前顾城唯一能从中得到安慰的事情了。
尽管自己心里被高考生物输给姜锦焕而烦的不行，但不得不承认，姜锦焕确实在一些方面有着超过常人的能力。
姜锦焕有时会忽然考上全班化学第一，忽然变成级部里的作文典范，忽然在运动会上或者体育课上成绩碾压所有人。
顾城并不讨厌姜锦焕，他对姜锦焕往日的敌意也仅仅是因为这货抢了他班级生物第一的宝座而已。
而既然都毕业了，就没必要再对他冷酷了。
“喂，”顾城同姜锦焕走出了教学楼，望着热热闹闹的操场，“你说自己是作家，写的书叫什么？”
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夹在教案里的一本《云成灰，路成黑》。
“我想想哈……《云成灰，路成黑》，还有……”
顾城呆住了。
为什么自己最喜欢的都市魔幻文学作品是这个逗比写的啊！
“诺，我这书不要送你了。”顾城把《云成灰，路程黑》从生物教案里抽了出来，塞给了姜锦焕。
“得得得你留着吧，我已经有一本了。”姜锦焕推辞道。
"不了，一想到这书的作者是你我就没有看下去的勇气了。"
“哈 ，不至于吧。”
“我怎么也不能把浮世清欢羽这个笔名和你联系起来。”
“………………”
当两人走到顾城做班主任带领的班级旁时，运动会已经正式开始了。
“说来，运动会里有家长的项目吧？”姜锦焕把黑白风衣的袖子撸了起来，露出还算白皙的手臂。
“有的，八百米，三级跳，跳远跳高之类的……”顾城见周围的孩子们都安静下来不再疯闹，便安心的同姜锦焕聊天了。
“那不是学生项目吗……”
“这么多年，学校变了好多的。你没去咱高中母校看看？”
“没敢去，我怕恩师们因为我是作家的缘故而把我拉去给学生们演讲。”
“也是啊……作家这个职业在校园演讲里很受欢迎的……”
“对吧？所以看在咱高中在生物考试里拼的你死我活的情面上，就不要让我……”
“我们下次国旗下讲话就请你来了。”
“哎……早知道我当初生物考试就压分了。”
“你又不是没压过分，不是连续七次都考了86吗？”
“那回我只压了四次而已，前三次真的是巧合。”姜锦焕给路过的初一运动员让了个道，耸耸肩。
初一男子第一轮200米跑步的枪声响了起来，操场的一角传来阵阵欢呼加油声。
“我是真没想到，在学校运动会前夕还能碰见你。”顾城又扶了扶眼镜，“见到昔日班里第一的我在故乡教书，一定在内心笑话我吧？”
“我可没有职业歧视和城域歧视，”姜锦焕说道，“教师都是神圣的职业，不管是在咱小县城的故乡，还是在大城市，都是如此。何况我也呆在故乡，哪轮得到我笑你？”
“嗯……”顾城回应着，忽然想起了件事情。
“说来姜锦焕，家长会都结束了，你怎么不回去？”顾城问。
“替咱班那些家长参加项目啊，尤其是那个八百米和三级跳，你真的想让为子女和工作操劳的家长参加那种项目？”
顾城这才意识到，身边的这个逗比，还是同以往一般，有着无限的活力与集体精神。
姜锦焕接着说：“给学生拍照之类的我也能干，你就让我多在我的初中母校待一会吧。况且……”
姜锦焕转过头来眺望着远处的沙坑。
“三级跳……家长里恐怕就我会跳吧？”
当初高中运动会时，全班唯一一个会跳三级跳的人，便是姜锦焕。
那次他三步跳出了15.8米的成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