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终于等到了午间休息时间。我跟安安和墨染打了个招呼，离开了出版社回家吃饭。
本来打算中午去儿时熟悉的诊所打吊瓶的，结果诊所不知为何中午爆满，只好延期到傍晚了。
我刚好路过我爸工作的单位。
…………
大院里零零散散停着几辆车，地上有车轮碾出来的印记，直至走出大院才在马路上消失不见。
我给我爸发了个消息。
【在？一起来吃饭吗？】
三分钟后……
他回复说：【我一会下班，你先到我办公室，老地方。】
…………十二点才下班真是辛苦啊。
【好哒】
我关掉手机，慢慢地走进他的单位。
门卫大爷问了我是来干什么的，我说来找亲友，并报上了我爸的名字。大爷认真地点点头，放我进去了。
对待工作都好认真啊……哪怕是门卫大爷。
我拐了个弯，走进一条漆黑的走廊。办公人员种下的绿植被整齐地摆放在暖气片上的窗台，正在茂盛地存在于这条走廊。
走过几个紧闭着的深红木门，我来到了记忆里熟悉的办公室门前。
貌似不太对劲……
门牌上写着“副局长室”。
“什么时候升职的……”我皱着眉头看了门牌半天。
门忽然打开了，一个穿着深黑羽绒服的中年男人貌似对我的出现很惊讶。
男人眼角的皱纹很深，头发有些稀疏，眉毛浓度也跟我没得比，脸侧也有些细小的斑块。但总给人一只“这个人当过兵”的既视感。
笑死我爸自打大学学水利毕业后，连军训都没参加过，何谈当兵。
“哟？你怎么忽然想起来找我吃饭了？”
我爸拍了拍头发，毫不在意地把我从门口挤了出去，转身关上了门。
你早叫我在你们单位门口等着不好嘛哈哈。
“就忽然路过想起来了嘛。”
我拍拍手，退后一步给他让出空间来锁门：“说来爸，你什么时候升到副局长的？”
“啊？”我爸回头看看我，“我在你小学的时候就是了啊，你还不会说话的时候就下乡，有副科待遇了。”
哈？？？我这么多年怎么不知道？
“怎么我都不知道……”
“谁知道你怎么不清楚的。”他耸耸肩，依旧走在我前面，“反正都是为人民服务的，差不多。”
“那确实。”
为人民服务这一点上，我相当欣赏我爸。
“一会吃面吧。”他把钥匙扣到腰带上，边走边说，“你来时看没看见？我们单位车棚那边有几条小狗。”
“哦？有么？我都没注意。”
我走出办公楼门口，朝门卫大爷比了个“ok”。
大爷抬头看了我一眼，简单笑笑，继续低头吃没吃完的面条。
“有的。我早上上班还看见一个环卫工人喂它们饭吃，去看看？”
我爸知道我喜欢狗，一直都知道。
“走，去看看。”
我快跑几步跟上他，望见车棚那边有几个小黑点在慢慢攒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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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狗！”
我爸笑着戳了戳小土狗崽的脑门。小土狗崽也不生气，扭动着圆滚滚的屁股从装废品的麻袋上爬下来，在我和他的膝盖间绕来绕去。
“另一只在那里。”我爸指了指麻袋深处，我看见一只小白狗在探头探脑，好奇地打量着我们。
“这只胆大先出来了。”
我摸了摸仍在我们身边转圈的小土狗。
“它是饿啦，一见你来了以为有吃的。”
我爸又戳了戳小土狗。
以前我们家里养的那只杂种泰迪也是这样被我爸对待的。他嘴上说着这狗傻这狗笨，实际上也很在乎狗勾，饭后丢骨头丢的最多的，也是我爸。
虽然那只杂种泰迪死后，我爸也表现的没那么悲伤。
他毕竟经历的比我多得多。
“你这段时间写东西顺不顺利？”他忽然问我，手拾起一个空矿泉水瓶，伸到小土狗嘴边。
小土狗嗷呜一下，用还没长齐的小乳牙咬住矿泉水瓶，不肯松口。水灵灵的黑眼睛一直看着我，像是在炫耀。
“还好吧，写作思路没出现过堵塞的情况，可能是白日梦做的太多吧。”
发呆我的是专长。
小土狗从我爸手中抢过矿泉水瓶，叼着跳上麻袋钻进窝里，不停地蹭着小白狗同伴，瓶子还不小心敲了一下后者的小脑壳。
“我看你写的那篇红豆相思的挺好，还给姥姥姥爷念了。”
…………哦。
“他们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都夸你写的好。”
我外婆自打我毕业后总归是不拿我和别人比了。
外公嘛……老实人一个，听外婆的，偶尔也有分歧，但并不深。
“哈……也就那样吧，还需提升。”
我一如既往地简单终止了关于自己工作的话题，继续逗狗。
一听他们说自己的作品，内心总有种社恐般的尴尬。
“我掌柜之前准假了，今年过年我带你回回奶奶家吧？你工作不是在哪都可以完成吗？”
我爸转过头看着我，眼神里很平静，不表示出他的一丝情感。
说来他一直习惯叫自己单位的局长为掌柜啊……从哪学的……
还有我都24了……是我们一起回去，而不是你带我回去啊，阿sir。
“行啊，我们联动肯定放假，到时候一起回去。”
我竖起大拇指表示赞同。
他点点头，继续逗狗。
小白狗终于在小土狗的催促下窜了出来，害羞地像个小女生，要见自己未来的公公婆婆，小爪子紧张地放在一起，摆出一副端庄儒雅的姿态，立在鼓鼓囊囊的麻布袋上。
“诶？去年你没回去是不是？”
“我去年写小说缺钱差点把自己饿死，确实没回去。”
萝卜冬天嘛哈哈……为生前几乎没吃肉，结果体内B12缺乏嘛哈哈……
我又想医院体检机构门口那家炸鸡店了……嘶溜（口水声）。
“我去年回去的时候，你爷爷奶奶叔叔婶婶姑姑姑父啊，都叫你今年带个女朋友回去。”
嘶！
危！ 顾浅安 危！
“啊……好啊。”
“诶？你有女朋友啊？”我爸立刻把一直在转悠的小土狗拨开，往我这凑了凑。
小土狗极为不满地用小脑瓜撞了下我爸的鞋子，谁知立刻被他用脚移开，只好夹着尾巴来找我。小耳朵不停的蹭我的裤脚。
“有啊……还是初中同学。”
我吞了口口水，扁桃体再次疼痛的尖啸。
“谁啊。”
“顾浅安。”
我实话实说道。
“我靠，顾浅安啊！”我爸立刻一脸高兴的样子，很少见的骂了脏话。
按理说他跟我一样，是只会在朋友面前说脏话的人。
我又想起了初中时他健身房那一群浑身肌肉的朋友……看起来一拳一个姜锦焕。
“对的咩。”
“顾浅安那孩子挺优秀的啊，你们怎么就谈了？”
对啊，由于过于优秀搞的我依然很自卑。
“就是……某天傍晚，我写完小说下班（其实就写了20来个字），在公交站发现她来找我。”
那是我此生最美的夕阳，绝对。
“这可得好好谈知道吗？”
我爸又把小白狗招呼过来，很有爱心地摸了摸狗脑袋。
小白狗貌似是母的，要比小土狗害羞很多，耳朵总是耸拉着，总是一幅拘谨的姿态。
“知道——”
他一如既往对我的各种事情不太放心，总是万般叮嘱。
真就把我当女儿养了……
“还有，锦焕，你以后就是有女朋友的人了，记住不要总让女孩花钱请客。”
“知道——”
笑死我和浅安现在每次吃饭抢着结账，干脆改为剪刀石头布三局两胜。
服务员还以为我们在用吃剩下的骨头鱼刺玩大富翁。
“也不能让对方没有安全感，记得要表现得礼貌绅士。”
我爸站起来跺跺脚，活动了下酸痛的腰。
“知道——”
我把小白狗招呼过来，同样很有爱心地摸摸。
“你编辑也是女的，记得不要和你编辑走得太亲密，免得让顾浅安误会。”
…………
我编辑昨晚还在我床上极其胆小地看《招魂2》呢。
“爸？”
我把小白狗送回狗窝，小土狗立刻欢呼雀跃地迎上去蹭蹭。
“嗯？”
“顾浅安就是我编辑啊。”
“…………”
就此。
一对父子的谈话就此尬住。
爸啊……
上点心吧，安安当初亲自领你们去看的我的见面会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