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向日葵存在主义

作者:浮世清欢羽 更新时间:2022/1/24 15:58:41 字数:8300

注:本章涉及存在主义,虚无主义的哲学思考,由于作者没有深入了解哲学,所以都是一些浅显的理解,望体谅。全文八千余字,耗时三个星期构思,是作者目前为止最满意最喜欢创作时间最长打字最辛苦搜索资料最多的番外,若不喜欢可以跳过。今后本章会作为姜锦焕的新作品《向日葵存在主义》,登场于主线情节,标志着年轻作家创作的又一个进步。下文花语摘自发过法国诗人兰波的作品《地狱一季》,与向日葵的联系为我自行添加的。

“我永恒的灵魂,注视着你的心,纵然黑夜孤寂,白昼如焚。”——向日葵花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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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日葵花海在阔野的一片静寂里垂下头,试图从湿润泥土,用自己永恒的目光看透地球,看到另半个世界里升起的太阳。

我抬头又望了一眼繁星,闭眼在脑海里大致描绘了一下星尘湮灭的模样。

从向日葵守望的太阳出发,再大再远一些呢?天狼座A星(Sirius A)、双子座β星(Pollux)、毕宿五(Aldebaran)、猎户座β参宿七(Rigel)……我们的太阳绕银河系一圈需要2亿年,哈勃拍到的深空图像包含无数个星系,组成拉尼亚凯亚超星系团(Laniakea,5.2亿光年),宇宙第二大结构史隆长城(13.7亿光年),以及宇宙第一大结构:武仙-北冕座长城(最长端横跨100亿光年)……

人类只是一摊碳水,一摊蠕动着渴望生存的碳水……可在这偌大的宇宙,我们的一切,包括我们自身都会化成虚无。从虚无之中,不知何故,一切出现了。从这一切之中,不知何故,一切又消失了。我们出现又消失,时间轴的前后都是无限的空洞延伸,追求创造的一切价值都毫无意义。

我不得不逼迫自己睁开眼睛,再次适应月光的明亮后,重新在油画笔上蘸满调配好的黑色颜料,坐在向日葵花海长堤旁,一笔一笔仔细描绘星空。

一定是看到了宇宙空洞下的虚无主义,梵高才把《星月夜》画出万千扭曲的纤维和十个明确的发光体,悬挂在画纸夜空上。

……虚无主义不是谬论,只是个不适合社会发展的客观真理。

杏子鸡尾酒的已经喝光了,我打个哈欠,最后简单勾勒几笔黑色线条,依着夏夜里暖烘烘的麦草堆闭上眼睛,画布被晚风吹起了一角,而成熟的向日葵低下头,便再也没抬起来过,唯有年轻的花朵们仍在坚持注视追求者自己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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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晨昏是什么时候趁我睡着之际,在花海上方飞速带着露水溜走的。醒来时,青空骄阳代替了漫天星子,鸡尾酒瓶在梦想里打翻,滚落进田垄的野橡果丛。

向日葵花海里,一顶欢快而轻松的草帽,正自由穿梭于株株棕褐色花盘间,不时在墨绿色的大片叶子里打着旋转圈。

再看景区的透明收费箱,被投进十枚灵巧的硬币,在阳光下泛着明亮的光。

我把已经干涸了一晚上的黑色染料从画笔上费力洗去,然后收起画布上的半成品,跟随那顶草帽踏入向日葵花海,鞋子踩进湿润的柔软土壤中。

“我付过钱啦~这片向日葵都是你种的吗?”

草帽的主人似乎在花海里踮了踮脚,扬起下巴想要越过花朵看清我的样子。

还是那个跟我差不多大的女孩,二十出头,面容姣好,瞳孔颜色是如向日葵花盘一般的褐色,眼睛在和煦的阳光下灵动俏皮。深褐色的两条麻花辫随意搭在白纱裙的肩上,随她在花中的走动荡来荡去,步履不停。

从今年向日葵盛开开始她就天天来这里参观,每天固定向闲置的收款箱里“叮叮当当”投入十枚硬币。

“一直想跟你说来着……其实不付钱也可以参观。反正这片花海有没有收入,对我而言都无所谓。”我打个哈欠,“慢慢逛好了,只要来的人感到开心,向日葵的任务就完成了。”

“那可不行,这么大片的向日葵,光修剪都要费几个日夜呢。”女孩背着手微微弯下腰,探身说。

“我今后就没有修剪它们的必要了,打算把它们留在这里。”

“啊?为什么?”她一脸吃惊的样子,看起来很关心这些向日葵。

“因为很多事情看起来都没有意义啊。”我手拨开几株个子超过我的向日葵,无聊地在花田里漫步,“它们也不过是注视着太阳出生到入死,我也不过是画自己的油画。它们把有机物攒下来做葵花籽,我把颜料涂在纸上然后卖出去。”

“这不是很有意义嘛。”她再次踮起脚让自己的声音传达到我这边,尽管她不踮脚我也能听得见。

“不……宇宙很大,我们很小,我们所做的一切,最多改变极其小到足以忽略的部分,而那部分也会化作虚无,出生前与死后是空洞,而生存的时期是痛苦地感受自己的渺小。”我听到左侧的花丛传来些异样的响动,刚一回头——

她不知何时竟出现在我身边,吓了我一大跳。

“我之前就想说,你这几天怎么像个……陷入虚无主义的哲学家?”

女孩很自来熟,轻拍我的肩膀,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如同在看小朋友难过,但让人讨厌不起来。也许是因为她向来都如向日葵一般,清纯美好落落大方。

“虚无主义又怎样?真理就是如此,这你总不能否认吧?”我耸耸肩,注视着她鬓角那缕被白色发带摆在一起的头发,不小心失神了三秒。

“你看看你看看……虚无主义可不是为了让你这么沉沦下去才存在的,小哲学家。”

她说出“小哲学家”这个词时,正盯着我的脸,终归是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来。

“你好,重新介绍下我自己,我喜欢向日葵,是存在主义人!来你这片向日葵花海寻找哲学创作的灵感。”她的洁白而皮肤柔嫩的手扶了扶一旁的向日葵花瓣,橘黄色的长条形花瓣与她纤细的手指间轻柔划过,在阳光下微晃。

老实说,当她道出来向日葵花海的目的是来找哲学灵感时,我是疑惑的。

在哲学界固有认知,新哲学体系的诞生通常是在一些较压抑的适合过度深入思考的地方

我知道,虚无主义首次出现于古希腊时代甚至更早,与俄国革命运动联系,从此不停解释消解宗教,终极性地贬低人类的自我意识。我知道,在1933年的巴黎,三位朋友:萨特,波伏娃,阿隆,坐在蒙帕纳斯大道上的煤气灯酒吧里喝杏子鸡尾酒,引出出了现代存在主义的诞生。

可我想不到来向日葵田闲逛的少女,目的竟是找寻哲学创作的灵感。

“怎么,没见过年轻哲学家呀!”她鼓起腮帮装作生气,看起来对我一瞬间的呆愣有些不满。褐色的大眼睛里,的确闪烁着对建立新的理想、传统和思维的渴望。

“兴许见过——也是你这种存在主义者。”

与他们的观点不同,我还是认为:人类从开始存在的那一刻起,就被宇宙抛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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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坐下来,透明的杏子鸡尾酒瓶里一滴液体也没有,油画在桌子的一侧被炽热的花田太阳光烘烤至干涸。

“你听没听说那个去码头整点薯条的梗?有点存在主义意思的那个?”还没等我彻底坐在暖烘烘的椅子上,女孩已经端起红茶喝了一口并快速放下茶杯问我。

“闻所未闻。”

“两只海鸥在码头对话,一只海鸥在探讨鸥生的意义,而另一只海鸥只想去码头整点薯条。”女孩声情并茂解释道,就差模仿海鸥栖息地的海浪声了。

【我们要飞翔何方?】

【我打算待会去码头整点薯条。】

【你误会我了伙伴,我说的是咱们这辈子的终极目标。归根结底,或者是为了什么。】

【为了待会去码头整点薯条。】

“狭义的存在主义。“我摆摆手,肚子莫名有了一点想吃薯条的欲望,”从过大群体内的微小个体角度阐述存在的根本——满足一种安于现状的生存观,缺乏奋斗热情,说难听点就是不宜于让统治者奴役人群创造价值。”

“你更认同宏观社会向的存在主义?”女孩搓搓手,手里盛满了阳光。

“在社会还没有发展到赛博朋克那种样子时,宏观的存在主义有存在的必要。总得有人热情拥抱生活,总得有人在为他人创造价值的同时体会自己的存在。”我简单学学她搓手的样子,再摊开手心……

可惜我做的椅子在树荫下,手心只有相比于阳光而言的略显无尽的黑暗。

“你对哲学还蛮了解的嘛。”她忽然夸赞道,草帽上的白色布条随风轻轻拂过白瓷杯。

“随口胡说的,一丢到国际论坛就会遭到各种辩论。”

“这倒是……有哲学界的特点。”

孤独的牛角面包被昨夜的露水浸透,磨好的咖啡粉受了潮,她看着我把这些东西放在田垄上晒干,说我真是清贫。

“画卖不出去呗,向日葵花海这边的马铃薯地,以前也是我的,种啥啥不活还卖不出去,干脆租出去了,第二年租我地的那哥们马铃薯就卖脱销了。”

戏剧性的悲催总与某些人如影相随。

“哈哈哈哈哈……”她很欢快地笑起来,衣襟一颤一颤,“众所周知,市场具有盲目性。每年都会有一些小可爱做了一些觉得能让生活过得更好的事,反而给自己本来就烦恼的命途帮了些倒忙。”

“好啦好啦,知道你经济与社会学的很好。”我用手摸了摸画布,颜料甚至有些板结,失去了昨晚夜光一般的粘稠。

田野的尽头,蒸汽火车吐着一串白烟,震荡着铁轨驶过这片花海。

女孩在火车驶过之后轻咳了几下,像是要宣布什么大事,要先把嗓子里的红茶赶跑。

“说了这么多……总之,现在我要把你变成存在主义人。”

甚至相当坚定地宣布这件事啊。

“都说了我就觉得我们是碳水,我就是信虚无主义,就算我对存在主义了解地多么透彻,就算我知道为自己存在而奋斗多么可贵……”

“但你就是总执着于宏观宇宙无情论那一套是吧?!”女孩打断了我,无奈又可爱地叉腰,嘴角有一丝戏谑。

“对对对所以你赶快找你可爱的向日葵叭,别再试图说服我了。”

“顽固鬼!”她又从椅子上站起来,快速滑下田垄冲进向日葵田,“那你跟我一起创造出个存在主义的分支,总可以吧?”

“就像萨特和波伏娃创造存在主义根基一样?”

“对!你还有杏子鸡尾酒,很应景了。”

杏子鸡尾酒早喝完了……

她托起一株向日葵下垂的花盘。然后很不见外的拔下一颗葵花籽吃掉,薄唇一张一闭,一颗葵花籽就消失在她嘴巴里。

然后她还又拔下一颗给我。

“谢谢,你挺自觉的。”我略带调侃道。

“哎呀都是朋友嘛,吃你一颗葵花籽还知道帮忙你摘一颗,上哪找我这么懂事的人~”她调皮地眨眨眼,然后继续把注意力放在那株看样子没有睡醒,始终低着头的向日葵。

三分钟,女孩一句话没说,一直半弯着腰注视着那株花盘,比在大学上唯物主义课还认真。

说来她不会是看不惯学校那些固定框架的哲学,才期望创造属于她的哲学吧……

“花成熟了都会变得这样,对于注视太阳有点懈怠了。”我看她这么聚精会神看得太久,终于解释道。

“不,我感觉它应该是昨晚睡觉落枕了。”她用坚定的语气说。

“你的想法真可爱……”

哈哈哈向日葵睡落枕了所以低着头吗?

“是吧是吧?”她用力点点头赞成我的夸奖。

跟小朋友一样,长不大。

“所以有思路了吗?创造哲学你自己一个人就可以吧。”

“不行~他们都说你哲学思维好,而且有艺术感。”

“我就一个种向日葵和画画的,你听谁说的那么玄乎?”

“我们哲学系那些人都这么说。”

“你这不就是群众潮流思维嘛。越是广泛的人群对事物做出的定义,就越容易引起像你这样有些……额……缺乏慧眼的人的认知。”

她看我的目光忽然出现了一点不满。

“不许批判我!你个天天仰望星空却只关心星星怎么炸成粉碎渣渣的人。”她有些赌气般地嘟起嘴,狠一扭头又钻进花海里,衣袖划过向日葵锯齿状的叶片,麻花辫随脑袋一甩,抽了一旁的花盘一下,惹得花在晨雾里摇晃了好一阵。

“可是星星就是会炸得粉碎啊……现在哈勃拍到的那个创生之柱,不就早已经炸掉了么?”

“星星反正发过光了,它们存在的价值已经由无数元素的衰变造就,只有无数光年外的你在意它们散落后的空洞。这甚至能反映出你有点历史虚无主义的倾向。”

历史虚无主义大概是指只因为历史是破灭后的陈述,所以否定了民族的文化传统和精神,拥有一定的反动政治意图,也是伪科学。

“说实话我高中就挺喜欢历史的,也不是历史虚无主义。”

“反正你觉得人就是出生到死的一起创造过的价值,也会在宇宙化为虚无?”

“Yes。”

“包括你刚刚说的这句发音一丁点也不标准的英语?”

“谢谢你(真诚),是这样的。”

她说话真的很真诚。

“那你为何不趁着虚无来临前,【去码头整点薯条】呢?”

“说得好,你刚刚给我的葵花籽就算是【薯条】了。”

“你思维跟不上了?我说道【薯条】正是当下现状的追求啊。”

“你思维有点跳跃,我的确跟不上。”我笑道。

我们默契地在花海里缓缓穿越绿色的高大茎秆,踩着由于绿叶遮阴而依然没有被太阳烤干的湿润土壤,感受靴子底的泥土凹陷,听着泥土被自己体重压实的声音。

“小傻瓜。”她不知是不是因为没有改变我的看法,才这样说。

“嗯嗯。”

我忽然想画一点色彩明亮的东西,比如梵高的《向日葵》那样的,插在花盆里有枝叶衬托的美好事物。

“我之前送你的暖色颜料,你恐怕一罐都没用吧?”

她歪歪脑袋,一举一动表达了内心期待。

“其实用了哦,用的向日葵黄和鹅黄。”

“画了什么?”

“夜空的星星。”

“这不是你认为炸了就没什么意义的东西嘛。”

“但记录下来才是对它曾经的肯定啊。”

“哈!”她忽然蹦到我身边,脸贴近道,“你果然还是很在意事物的存在吧?”

“大概……有那么一点意思。”

火车再次驶过的时候,留下一串蒸汽笛声,震荡了乡野弱不禁风的春水。草甸上万年不挪窝的麻雀,少见地煽动翅膀去找吃食。

“你的【薯条】是什么。”我问她。

她思考了一会,然后脸颊一红,只好装作在思考问题。

“就算【薯条】找到了,你吃掉后也会寻找别的【薯条】,在此之前,虚无是肯定会存在的吧?向日葵在日出来临前的午夜,空洞感就足以吞噬一定美好。”

我在尝试着为自己长久来坚信的,找最后掩体。

存在主义不容易驳斥虚无主义,但虚无主义只要不断放大空洞范围,就一定会对存在价值造成冲击。这是我近年来对包括女孩在内的多名哲学系学生交流的经验。

价值固定,但空虚可以无限扩大。这本质上也是人文定义与理科宏观的互相驳斥。

简单来说就是,一切价值都是由人这个主观意识体来定义的,这是存在的根源。但虚无是宇宙法则,是客观事实证明的,这是虚无的根源。两者相斥,【存在】显然身处劣势。

“你心里其实也清楚吧?存在主义是很难以驳斥虚无主义的。”

“……虚无主义笨蛋,我迟早要创造出能驳斥你这种傻瓜的哲学分支。”女孩忽得脱离我身边,就差托阳光给我送信了。

“…………”

然后她好一阵子没理我,不知道自顾自在花海里忙活什么。

我独自回到了田垄,心里总放不下她最后说的那句话。

真是莫名其妙的小争端。

不过以前有段时期我相当落魄,天天情绪也跟半死不活一样,每天她来劝说我相信存在主义,我也老是给她泼虚无主义的冷水……

我看向自己守望了一段时光的向日葵花海,一如既往的阳光色丁达尔,始终如旧的向日葵花盘在轻晃。

提起画笔,蘸蘸她送我的颜料,简单勾勒一个向日葵的轮廓,在把握好视差后,加上光影。

也许我的确太悲观了?我把鲜艳的颜料涂抹得越来越多,心想。

不曾用过的暖色调一罐罐被打开,以往常用的宇宙般深邃的黑色此刻却在画布上不见踪影。

星星会不会炸掉跟我们的关系的确不大。

我活着怎么想宇宙,宇宙并不在乎,它有没有意识都不太好说。

那我干嘛要跟眼前人争这份个体认知?

她毕竟算我半个贵人,在黑夜笼罩时走进我花田与心灵的唯一光亮,且光芒万丈。

而她只是想改变我的悲观,通过一个“可以驳斥虚无主义的存在主义分支哲学。”

那我就给她这个不就行了?反正她说好要让我参与创建新哲学这个过程。

我放下画笔,花了五分钟简单构思了下大体意识框架。

然后冲下田垄,奔入花海。奔向那顶拴着白色带,始终欢快但现在受到点打击的草帽,奔向那双有向日葵花盘一般褐色瞳孔的眼睛。

我抱起了那株最靓丽最茂盛的向日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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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自闭般蹲在花丛里,手指无聊地在湿土上画圈,感觉在诅咒我的迟钝。

“小太阳?把头抬一下。”

我手握向日葵茎秆,敲了敲她像那株睡落枕的向日葵一样低垂的脑袋。

“干嘛?”她语气有些不耐烦。

我没说话,静静在她身边蹲下,靠近了些。

“走开……”她看样子并不讨厌我,只是嘴硬。

“我想到能够驳斥虚无主义的哲学了哦。”

“嗯…………嗯?!说来听听!”

果不其然,女孩立刻兴高采烈地站起来撞了我一下,却因为过度激动和迅速,而把不熟练亚洲蹲的我撞倒进泥土里。

她一边欢笑着拉我起来,一边问我想到了什么好东西。

“你说这个我就不困了啊。”她搓了搓我的手,然后不停地重复着踮脚这一动作,像是在轻声催促。

我则是先把绽开的向日葵花塞到她怀里。

然后……

“向日葵为什么要守望阳光?”

“为了生存,为了长葵花籽!”她很高兴地答道。

“星星炸不炸跟它有关系吗?”

“没有!”草帽上的白丝带飞扬如风。

“海鸥为什么要飞翔?”

“为了去码头整点薯条!”声音轻松愉快如天音轻敲。

我们一唱一和,彼此间的空气都因激动的心而震荡着。

“你为什么要来花海?”

“为了找你聊天!”

诶诶诶诶?!

她没做进一步解释,手五指张开挡在面前,刻意在指缝间留下一点笑意,给我无限遐想的空间。

我捂了会脸冷却了下因为新哲学即将诞生而滚烫的脸颊,深呼吸了两次。

“倘若一昧地从宇宙里寻找答案,是没有意义的,它连有没有具体意识都不得而知。与其相信它有意无意透露出来给我们的【真理】,不如我们自己探索自己的价值。”

她食指轻放在她唇上,示意下面的让她来说。我友好地数了下大拇指表示同意。

“所以……向日葵就忽视了宇宙任何湮灭,只要吸收足了阳光,只要生长到自己理想的高度,只要给更多人带来幸福,比如你我现在在这片花海,那它便有了价值。这份价值是有它创造的,所以它存在着,就算天空坠落山脉远征,这份温暖,这份宁静,都不会因为任何宏观上的无情毁灭而陷入虚无。”

她说完后接着指了指我,示意我继续。

“说得对,因为向日葵存在着,这边是对虚无主义最好的反驳。要说一切虚无,那的确如此。可我们眼下享受的便是我们的幸福,我们的存在。宇宙怎么毁灭我们的物质和肉体,那与我们来说无关紧要。我们要在当下,把自己的意识,以最多的价值和美满,填满到再也装不下,然后毫无遗憾的离开。”

“就像向日葵?”

“对,就像向日葵。”

这里是听不到海浪的声音的,可我依然能想象出许多奋斗的模样。

浪涛下依然乘风破浪的人,在用人文勇气济着那片沧海。

战乱地带坚定理想信念的神父,静静与自己的“上帝”救济平凡。

雪落下浸染冻土的军人,无数次带着自己身后的军人,守卫该守卫的世界。

蒸汽笛声第三次驶过这里,晨昏最后一抹光消失在天际。

我很轻很轻地拽了拽女孩的马尾辫,示意我的哲学发言已经结束了。

“该把这个衍射于存在主义的哲学,叫做什么?”

“向日葵存在主义。”她很坚定地说,怀中抱着的向日葵越来越贴近身体。

“这个名字不会被你那些哲学系的同学笑话嘛?”我打趣道,拇指食指捻了捻她怀中向日葵的花瓣,看暖黄色在指尖上改变形状。

“我不管,就要叫这个。”

“那好吧~”我看着她因过度骄傲而翘起的嘴角,"这算是你和我一起创造的吧?"

“肯定算啦!到时候我论文标题上一定把你名字也写上。”

…………

那我谢谢你。

我曾见那云成灰路成黑的孤独大道,听风刮过公交车半开的窗户,任雨吹在脸上,听《烟袋斜街》聊以慰藉。

我曾丈量荒坡布局,望明月浮现天际,抚摸孤墙在夕阳下暖黄色荡漾。

我以前一缕魂飞望海域,丹青楼阁浮现的是万古不灭的家乡颜色。

我喜欢一切一切奋斗着的青年,喜欢沉着创作的无名青年,喜欢他那份“甘为文字傀”的热爱,喜欢他着力描写生活苦难欢乐,歌颂我们的故事的信念。

我更喜欢这片向日葵花海,有我们的向日葵存在主义,独立于一切一切先人的创造,只在这片阳光下,在这片金黄的丁达尔效应中,在我们那份追求真理与哲学的,时刻不停思考着的意识中,诞生,并且永驻于这里。

————————————————

“呐,我可以带几株向日葵回去栽吧?反正你还有一整片花海呢~”

下午阳光因为丁达尔效应而拥有了形状,成千万圆柱迷雾状从向日葵花盘上延伸,仿佛是花释放出光传递给太阳。

女孩斜抱着两棵跟她一样高的向日葵,左手抱腰,右手手指张开半遮掩地挡住笑容,那微微张开的小嘴。

向日葵把盛满葵花籽的花盘倚在她麦田色的草帽上,长条形的花瓣随风轻晃。

素白纱裙,秋日暖阳,整片向日葵花海绽开的金色丁达尔效应,我终究是放下了沾满鹅黄染料的画笔。

先前清晰的数万朵深棕色花盘,渐渐在视线里模糊,代之以清晰的,是她的模样。

“那你可得也栽出一片花海才行,或许要几年,十几年。”我这样说道,“对你这样性格的人来说,是有点煎熬的事情。”

“可这也是一种存在的意义嘛!正如我们的存在主义……你和我的。”她笑出来,抱着向日葵在湿润的泥土里踮踮脚。

“好吧我承认……在你今天莫名其妙的激进和欢跃感召下……我更相信向日葵存在主义而非虚无主义了。”我也笑起来,看她心满意足地怀抱花束,在一片阳光的踪迹里,轻晃身子。

“那你不得感谢我,再多送我几支向日葵?”

“你带这么多乎回去真的不是为了吃葵花籽吗……”

她又反驳我,但轻轻扬起的嘴角和激动的目光,掩盖不了葵花籽和向日葵花盘同样在她心中很重要的事实。

在一片金黄色花海的微光里,在看向日葵一生注视暖阳的过程中,我们从目前已有的存在主义框架下,共同创造延伸出了我们自己的哲学——向日葵存在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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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日葵存在的法则是注视阳光,它不必从宏观的宇宙观中以及万物必灭的价值学说里审视自己的存在,只需要注视命途中的唯一风景:太阳。过度的把自我价值与宇宙联系在一起是一种病态,是把人文社科层面上的“价值”概念强行与宇宙无感情意识联系在一起,最终得到的产物是虚无主义——既万物皆没有意义,唯有死亡才是解脱。可这本质上是一种扭曲的自我感动,虚无主义者自认为理解了宇宙真理,可实际上宇宙并不在乎。它继续它的扩张,而虚无主义者在接受自己给自己找到的“残酷现实”,徘徊于自我创造的无限空洞。最后得到的人生,不如一朵向日葵每日快乐地注视太阳快活。向日葵的价值是由自我赋予的,是自己创造的。正如人类,放眼当下点点滴滴,享受自己降生应得的快乐与苦难,从而为自己创造存在价值。】——向日葵存在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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