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上几何出版社的写字楼门打开着，寒风疯狂地拥入原先温暖的一切，往外搬东西的人，并不是出版社的人，而是银行，是债主，是推动其分崩离析的每一份力量。纸张在迎风呼呼作响，竭尽全力地叫嚷，刷拉拉地要在城市呼救。墨染和我无视台阶的冰凉，坐在上面，望着匆匆的十字路口，静默了好久。
“全结束了，你目前还有一家出版社的约，而我什么都没有了。”墨染看着渡口先生在临走前递的一根烟，在指尖转了转，然后放在鼻尖轻嗅。
“赞助方撤资，被借着名义借贷，子公司背刺，还有什么人间疾苦。”我望着乌云密布的天，一粒雪花撞入我的眼睛，让我不得已闭上眼皮。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还在过年前，我们的向上几何，便不复存在。
“社长和总编呢？”
“社长去旗下三家报社整顿，召集原先的出版社员工，以后看能不能光复。总编嘛……在这边负责处理杂物，刚从洗手间出来好像，眼圈红的。”墨染声音也死气沉沉，不像那日羽毛球时有活力。
他，渡口先生，浅安，还有许多许多我不知道但见过的原向上几何出版社编辑，如今都成了无业游民。
“你等告诉在咱熟悉的那几个人，有什么问题就跟我说，我尽力帮一下。”
“你帮帮顾编就好。渡口先生还是我，都会自己想办法的。不过还是谢啦。”
我们离开了那个曾一起望风等联动的十字路口，隔壁音游公司的人还在为联动被腰斩的事情操劳，其余那些往日里与向上几何有过合作的出版社，则在隔岸观火。
天空里似乎真的有雷声，却不会带来春雨。
我戴上耳机，几步便走进了苦难如风的季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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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墨染分别后，我联系安安说可以考虑先去社长那边的报社工作，却得知报社也被抵押还债了，如今债务还清，但向上几何却烟消云散。
“喂喂喂，是清欢先生吗？”身侧的咖啡店在我走过它时，忽然说起话来。我转头侧身，发现是个又胖又矮，带黑色礼帽穿黑色西服的人。
“是，有事吗？”我自知自己的照片在互联网上没有传播的太广，不清楚这个像大老板一样的人是怎么一眼认出我来的。
“方便的话，进来说吧，我想谈合作的。”
对方很礼貌的一谦身，隐匿在古木色的光线里。
我犹豫了一下，决定进入咖啡馆。而这咖啡馆，就是我那天被高管的打手包围并发生冲突的咖啡馆。
是我丢了一把长柄伞一本民法典的咖啡馆。
老板依旧一脸死气沉沉的样子，袖手旁观一切悲剧，我想他应该是注意到我的到来了。
再看顾客……很多穿黑西服的人！
我倒吸一口凉气，把外套脱下，迅速地把袖子挽了起来，后撤几步。
“哎哎哎误会了误会了这些人是我跟班，我不是来打架的。再说从上次在这里发生的状况看，对付清欢老师你，这些人的水平可不够。”
胖男人挥了挥粗壮的手指，黑山羊头戒指在我视线里闪亮几下，神秘而亲切。
“你是谁？”我没有放下撸起来的袖子，一只手插在口袋里搜寻钥匙。
“我啊……他们都叫我操盘手，也就是你女朋友曾经那位高管的堂哥。”
男人逛了逛，从一个手下桌子上抢过烟来，刚想点燃，却又好像记起我曾在写过自己不喜欢闻二手烟一样，又把烟塞进手下嘴里。
“高管让你来的？”我用眼睛扫视每一个自己能见到的角落，没有发现刀棒之类的器械。
“他？他可不配。他进去还多亏了我呢，不是吗？先坐，坐，跟您谈生意而已。”
“恕我直言，毕竟您是他堂哥，我们之间或许没什么可谈的。”
“顾浅安并没有被伤害，我也帮你们把他送了进去，这样也不行吗？”
男人不紧不慢地说，眼睛眯在一起，猜不透在想什么，肥厚的手掌上很多汗毛，互相搓着搓着，就像在榨油。
“…………”
“老板，给这个小哥一杯咖啡，不加牛奶，要热乎的。”
操盘手招呼了一下，然后引我在座椅上坐下。
座椅背对门的一侧，坐着上次在这里袭击我的健壮男人。
还没等我嘴巴张开发出声来，操盘手一手按住那个健壮男人的头，狠狠磕在桌子上，震掉了摆在靠窗位置的绿萝。
“还不道歉！混蛋东西。”
男人想要挣扎而又不敢挣扎的动作，以及惊恐而不肯服输的目光，都逼我把视线投向别处。
几位穿西装的人，静静地坐在黑暗里，不言语，不看手机，也不抽烟和喝咖啡，宛如蜡像一般。
我不敢再看无声的他们，只好再把目光转过来。
操盘手抓着男人的头，又砸在桌子上。
“呃！对不起……”
血，脱落的牙，反白的眼睛，还有不敢还手的强壮四肢。
我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想必瞳孔已经放大到了极致。
“您的医药费我会再次补偿……尽管您已经恢复得相当完美了。”
“谈合作吧，你想跟我签什么合同？”
“哈哈哈……因为心疼这个混球而岔开话题吗？”对方捂着肚子大笑，西装领口的纽扣好像下一秒就要被撑开，崩到我脸上。
“也许吧。”我也毫不掩饰，反正对方是个豪爽的人……说不定。
咖啡被端了上来，他主动推给我，而我没喝。
“我听闻向上几何出版社倒闭了？”
“对，但不是因为经营不善。”
“哈哈哈哈，那是当然。那个出版社的社长是我的老交情，不可能因为经营不善而倒闭的。”
“你跟社长有交情？”我终于抬眼看了他一眼，久久注视着。
“就像老鲤和梁大人一样。”
“没必要为了我而特意了解方舟的新年剧情。”我嘴上这么说，心里实则还是被他的诚意打动了一下。
“哈哈哈……您说的对。”
窗外有乌鸦飞过，操盘手命令健壮的男人滚出这里，并永远消失在我面前。我看着昔日那个拿锉刀跟我干架的人一步步走开，眼睛里有着好多倔强与不满。仿佛在澄清：他是高管的手下，而非操盘手的。
“我的堂弟是个只会迷恋女色的混球，今后您若与外人提起我，还请避开我与他的关系。”
我喝了口咖啡，没做声。
“我知道您很爱顾浅安，而正是因为如此，才有勇气护她一世。就像渡口先生与对他的未婚妻……哈哈哈，渡口先生也是个能干的人。”
“你说要谈合作。”我再度重申了一遍，受够了操盘手的唠唠叨叨客套。
“我先说下合作的报酬吧。大概有一千万，渡口先生就职前的八十万字稿件版权，以及一份您在道上的交情，也就是我。”
为什么他会有渡口先生在职前被剥夺的版权？
那不是已经被……
“有钱有人脉，能干成很多事情。”他就这样解释道，“我猜您想要光复向上几何，可那需要钱。”
“我何德何能被你这样的人看上谈合作？”我搓搓手，试着温暖一下已经冻得冰凉的指尖。
“哈哈哈……我想要的东西同样对您宝贵。”
对方左右看看，然后俯下身，把头探过来对我说道。
“我想要《蘑菇蘑菇蘑菇》的版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