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嗷呜~”
我吃下一大口热气腾腾的肉夹馍，盯着两片馍之间油光鲜亮的肉汁看了一会，待嘴巴里面的咀嚼完毕咽下后，又咬了一口。
今天已经是大年初四了，街上的小吃店服装店大多开了业，唯有少部分希望继续陪伴家人的店主，依然放下卷帘门，给穿新衣过路的人看新张贴的春联。
清晨的老巷子随处可见袅袅升起的柴火烟气，自行车毫不在意寒风的凌冽，带着毡帽踩着棉靴前进，遇到冻雪还未化开的路段，便放慢速度，慢慢经过，紧张程度如履薄冰。
我仰起头，一边吃肉夹馍一边看身边的墙上贴的黄历。
“大年初四，宜结婚 订婚 入学 考试 动土 修造 开市 开业……”
考试！？
大年初四适合考试！
我靠！
我快速把嘴巴里的食物咽下去，然后盯着【考试】那两个字看了好久。
这样太恐怖了吧……
“客人，您的羊肉泡馍。”老板娘也操着一口陕西方言，热情的把一个好大好大好大的碗放在我的桌子上，然后问我要不要加点辣子。
“啊不用了，谢谢。”我微微一笑表示感谢，然后有些费力的把那碗好大好大好大的羊肉泡馍拖到自己面前。
浓烈的羊膻味，大量的香菜和肉块，已经被老板娘掰好的馍块，还有一些漂浮的油花和大蒜末，一齐在偌大的碗里沉浮，汤匙一捞，便你我沉浮。
我姑且把自己想象成地道的老陕西人，从小到大在钟楼长大看车流串行，听长安钟声的陕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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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买了一袋子甘蔗，皮削得溜干二净的甘蔗，打算找个人少的地方——比如酒店房间，去解决掉他们。
这段时间我陆续把一些手头没发布的存稿交给了以前没合作的大出版社，接了一些新的稿单，吃了一些早就吃过但很少尝到的小吃，写了一些游记和杂谈。
曾经的那个大家庭没有了任何讯息，向上几何出版社的员工群聊里，大家都变成了各自的行路人，不再会兴高采烈地讨论关于催稿和卡文的问题，渡口先生不再联系我了，许久许久。墨染真正走出了失恋的阴霾获得新欢，浅安目前也一切顺利。
操盘手之前跟我谈妥了，我不会把《蘑菇蘑菇蘑菇》的版权给他，但我可以给他写一本新书，由他名下的出版社出版，他说已经把渡口先生的作品版权还给他了，我在核实过后，确认这件事情到此为止。
苦难如风的季节似乎已经过去，好像它只短短存在了数天，根本称不上一个【季节】。
但愿如此。
墨染的电话忽然打了过来，搞得我迫不及防。
正当我慢悠悠地取手机时，装甘蔗的塑料袋也像是为了配合我一般，莫名其妙地掉在地上。
“…………什么人间疾苦。”
甘蔗们一下子像被砍断固定绳的木材，咕噜咕噜滚向两侧。
我赶紧一脚踩住朝马路一侧滚动的两三根甘蔗，然后有些狼狈的捡拾甘蔗们。甘蔗表面的汁水在我的手心附着了薄薄的一层，我不敢想象稍后水分蒸发，满手黏糊糊都是糖分的恐怖。
“早上好~为了接你的电话，我的甘蔗全跑了。”我忙活了半天，终于腾出手来接听墨染坚持拨打的电话。
两分钟啊……这家伙就在电话那头等我捡了两分钟的甘蔗……
我一边把已经吃不了的甘蔗丢进垃圾桶，一遍心想。
“快，快去机场！快！”墨染上来就喊道，差点震破我的鼓膜。他那边似乎还有雯雯的欢呼声。
“哈？”我先把手机拿开了一公分，看着大年初四无家可归的狗勾在啃食方才的甘蔗，说。
“顾编来长安了！你不知道吗！？”墨染这一声慷慨激昂的询问，让我把手机又拿远了一公分。
听不到雯雯的喝彩声了，听筒里全是墨染的声音。
顾编来长安了——
“我靠！”我反应过来后，撒丫子就想跑，但瞬间反应过来自己目前还不知道往哪跑，又赶快脚刹，但又想与其等着不如先跑起来，找一辆出租车，于是又再次小跑起来。
“她到哪了？都不告诉我我靠……你们怎么知道的？”我小跳着跃过一处石坎，问，声音都在随心脏颤抖。
我得去接她！这肯定的！
有一家三口从我身边走过，疑惑地注视一个作家边在大街上小跑，一边慌慌张张地打电话。
“她发说说了！就一张机票，什么也没有，她骗评论区说是旅游，一看就知道居心在你。”墨染似乎经过了嘈杂的商业区，逼得我把耳朵离远听筒了一些。
“对啊哥，快去接我嫂子，买花买花记得买花！”雯雯也在电话那头怪叫起来，看样子相当兴奋。
我的耳朵离听筒更远了一些。
“我勒个亲娘啊……”我赶快用手捂住脸来好好冷却一下因激动而极度升温的双颊，过了两三秒才发现——手上还有些甘蔗汁。
这下连脸也变得有些黏糊糊的，都是蔗糖了。
我翻过一处一米的高台，双脚着地，然后四处寻找出租车的常见地点。
心跳的好快，以前她主动约我出来玩都没有跳得这么快过……
“你一个人可以吗？不需要我俩打出租车，再跨越半个长安城接你去机场？”墨染笑着说。
“我在找出租车了，大不了我共享单车骑过去。”
“你要去的地方tm是长安机场，隔着钟楼不知道几环呢……”
我趁机翻了下空间，的确看不见安安那条关于机票的说说，再看她的头像，早已变成灰色。
只不过此刻的灰色是因为她暂时离开，在天上往这里奔赴，或许。而不是永不止何时在相遇的未知。
“哥！我也想去接嫂子！”雯雯又不太矜持的叫起来，不知道她那边的路人怎么看待。
但我此刻也没有心思关心她的礼仪问题了。
“机场会合，不过你们要答应，让她第一眼看见的是我，这样感动加倍知道嘛？”
“我墨染你还不放心吗？”墨染的那婉转的音调，此刻更给我激动的心加了一把柴火，旺盛地在这个冬日里燃烧。
“你们把她那张机票的照片发给我，我看下她几点下飞机，还有走哪个出口。”
一辆通往外环的公交车不经意间停下，我也没多想，确定这辆车是大致往机场开的以后，便跳上了公交车，随后发挥随身携带现金的便捷性，手拉开卡其裤子一侧的拉链，夹出两枚硬币，“叮叮咚咚”地投入收银箱。
然后我取出蓝牙耳机，或许是因为心情很好，我行云流水般翻开盖子，取出耳机戴上，连接蓝牙，找位置坐下。全程不超过五秒的时间。
车后几个大爷大妈，在车门打开时都不约而同停止了退化，似乎都在看着我向所爱之人的方向奔赴。
“那个……清欢……”墨染原先激昂澎湃的声音忽然小了下去。
“咩。”我也小声的通过耳机答复道。
“你的好顾编把说说删了，那条包含机票照片的说说，大概就存在了五分钟。”
我呆愣了一会。
“哥，要不你问问嫂子吧，要是接不到的话就更尴尬了。”雯雯也有些担心的说，“早知道我该提醒墨染把照片第一时刻保存的。”
“重大战略失误，以后作为贴贴人会注意的。”墨染抱有些歉意的说道，似乎是对雯雯，也似乎是对我。
“…………有这五分钟就够了。要是你们不告诉我这五分钟她发了什么，我现在还在垃圾桶旁边跟肯甘蔗的狗聊天。”
“额……”雯雯安静了。
“不愧是你。”墨染赞叹道，“上次听闻你跟流浪狗狗聊天，还是因为你喂它吃寿司。”
“嗯哼~是吧？”
我依然很开心。
钟楼渐渐离我远去了，在公交车宽阔的车窗里，晃荡晃荡，像钟鼎在被撞击后奏响。
该给她带点什么惊喜的小礼物呢~我用手肘支撑着脑袋，上想。
然后……车子一晃，我抵在车窗的肘尖很符合物理受力的滑落，我的额头也很符合物理受力的装在车窗上。
“咚！！！”额头撞击在车窗上的声音，不仅响彻公交车内，也响彻我的颅腔。
全车无言。
我揉了揉额头，然后选择老老实实的靠在椅背上。
…………
挺好的。
晨起动征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