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Dragon Bones(龙骨)

作者:浮世清欢羽 更新时间:2022/6/10 15:00:05 字数:7498

飞龙的尸骨沉于浮翠流丹般的湖水之下,纵然屡变星霜,万事飘摇经过年岁钟曜,从文明伊始到苦难如风,从月落星沉到光风霁月……我们始终传承下前人的“鳞片”,由自己的生活创造出新的“鳞片”,一片一片地,小心翼翼给那具沉底已久的龙骨贴附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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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意识形态的方方面面,舞动出龙的姿态,舞动出文明的姿态。我们在每个时代都追寻着【龙】的足迹。

抱着这样的信念 ,我接受了总编的请求,来到坠龙谷,找一位老人。他或许白发苍苍,或许身强力壮,或许胡子拉碴,或者曾如《老人与海》般,带着大马哈鱼与风浪和鲨鱼搏斗……

总之这个老人将会划船带我前往坠龙谷的深处,探寻百年前的故事——飞龙坠下山谷的故事。

我很会写这类噱头文章,前些年写关于思政或者前进思想文章的经验,让我深刻明白到:大众喜欢什么。

他们只喜欢噱头。

他们喜欢在被标题吸引后匆忙瞄几眼,自己概括下全文大意,然后匆匆离开。他们不会煞费苦心去读某人呕心沥血写的思政,社会乱象,或者是他人的苦难。

哪怕无穷的远方,无数的人们,都和我们有关。

“下船吧小伙子,祝你好运!”船长似乎每天都很开心,左手取下帽子,向我挥挥。我行云流水般把船费塞进他手里,连同一根香烟。

“拜拜~也祝您好运~”

汽船“嘟嘟”叫了两声,推开河水的波浪,前进,再前进,不管淤积的泥沙是否粘附上龙骨。

地中海气候下,意大利北岸的墨绿色山脉连成一体,斜坡之上的密林沿着等高线画上一层层丹青,把烈阳原打算照耀的草野笼上层厚厚的阴影。

山北水南,城镇坐落在蓝绿色的河水边,每日汲水用水,灌溉原野,种植作物,弹奏木琴。我要找的老人或许就这样生存了数十年,每日悠哉悠哉。

“我想……如果现在撒泼跑上山……就像疯子那样去阴影里乘凉,或许无伤大雅。”

我一遍自言自语一遍踏上村镇的街道,较远些的山坡上,还有几处矮房,牵着几只软软咩叫的羊。

拖拉机的声响,从不知名的某处传来,时针指向上午九点,我踏上几层木台阶,一边抱着相机拍这拍那,一边哼着小曲。

木星或许正隐藏在白昼无瑕的天际的某一点,按照它自己的轨道运动,我仰头直面烈阳,纵然找不到它行过的一丝半点足迹,却也诗意。

沿着总编给的地图上标注的路线,我来到镇子中的一座有些腐败的木屋。它在众多红瓦白墙里,显得格外突兀,好像旧世纪的残党,维护庄园法庭最后的狂妄。

“Was touwaka gaya presia accrroa d

ieeya(我仍恳求您给予世间以希望)~”

我轻哼着歌曲,敲响刮过不知多少风霜雨水的木门。铁质的门锁扣动了三下,震得房梁都轻轻晃动。我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生怕二楼有什么摇摇欲坠的热水壶之类的,掉下来砸死我。

镇子里有三两气球漫无目的地漂浮,我期待它们有朝一日能把房子拽起来,飘向空中,横跨莱茵河,到达远东,或者梵蒂冈,给教皇带来除了电子游戏以外的惊喜。

门打开了一条缝,一只大眼睛从门后打量了一下我,然后很信任般地拉大了门缝。扑面而来的不是酒肉的腥臭,亦或是衣服发霉的味道,而是木桶独有的,醇厚的倾向,以及一丝丝麦芽的香气。

嗯……麦芽的香气?!

“你好,小伙子。”老人的大胡子随他说出的每一个字的吐出,而上下颤动。深邃的眼眶,好像我曾在哪个岛国见到的深海洞穴,足以装下百顷漆黑翻腾着的海水,亦或是澄澈的溪水。

“您好,先生,我是【码头薯条】报社的记者,您应当从乔治霍布斯总编那里听说了我来此的目的。”

“你想来找龙的尸骨,是吧?”老人笑眯眯地看着我,仅仅是这样和蔼的笑容,就让我在职场习得的那套简陋礼仪,像是遇见自然最诚挚的礼貌。于是我先前的顾虑担忧统统消失不见了,只剩下蹩脚的采访礼仪,依然在这位亲人的老者面前保留着。

“那种东西真的存在吗?”我不再顺着眼只顾看门槛,而是对老人抬起头和眉毛,展示自己对真相的渴望。

如果真的存在,无论是社会历史界或者自然进化学界,都会挂起一阵风波。可惜我目前对人类社会【舆论】的理解程度,尚不足以让我深刻洞悉这具【龙骨】的存在,会产生多么大的影响。

“那可不是普通的恐龙骨头。”老人依然笑眯眯的,“那是传说里的龙,曾盘踞于雪山之巅,展翼向神明与命运示威的龙。”

木门越开越大,大到足以让我看见房间的内饰:一些旧日的报纸,整齐地如同瓷砖般铺满墙壁。牛皮纸颜色的沙发慵懒地窝在橡木收音机前,等待时事政治慢慢流淌进耳朵里,就像瓦格纳音乐。锅炉在早晨被使用过,似乎有淡淡的煎蛋培根香气,从铁板上飘起,顺着舷窗透过的微风,扑到我面前,歌唱母鸡的恩赐,怀念肉猪的惬意。

“何时出发?”我直截了当地问道,眼睛放光。老人大笑起来,捧起圆滚滚的肚子,黑白夹杂的胡子颤动地更厉害了。

“现在!我去把船从车库拖出来。”

“我来帮忙。”我把相机塞进背包,匆匆跟上老人早已迈起的步伐,踩着他的厚靴子留下的脚印。

不过为什么他要把船放在车库里?

难道他的车在池塘里泡着吗?

我们绕道房子南侧,那里有一扇卷帘门,正对着一潭湖水,比我见过的任何湖水都要清澈。湖与车库间,存在着一个泥泞的斜坡,上面有明显的船底行过的划痕。

我的靴子突然踩到一根绳子,随后靴底感受到绳子陷进了泥泞与潮湿之中。

绳子连接着什么机关,关于这扇车库大门的机关。

“你拉一下那根绳子!用力拉!”老人转头冲我招招手,然后后退几步,站在车库门边。我们身侧便是清澈的湖水,来自那条送我来到这处城镇的河。

“您怎么称呼?”我用左手扯了扯风衣,蹲下来用两根手指捏起那根绳子,然后朝湖水方向使劲一拽。

“蒂亚戈!”老人自豪的声音传来的同时,一艘带有双桨的木舟,如同战舰出港一般,随着车库门的轰然打开,“嗖”一下冲出来,龙骨在泥坡上划过长长的尾迹,径直撞开几枝挡路的树枝,冲上了湖面。

“芜湖!”我承认自己被惊到了,嘴巴不由自主地长大,一瞬间感觉自己像是要开辟新航路的伊比利亚人。

“Golden age will return again!(黄金时代将会再次来临)”老人眼睛瞪得大大的,大跨步地闯进车库,胡乱扯了些绳索,又拿上两盒罐头以及几瓶瓶装水,背上一把霰弹枪,而后毫不见外地拉着我上船。

“我们要出海?”

“出海?你这身板可还出不了海,会被潮水淹没的——哈哈哈哈!”他宽厚的手掌胡乱拍拍我的肩胛骨,“太瘦啦——太瘦啦你。”

还没等我进行反驳,他先双腿一蹬,跳向船尾,惹得只能容纳两个人的木船剧烈晃动,差点把我的早饭晃出来。

“我来划船!你最好扶好船舷,免得我转弯时把你的相机甩出去。”他抓起船桨,只是往水里一身,身子向后一晃,便把木船划出了浅湾,快速冲向更深的湖水。

我赶快一只手抱紧背包,把下巴靠在上面,另一只手死死抠住船舷,就差把木板抓出痕迹来。

思政时常提到要有“抓铁有痕”的精神,而如今我虽然达不到那种境界,倒也可以“抓木有痕”。

啊……指甲抓着船板有些痛。

“您看上去很熟练,年轻时是水手吗?”待船行驶得稳一些后,我小心地取出笔记本,翻开崭新一页,再抽出水母图案的按动笔,把笔尾轻轻冲脸蛋一戳,按出笔尖来。

“你不会还期待我带着大马哈鱼,与鲨鱼搏斗?”老人冲我挑挑眉毛。

“毕竟您叫【蒂亚戈】,海明威笔下的是【Santiago(圣地亚哥)】。”

“我的确是水手——但那无关紧要,总之我会带你去看龙骨。”

他那双长有厚茧的手握了握船桨,一下又一下坐在船头向后划着。我们乘坐的木船像一只水黾,前进一下,又一下,虽不像端午佳节时祥云水饺纹饰的龙舟那般奔腾有力,但也算迅捷。

船头破开团团白沫水花,我逐渐对蒂亚戈口中的【龙骨】期待起来,甚至对自己要以此写的文章有没有噱头的成分,不那么关心了。

“能跟我再具体讲讲关于【坠龙】的传说吗?”

当船速渐行渐缓时,我勇敢地把手指伸进冰凉的湖水,一边感受未有人烟的自然风景,一边问他。

“本地人讲的肯定没那么有趣。”蒂亚戈划船的动作没有丝毫迟疑,就好像把灵魂分裂成两部分,一个负责划船,一个负责与我交谈一样——只不过二者都集合与一具肉体:我面前的老人。

“没关系,您随便讲讲就好了。”

“在我爷爷的那个时代吧,没有任何前因,所有人都看到一条像这片湖水般美丽的龙,振翅坠向这片湖。也没有任何后果,就此,这里叫坠龙谷。”

“故事就这么简单?”我的按动笔还没来得及写下几个字,这个故事就结束了。

我还以为是多么雄伟的史诗,会陈述多么可歌可泣的意志。

“我不愿意在事实上太添油加醋,不过这很奇幻,不是吗?”

蒂亚戈耸耸肩,继续划着船。

“你觉得,左手烟火右手诗意,是什么样的人?”他忽然问我这个问题。

“我想想……”我把笔记本和笔都放在大腿上,腾出两双手来考虑了下,“额……打油诗?”

“…………”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蒂亚戈大笑起来,竟停止了划船,不停地拍打船舷,“你真有意思。”

“突发奇想罢了。”我耸耸肩,上半身随着流水声的节奏而轻晃。

“你的家族是否也这么有趣?”

一只水鸟扑腾两下白翼,好像要模仿飞龙腾空而起,看看意大利半岛的哪片原野上有风的气息。

“我想应该有。”

“幽默都是传承的啊,哈哈哈……我的家族则都很爽朗。”他继续划船,脚在甲板上打着节拍。

“看出来了。”我也被老人欢快的情绪所感染,嘴角自从坐在船上开始,就从未停止过上扬,所见的景色也都被心灵所感染,都变得生动了许多。

一片树影从我们的船上略过,还未等我抬头看碎阳如何杏花落额前般,降临在我眉心,我们的船就已经驶离了树荫。

“我是否划得太快了?”蒂亚戈悄声问,眼眶里有一大半被烈阳照亮。

“只能说刚刚好。”我惬意地靠在船尾,视线两侧的重山随轻舟驶过眼帘,“辛苦您了,一会儿我来划吧。”

“恕我直言,我怕你这种不熟悉划船的人,会把船搞触礁。”

“这里还有礁石?”我吓得腾地一下坐起来。

“再不济也会冲上沙滩啊。”蒂亚戈抓起一瓶水,手腕只轻轻一摆动,就把瓶盖拧开,“吨吨吨”地喝了几口,随后又递给我一瓶没开过的瓶装水。

“谢谢您。”

“我还以为习惯城市生活的年轻人,不会喝乡下人递来的简陋瓶装水。”

“您就算捧起湖水递给我,我也会接受的。”我打趣道,唇贴上瓶口,喝了几口。

很普通的瓶装水,带着一点点甘甜,搭配上湖底深色的淤泥和几条灰色游鱼,倒也不错。

好像能听到些海浪声,不知是否是这潭清澈见底的湖水给我的错觉。我开始想象自己就是那只坠入湖水的飞龙,略过蔚蓝与沃野,翅膀切开流动的空气,双角直指头顶的万片卷云。飞龙可以聆听大海的呼吸声,听深海下城市的低语,听跪拜在教宗台阶下的圣徒吟唱往日的序曲。在一个新的时代开始之时,面向一切新生事物,把自己乘风破浪带给这世间的全部,随着飞行传承下去。

“你觉得,伊比利亚的航海远征,又怎样的意义?”

正当我闭目冥想时,蒂亚戈忽然问我。

“巨船开辟了一座桥梁,而这座桥梁连通了一切,在原有的地理格局基础上,全部打上文明的烙印。”

我不否认新航路开辟所带来的所以苦难,但一切历史事件都要辩证的看待。若单论其冒险精神,确实值得赞颂。

“现在伊比利亚半岛的居民,是否还有这种冒险精神?”蒂亚戈就像是要给我们的谈话做一个引子,引出什么宏大的词汇或者……话题。

我感受到我们谈话中一些关于思想上的共鸣,共鸣引发的振动,宛如洁白教堂上的钟声敲响,激起白鸽展翅飞扬。

“我相信他们不仅完美的传承了前人的冒险精神,还激发了人类文明的那份【探索】潜能。”

“这份潜能从何时起埋在基因里的?这份潜能的意义又是什么?”

蒂亚戈似乎预料到了我的答案,收敛了些方才张扬的性格,变得沉稳,思维敏捷。

他依然划着船,不知疲惫,年迈的身躯和微胖的肚子,并不影响他用木桨荡开层层翠绿色的涟漪。

“【意义不会凭空存在,我们的一切选择,不过是构想它,塑造它,给它降临的机会而已。】”

“这话不像是你说的或写的,我了解一点你文章的风格。”蒂亚戈眯起眼睛,嘴角有一丝友善的微笑。

“我引用了一位先导的话。”我点点头,身子微微后仰,把双手都伸出船外,感受湖水的清凉,“那位先导在发觉信仰其实自一开始就销声匿迹后,选择开辟新的道路。”

【吾导先路】

船桨沉入水面,扬起一片水幕,而后又坠入,蝶泳式地扑腾着。我好奇我们是否会被水流和木船,带进桃花源僻静无人的小径,钻进那个无人问津的先秦。

“那么,【传承】的内涵又是什么?”蒂亚戈紧接着抛出了第二个问题,毫不犹豫,也毫不妥协。

“您这个问题,难道与龙骨有关?”

“你的回答可能关乎你是否能见到【龙骨】。”他就像是在跟孩子说完成作业的好坏决定能否看电视一样,平常,有带一点调皮。

“如果我的回答不够让你满意呢?”

“应该说你的答案如果不让它满意……”蒂亚戈顿了顿,观察下我的表情,

“那大概你看不到龙骨的样子,你只会看见一片比这里要清澈十倍的湖水,有几条锦鲤在里面游泳,湖床上不会有你期待的龙骨。”

老人扶了扶帽子,让帽檐遮挡了原打算找入他眼眶的光线,我想蒂亚戈那干燥的眼角皮肤应当承受不了长时间的太阳暴晒。水鸟们纷纷站在近岸处,看着我们乘坐木船划过它们方才嬉戏过的水域。在几声鸟叫后,蒂亚戈还是把船桨递给了我。我们互换了位置,我坐在船头划船,她则坐在船尾忘光景。

“我觉得【传承】就像给给龙覆盖鳞片一样。”过了半晌,我终于说道。

“此话怎讲?”蒂亚戈向后一划桨,不知疲惫。

“无论是文化,习俗,爱情,意志,我们都从前人那里习得并继承过来。这种世代相传的抽象的东西,要说是基因信息也好,是耳濡目染教授的也好,总之:我们不让前人延续至今的美好断送,我们又同时创造出单单属于我们这一代的美好。这就像是不停地给一条死去的龙覆盖鳞片,前人死后会留下他们那个时代的鳞片,那鳞片或许是美妙的爱情,或许是千里江山一纸绘的艺术创造,或许是黄金时代的巨船,或许是文明存续留下的意志……我们拾起了前人的鳞片,覆盖在龙骨上。而我们死后,我们的意识形态和物质遗产又会化作新的鳞片,散落在地上,留给后人拾取,贴附在已经盖有许多鳞片的龙骨身上。直至——”

“或许没有直至。”蒂亚戈打断我说道,“社会是不断发展的,没有结果的,但它在不停地像机械进化一样在自我完善,也在间歇性地崩塌重建,从原始社会开始,到现在,向未来。”

我搓搓因为表面水分蒸发而感到些许寒冷的手背,然后继续划船,同时说:

“肯定有一天,文明的灯火会在龙骨的心脏处点亮。那个时候,覆盖满鳞片的飞龙会苏醒,飞向它的长空,它的海与陆的界限,它配得上它坠落后承受的苦难:所谓文明诞生之初,活着既是美好。”我们的木船驶进一处狭窄的航道,那处航道由于两岸陆地的忽然相向延伸而产生,就像君士坦丁堡所在的地理位置一般,坐落于两块大陆的夹角,那里有一条细小的航道,使它联通东西方,承载了东罗马帝国从395年到1453年的一切辉煌。

纵然逝去的文明不会如闪电般归来,但它们也都化成鳞片,被贴附,被铭记。

我们的船驶进一片全新的水域。

我转过头观察了下前进方向上未探索的水域,在透过极其清澈的水看到那清晰的尸骸后,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

龙骨。

它就寂静的躺在那片湖床里,巨大到我坐在船上竟不足以看清它的全貌。

它似乎自我们划进这片水域开始,就很满意地倾听我关于【传承】的讲述。

它应该真的很满意,满意到愿意现身让我看见它。如同蒂亚戈所说。

鸡皮疙瘩从我背后生出来,我激动地全身颤抖,而又有些害怕——这源于人类本能里对未知的恐惧。

但我也很激动,我看到了它。

龙骨从头到尾足有18米长,其中头部占了3米,头后延伸出来的一对如弯刀般的长角,足有4米长。而翼展则是达到了13米。

龙的形象回归到蜷体的玦,张开双翼躺在湖床上,纵然碧波如何在它背上荡漾,它都微微蜷曲着身子,仿佛婴儿在母体内的形象,成为几乎最古老的文明雏形,成为个体群像的生命被孕育的开始,成为文明诞生的开始。

“你也看到了,它躺在清澈的湖水里,它不在乎自然或者神明如何惩罚它束缚它,既是它坠落了,但它的精神也如普罗米修斯盗来的生活,燃烧着传给每一个文明。”

蒂亚戈顿了顿,简单整理了下大衣和胡子,然后虔诚地开口唱道:

“Fou ki ra hyear presia reen(请聆听我最真挚的呼唤)”

“Was zweue ra na stel zuieg manaf(我无意夺取您的生命和力量)”

“Ma zweie ra irs manaf chyet oz

omnis(因生命的存在乃万物的选择)”

“en na cyurio re chyet(既是命运没有选中我)”

“Was touwaka gaya presia accrroad

ieeya(我仍恳求您给予世间以希望)”

“Was quel gagis presia accrroad iddya

whou wearequewie fogabe(请宽恕那些渴望得到原谅的人们 为他们降下希望)”

龙骨之上,我们的木船在不断激进的水浪中飘荡,我停止了划桨,任凭船随着湖水的意愿,摇晃。

两群五彩色的锦鲤甩动金丝点缀般的尾巴,一些红色斑点在雪白的鱼身上清晰又灵动。

我没有感受到时间的流逝,我忘记自己手腕上的表盘内,那颗机械转轮如何旋转以推动指针转动。我只是怔怔地观察着船下的那具龙骨,它确实不像是恐龙的化石,化石只会存在于沉积岩层,而不是河床上。

它就是尸骨。

它肯定是在近百年才坠落进这个湖泊的。

而它又传承了些什么?

又或者,它启示了【传承】?

我不得而知,但我对【传承】的理解,一定合乎它的想法——如果它有想法的话。

“这就是你要找的龙骨,很显然,它已经不会被你作为【噱头】而写进文章里了。”蒂亚戈捋了捋胡子,然后把帽子摘下来,任凭头发被太阳炙烤。

“把船桨给我吧,让我再划一会儿船。”

…………

“我们何时才能集齐鳞片?”

过了许久,我问蒂亚戈。我期望能再从他身上得到点答案。

“很久很久,久到或许木星都要湮灭,久到巴别塔都会倒塌,久到虚无主义会进一步蔓延,蚕食文明的成果,包括它的历史。”

“那我们……”我刚想说话,却被蒂亚戈打断。

他依然静静的划船,气息没有像我那样因为动作起伏而紊乱:

“【人人皆为基石,我们所交叠夯筑的坦途,留给后来者】”

“我们需要去引领。”我说,双手握拳死死按在膝盖上。

“随着一些衰落,世界上很可能出现价值观的真空地带。我们如果不去占领和引领,就会出现礼崩乐坏,沧海横流,瓦缶雷鸣的情况。”蒂亚戈就像在阐释已经发生过的历史,语气平静到令我感到敬佩。

龙骨依旧在船下,不受到泥沙的堆积覆盖,不受到水草的侵蚀,它如文明般始终存在,永不被掩盖。

而有朝一日,它鳞片齐全之时,它便会钻出水面,带着文明的灯火,沿着先导探索的道路,飞往更广阔的天域。

我喝了口瓶装水,却怎么也平复不了此刻自己内心的兴奋。

“所以……灯火不灭,吾导先路。”我的心脏在剧烈颤动,跳动,不停地吸入氧气以供养所有器官的亢奋。

“嗯。”蒂亚戈点点头,“倘若生于黑夜,那就怒号光明。既然灯火不灭,那就吾导先路。”

“我回去后,就不写噱头了。”

“当真?搞不好没读者看要穷死的。”

“我要重新做思政建设。”我方才颤抖的声音,在这一刻忽然坚定起来。

“有困难就来找我,我20年内死不了。”

蒂亚戈双手合十,与我一起告别龙骨,以及那片水域。

我没有用相机拍摄那具龙骨,我怕在拍摄照片后,其背后蕴含的真理,会令我往后此生都为自己所奋斗的而彻夜难眠。

我们所奋斗的,热爱的,伟大的,信仰的,始终因为我们的文明耀眼如日。

【文化】时刻再流传发展。

【爱情】每日都盛开如花。

【意志】不因死亡而磨灭。

【传承】会不断持续下去。

【文明】终有一日会腾飞。

夕阳或许会缓缓落下,但会重叠文明头顶的光环,宛如冠冕。

为了守护文明的洁净与德行,我们站在一起,肉体、灵魂与信仰,都愈发坚韧。让文明再次伟大!

灯火不灭,吾导先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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