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口先生的唇边并没有如我预料的那般,燃起一点烟火,于机房前缓缓吸着,他只是骂个不停,但语气里没有那种痞气。
“先生,我来帮忙了。”
“帮我找个扳手,我把这破门扭开。”渡口先生轻轻用皮鞋鞋尖踢了一脚机房的锁,“一会儿电工来了,我打听一下这锁谁给上的。”
“好的,等我。”我转身往杂物间跑,但旋即被他叫住。
“诶停停停清欢,你先去看看窗外,城市停没停电。”
我听完立马踮脚望了眼最靠近的那栋楼,发现那栋大厦竟也停电了!
“先生,出版社大楼也……”
渡口先生还没听我说完就把头抬起来。
“清欢,出版社早倒闭了,现在是空楼。”男人平静地说,让人听不出一点儿哀伤的语气。
我一下子镇住了,潮水般用来两年间与向上几何的回忆。
“那栋楼要是tnnd还没停电,那才是闹鬼了。”先生见我怔住了,赶快笑笑,“找扳手吧,洛原川那货在找他的宠物蜘蛛,指望不上。”
宠物蜘蛛……
宠物蜘蛛那么大!
确定不是代替猎犬的蜘蛛吗!
“我们来的路上还遇见那小家伙了,毛茸茸的,乌漆嘛黑。”我翻找这杂物柜,怎料一个榔头掉了下来砸在我肩膀上,然后坠入机房绿光依稀闪耀的黑暗。
要是方才掉落位置再偏上一公分,我就能抱头原地下蹲待机了。
“没踩死吧?”渡口先生淡淡地问,依然在试图徒手掰开锁,“还有刚刚是不是什么榔头掉地上了?你没事吧?”
“没,都给小家伙让道呢。”我咽了口口水,把榔头拾起来放回货架上,并往里侧推了推,然后取下扳手,“确实是榔头掉地上了,不过没砸死人。”
我们不再是作家与编辑的关系,却也在谈话中没了以往的那种疏远感,而是如同朋友,哪怕许久未说话,也依旧能惬意畅谈的朋友,你扯一句我扯一句。
我的手指触到门板,并在划过其粗糙的表面后,离开,继续握着冰冷的扳手,直至我递给他。
“洛原川那家伙在公司养什么猫猫狗狗不好,养冷血动物,不认主人只认食物。”
“先生很了解嘛。”
“我早些年在帮派的时候,老大养了一只蛇,深有体会。”
渡口先生在我的手电筒的灯光下,眯起眼睛,长发遮盖住冷峻的侧脸,眸子始终专心致志地盯着电箱的活板门,然后扳手架在锁上,只需轻轻一拧,锁就开开了。
一只老鼠,以及被咬断的电线。
那只老鼠在听到我们开锁的一刹那便想要逃跑,但电箱内部并没有供它逃脱的通道,我们也不知道它是怎么出现在电箱里的。
总之,在它往我们身侧冲刺准备逃脱的一刹那,渡口先生的扳手落了上去,随着惊天动地一声“砰”响……
老鼠的脑袋被砸烂了,被渡口先生的扳手,不偏一分一毫地砸了上去。
我愣在原地,肾上腺素还没来得及分泌便被大脑压制了下去,而老鼠早已一命呜呼。
“当一个公司出现老鼠的时候,说明这个公司的某个角落卫生条件已经不达标了。”渡口先生冷冷地说,然后垂下脑袋叹口气,“还是比向上几何差远了。”
老鼠的白花花的脑壳隐约在一团肉酱里显现,我把灯光对准,发现它的毛色黑里透棕。
这不tm仓鼠吗……
电工此时终于慌慌张张地赶来,蹲在我身边,拉开工具箱,展现出各种各样我见识过但叫不上名的物件。
啊,电笔我认识。(自豪)
“朋友们~”洛原川竟莫名其妙出现在我们身后的门前,吓得我们三人差点前仰栽进电箱里,与老鼠尸体亲密接触,“我的蜘蛛因为我的仓鼠把笼子啃断,跑出来了,抱歉了哈~”
“你是怎么做到同时吓到我们三个人的?”渡口先生振作起来,回头皱眉道,语气里有一丝无奈和戏谑,“还有你表情完全是幸灾乐祸啊喂。”
“啊哈哈哈哈哈……说来电工师傅麻烦您了,雪柚那边说今晚能有电更好,毕竟要赶稿嘛。”洛原川组长站成大大的一个“人”字,“尘明明也可以过来玩玩的,说命运二新DLC发售了,着急忙慌跑回家玩,就没来看你们。”
“他跟我们说了,理解,总不能让人家浪费娱乐时间陪我们胡闹。”渡口先生说道,然后站起身,给电工腾出来检查迹象的空间。
机箱箱门已经露出了三分之一。
“麻烦师傅了,您给看看吧,这老鼠尸体……罪魁祸首而已,别太在意。”我跟着起身,活动了下脚腕,希望离老鼠尸体远远的。
机箱箱门已经露出了三分之二。
“这……头次见大公司电线还能被老鼠啃断的。”电工师傅起身拿起工具,准备检查和修复。
机箱箱门完全露出在洛原川视线里,随着他手电筒的照射,老鼠尸体暴露在洛原川面前。
我刚打算点开电话给浅安报个信,就看见洛原川的面部僵硬,就像是把被砸的稀巴烂的老鼠尸体吃了一样。
“您怕老鼠吗?”我问道,“没关系啊都已经被砸死了……被渡口先生。”
我听到渡口先生的一声呆愣的回应,好像他与洛原川都意识到了什么。
“这老鼠……怎么了?”我刚想仔细瞧一瞧原本不愿再多看一眼的老鼠尸体,一声堪比墨染级别的长啸,刺破了机房无穷的黑暗。
“不————”洛原川社长猛地从门口冲到机房,“我的鼠鼠——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啊……
哈?
“我早该想到可能是你的宠物仓鼠啃断了蜘蛛笼子,又啃断了电线。”渡口先生小声咕囔道,带有些负罪感地低下头,然后旋即抬起头来:
“公司停电的费用就交给你来承担吧,洛原川大组长。”
此刻洛原川依旧沉溺在痛失鼠鼠的悲伤中,跪在机箱前哀嚎,而被渡口先生一扳手砸的稀巴烂的鼠鼠,早已听不见主人的声音。
真是人间悲剧……我心想。
合着这是仓鼠啊……
“那个……洛原川组长?至少蜘蛛还活着不是吗?”我强作笑颜,蹲在他身边安慰道,然而并不想再多看仓鼠尸体一眼。
“你们出公司没踩死她?”
“没有,都避开小家伙了,她现在大概在被雪柚放在手掌里把玩。”
“我勒个亲娘啊,要是她落在雪柚手里,估计都不肯回我这里来了……”男人依旧没有振作起来,圆形镜片下的眼睛依旧微微闭着,仿佛下一秒就要有泪水涌出。
“好啦好啦,我理解失去宠物的感受……”我把声音放轻,拍拍他的背,然后顺手关掉手电筒,让仓鼠尸体消失在机房的黑暗中,“它有你这么个可爱善良的主人就很满意了,就算离开了,你给它有限的一声带来的温暖,也是不可忽视的,对吧?”
我曾经也这么安慰失去爱犬的自己。
可惜最后还是要靠时间与淡忘来治愈自己。
黑夜里并没有抽泣声传来,社畜紧绷着的神经在即将断裂的前一秒,总归是放松下来。
我们蹲在地上许久许久,不再言语。
…………
我回头看向电工师傅。
他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像,正当我打算开口的时候……
“你们三个能不能让开让我检查电路?!”
“啊好的麻烦您了我们马上滚!”洛原川几乎瞬间收起了悲伤,左手拉我右手拉渡口先生,冲出了机房,只留下电工师傅待在原地,悄悄叹了口气。
“你大可以松开我们俩,毕竟人人都有一双腿。”渡口先生说道,长发在流动的走廊空气中飘扬。
“啊说来渡口你下个周求婚准备好了吗?”洛原川问,脸上渐渐兴奋起来,暂时把仓鼠的事丢在了脑后。
他遗忘死亡真的那么容易吗?还是……在故作坚强和不在意?
还有就是……
“哈?!”我先一步疑惑起来,一边被洛原川拽着飘,一边看向同样在飘的渡口先生,“先生您想要结婚了?!!”
那真是妙蛙种子送上门——妙到家了。
“啊对啊,这就是我原本打算今晚吃饭告诉你的,很惊喜吗?我都27了。”渡口先生一脸不在意的样子,“我求婚的时候你、墨染、浅安、雪柚尽量帮我一把。今晚加班转告他们,有空就来,没空就算了。”
他就像是在布置工作一样,像是对求婚不太上心。
我我我我我……
“我尽力!”我兴奋地竖起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