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霁雪调

作者:浮世清欢羽 更新时间:2022/12/4 11:12:16 字数:7687

霁雪好风光,恰是相逢时节。酒量不禁频劝,便醉倒人侧。严城更漏夜厌厌,应有断肠客。莫问落梅三弄,喜一枝曾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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渔翁:

雪止放晴,三巴春霁雪初消,百折千回向东去。我瞥了一眼在木屋外湖水上停泊了半月的舟,它寂静地窝在梳妆镜一般湖面,像只羽毛沾染上白霜的云雀,悠闲得都不肯抖一抖羽毛,或是用喙轻啄几口尾羽,只顾屋檐下歇息。

看来我的舟也和我一样,没有出去喝西北风的打算。

“您今日也不出船?”女儿不知梳妆打扮了多久,总归是静静走过来坐下,把昨夜她忘在茶案上的簪子拾起来,慢悠悠扎上。

“你是期待我去西湖里,给你抓只雪兔?”我发现早茶还没有沏,只好亲自动身去湖边舀了一壶水,放在柴火灶上慢炖。

“若父亲当真有这般神通,就算那龙王,逢年过节都得给您送点好茶好酒呀。”

“嘴颦。”

“那的确如此。”她笑起来,头饰上的银链不知挂着什么珠子,随她笑的频率一颤一颤。

真可谓笑得“花枝乱颤”了。

“你这头饰珠子是否忽然会掉进茶杯里?”

“您的船会毫无征兆冲进东海的龙宫吗?”女儿俏皮地反问道,然后像我年轻时一般,忽得一歪脑袋,头饰上的金属立刻像风铃遇着了吹拂,发出悦耳的响声。

怕万里长鲸,纵横触破,玉殿琼楼。

“你要是与王姨讲菜价时也有这般玲珑,咱们怎能落个【老实人家】的'美誉'。”

“与爹爹淘气是一说,与邻里真诚是另一说,您不从小教我?”

“那也不能……用二文碎钱才买半斤白菜……”我咕囔道,又望向西湖无边无际的亮白。

可曾有水鸟来给我送点银钱。

顶多我亲自架船撑杆过半个湖面,捕鱼捉虾操劳三个时辰,好卖给路过西湖正肚饥的官爷。

官爷……哎,官爷!所幸见官爷不用下跪,若那官爷的仆从令我跪在马车下递鱼,我非得把船桨塞进那车夫的嘴咧。

“那白菜不一样!”女儿一听马上噘嘴狡辩道,“王姨说那是胶菜!放在关东很名贵的!”

“一样的,小傻瓜。”这下轮到我歪头看女儿了,可我一歪头她就感觉有被冒犯到。

“不一样!”

“一样的。”我心情平静如身侧的湖水,毕竟——二文钱花也就花了,菜吃也就吃了。

一把再锋利的刀,也是切不开一摊水的。

“不 一 样!”女儿眉头皱在一起一字一顿说,让我想起她小时候和我吵……月亮能不能带回家的问题。

很显然啊,不能啊。我们把月亮带回家的话,那些需要月亮走路的人该怎么办呢?

早一点教给小孩子“天下为公”的理念,还是挺好的。

天下为公!(坚定)

“今日可有客人?看你梳洗打扮忒久。”

我们不再继续关于白菜胶菜的话题,共赏窗外浩瀚湖面,听屋檐落雪被白雀啼叫震落,融进湖水里荡起三两波纹。

“女儿今日想多打扮一会儿,不可?”

“胭脂又不是你买……(小声)”

“不如我卸妆后把粉黛收集进盒子里还给您?”她的笑容淡了几分,如同那西湖融了一个冬日的白雪。

“你这表情颇有你娘风范。”我决定回避她的视线,转头看向水壶,发觉已云气缭绕。

“您给我娘买胭就了毫不吝啬。”

“…………”我没说话,起身想要取热水。

“爹在偷笑呢。”女儿一见我起身便心领神会,手往茶案右侧一摸,取出一块小茶饼来,细细掰碎,“喜欢我说您两口子恩爱?”

“等你老了你也一样。”我吹了吹柴火,微微向后仰头躲过扑面而来的热气,把水壶提起,慢慢放在案台上。

“您还舍得我嫁出去?”

“不知。”

“什么叫不知?”

“不知既我本不舍,却不肯认儿女情长缠身,故你切忌追问。”

被女儿揉碎的茶叶撒进了茶壶,干瘪的叶片此刻还没有吸收任何水分,铺满茶壶薄薄一层。

“往后稍稍,别被热水烫着了。”我看了女儿一眼,她旋即双手撑了下坐着的木地板,身子向后一坐,让开了一段距离。

“所以今日没有客人是吧?”

“有啊。”她又一歪头,只是这时玲珑小巧的珠子们并没有晃得很厉害。

“那还跟我扯那么多……”

“若马上就有公子来提亲,那我不是不出一个年岁,便就要别了爹爹您,嫁作他人妇?可不得多跟爹爹闲扯几句闲话,再敲棋子落灯花?”

“我刀呢……”我撩了下身后的蓑衣,确认柴刀在那草帽里面躺着睡觉。

“捅女婿可得背官司。”她也不劝阻也不害怕,只是嘟嘴。

“那人何时来?”

“不知~”

“嘶……你倒也学会了哈。”

女儿从书架上取下一把扇子,手指轻动便展开扇面,上面绘着一只雪白色的织女银鸥,扇子一侧还标注着一行小子,估计是绘者性命。

“那人送你的?”

“不知~”她在寒风忽起时轻摇小扇,遮住半面容颜,唇不自觉地上挑,似戏台上的唱山唱水的小花旦。

西湖一会可能还要下雪,这入冬来许久没有冻上的水面,恐怕正酝酿一场天与云与山与水的凝固。

风月不来,春季还遥遥无期,我得在这等寒冷中,一边听女儿闲话,一边等那公子乘船前来。

要是公子如西湖螃蟹那般生猛,恐怕还会游水前来……到时一壮汉扒住船舷跃出水面,我可得把柴刀先藏进衣袖,然后把温好的雄黄酒递与,叩拜高喊“壮士幸会!”

要是“公子”是个复数,恐怕就不是【乘船前来】,而是【纷至沓来】。

我不相信自家女儿的择偶标准有那般离谱,也不期望她跟渔夫般养着一大网的锦鲤,静待挑选。

“何时与那人认识的?”

“幼时在书斋学画,相识尚早。”她依然轻快地摇着那小扇,好像压根没意识到如今十冬腊月大雪纷飞,只顾一个劲地把风往我和她脸上扇。

“青梅啊……”我低头抿口茶,额头反而被热气冲撞到,眉心微烫。

“后半句'竹马'您说不出口?”女儿眉毛微蹙,扇子停止了摇动,“忽”地一下收了起来,合在掌心。

小木屋顿时温暖了许多,那因风而惊颤的烛火总归是休止了摇曳,安安静静向上燃烧,哪怕蜡烛已渐燃渐短,蜡油沿壁滚烫而下。

“他是否为'竹马'可取决于你,与我何关?”我浅笑道,反复望着西湖期待有船直奔这案几,又担心来者不能令我满意。

但我满意与否不重要,重要的是姑娘可曾愿相许一生。

“我这撑船漂泊半生,见识无数风流鬼魅,只愿你可具慧眼一双,看人真切,切莫留恋对方身贵家富。”我又开始了习惯性的说教,给她倒了杯茶,茶水未满,浸没半杯。

“那人书生,少银少权,不曾像爹般见多识广……但怀一腔抱负,藏匠心一颗。”

“匠心?他会刻根雕吗?”

“方才我已言过,是书生!啧~”她又把小扇甩开摇起来,在掩盖蔓延到耳根的羞红,“他若官场浮华一世,丢去清高换一身朱门酒肉臭,我倒反而看不上喏。”

有船行过波纹的声音,荡开了正欲封冻上一层薄冰的湖面,于是云气忽得像萌动了温情般,窸窸窣窣升起过了连岸的枯木,于是不可收拾起来,一竿风雨起平津,万里云絮不留清。

茶杯里的云华碧霞也跟着荡漾起来,热气腾腾地迎着湖上驶过的凉风,化作一片雾珠扑向入眠的湖山。

“日月藏雾霭,神游何时还?”女儿一下子就看透我在期待什么,边笑边起身往闺房里移步,顺带将正朝湖面的帘子取下来,一下子打断了我的翘首以盼。

“偏偏这个时候要去忙活文房四宝,捯饬插花对联?可曾想人家只来做客喝茶?”

“荷叶荷花已去,只由我来水佩风裳~”女儿模仿舞女甩甩冷袖,手腕上就那样搭着半片丝绸,侧身藏入闺房。

哎,岁津云暮啦——这年岁更替前,公子架船自远方来,应当不会空花阳焰,反而是考量已久了吧。

我慢慢地在席上躺下,茶杯就干脆放在蓑衣上,不怕一甩手不小心打翻,溅落几点星子入水,染了这西湖一潭浅褐。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我闲吟,而后放声大笑。

似那年于西湖撑船,望天公捏一把雷洒向这人间,风雨大作瓢泼而下,反倒独立船头挺直腰板,如此畅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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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生: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可否谈笑无还期?

你怀一片期待,揣紧怀里的桂花云片糕,西湖上愈发冷了,但你心胸里的暖意如点燃了篝火般,愈烧愈旺,噼啪出闪亮的花,先除夕的烟火一步,打破了西湖的寂静。

如今无人出船捕鱼了,这船上的老翁是自己好说歹说央求半天,听闻你来的目的,才肯劳苦一遭载着你过一下这湖面。

“这康衢烟月的光景,皇上相比没有往年那么劳累了。”老翁随口一说,而后又猛地撑船,驶过一块湖心洲。

那洲如一颗翡翠嵌在西湖中央,倒别有风趣;洲上生长的梅花不在意你是否见她,只是执著生长,静待馥郁传香。

“皇上……皇上啊。”你只说了这么一句附和的话,没了下句。

皇上真的该存在吗?

你不知,这个时代也不允许你知。

那家灯火愈发地进了,进了……你的心已经飞到她的那扇子上,飞到她头饰的珠子边,恨不得学夜莺啼叫两声以抒发内心的激动。

“船到~返程~”

船夫话音刚落,你便把银两塞给他,然后又揣紧了桂花云片糕,一个趔趄登上了那户人家的钓鱼台,木板被你踩得咯吱响。

你赶快稳住身子,再一抬头……

一个带斗笠的老人正歪着头打量你,你隐约看到他的背后有把柴刀。

“壮士幸会~我当真以为你会游水前来。”老翁不笑不悲,让你感到稍稍有一些不安。

可他旋即一笑,拨开了窗帘,现出茶案上海棠花一朵,与瓶中开放,

“外舅幸会。"你拱手作揖,怎像桂花云片糕从怀中抖落出来,在木地板上甩开了包袱,一片片白玉于红布间展露出来。

你顿时红了脸,一动不动僵在原地,像一尊山野塑像。

“哦呦~这可是稀奇玩意,头一次见。”老翁面不改色,又可以说相当随和,见你不知所措便主动伸手扯着红布的两角,把云片糕拖到屋檐下,双手捧着放上茶案,然后向你伸出手。

那双手与方才载你到这里来的船夫一样,粗糙,手掌宽大,有冻伤的印记,指甲有裂隙。

“外舅,若这糕落地上了就不能吃……”

“倘若这糕是你买给你自己的,那就算包袱掉进泥潭里,只要糕干净着,你也会捡起来吃掉,是么?”

老翁相当悠闲地喝口茶,然后扯来一个草席放在正对面,示意你进屋就坐。

“那倒是……但这糕是给您的,所以……”你的头许久没有抬起过了,完全没有平日里在书斋那副逍遥气。

“莫管谁,干净就吃,不干净才扔。”

“是……”

那船夫驶远了,没穿蓑衣就在冬日西湖里航行的船夫,恐怕就这么一位。

“你也来一片。”他递给你一片,你只好双手接好,然后双手捧着用牙齿一点点咬下糕来,留在嘴里含着。

你与老翁共吃了几片糕,又喝了两盏茶。对方没有一副岳丈的架势,逐渐令你熟悉放松起来,仿佛在与山庙里的老僧共谈烟火。

你焦急地等待她的出现,但她好像调皮地如这老翁,藏在某个地方,甚至可能在偷听你与她父亲的谈话。

你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

“这康衢烟月的光景,皇上相比没有往年那么劳累了。”于是你引用了方才那船夫的话。

“皇上?我若见了皇上,肯定得倒地上叩三个响头。”老翁嘴角微笑道,依旧在吃那云片糕,一丝戏谑像是抓不住的水黾,从对方嘴角闪过。

你知道老百姓说这话很正常,但内心对这依然有些抵触。

可老翁紧接着说:“然后我就要高呼:皇上——皇上啊,您什么时候死啊——”

“!!!”

你惊出一身冷汗,早起赶路的困倦一扫而空,吓得手里两片糕通通掉在草席上散开,到处都是雪白的粉。

与此同时,屋檐上的雪哗哗哗得掉下来,统统落入了西湖平静的水。

“外舅您这……”你下巴许久未合上,惊愕这老翁竟如此胆大。

“你不这样想?”对方笑笑,好似看淡了皇令杀头。只是一把推开茶杯,倒了二杯温好的雄黄,一杯推给你,一杯留给他。

“皇上死后还有皇上。”

“莫谈这个了。”老翁抹了抹嘴角的酒,然后忽得起身,掀开帘子,披上蓑衣,手臂一挥便抓来船桨。

“您要出船?这眼看要正午了,现在出船作甚?”

你匆忙跟着老翁走出木屋,一回头,见一双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女子的眉眼,正趴在窗纸捅出来的洞前,悄悄观察你。

“去江心洲采桃花,瑞雪兆丰年,我采几株回来让小女插花。”

“您可否也载我一程?”你转身把未吃完的云片糕重新用红布包好,就放在茶案上。再回头看时,那眉眼竟离开了窗纸,不知又看向哪里。

心里一阵失落泛起,连吸入的空气都冷了几分,径直入肺。

“上船吧。”老翁举起船桨轻轻一拨,就把船从水面拨了过来,然后他先你一步跳上了船,“把我那一壶雄黄带着,放在船尾,小心捧着莫掉湖里。”

“麻烦您撑船。”你把那壶沉甸甸的酒抱起来,小心放在船上,然后自己也踩上去,船忽然剧烈地左右晃动,若老翁不拽住你衣襟,恐怕你早已“噗通”一声入水,枕着千年来河床上惨败莲叶的积淀。

老翁的眉毛如那雾凇般雪白,虽没有冰凌悬挂,但仍能从中看出岁月风霜。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谢谢您,不知您在这西湖打渔有几个年头?”

“这就像你问屋后的榆树长了多久……”老翁边说边猛地撑船,然而说话的气息一点没乱,只是敲了敲他的脑袋“一说是榆木脑袋心里从来不记这些岁月过往,一说是生来便在此地,不念他乡。”

船行过片刻,老翁又说:“我无非是一尾过江鳞,不过跃出水面几分。怎像天高地阔这西湖,皆是我乡?”

这老翁比你想象的要有文化的多,也难怪他女儿文房四宝样样精选,琴棋书画各各略懂。就连那茶案上的香炉插花书卷,都绝不是在闹市随意挑选便能得来的货。

“读过书?”老翁又一撑杆,船立刻嗖地向前滑行,让你产生一种错觉,以为自己正在镜面上抱着雄黄酒壶。

“略读,不通,未必有您学识渊博。”

“我?我就算了,一介匹夫,顶多打渔三更,直抒胸臆。”

你仰头望天,发觉雪初消融后的西湖,竟如此水木明瑟,风月无涯。

“应是天仙狂醉,乱把白云揉碎。”你依靠着船舷,手指紧紧扳在上面,随口吟哦道。

“你既是书生,那以后也要为官,耶?”

老翁转头问你,身后显现出一片梅花景象,红与黑与粉点缀上了蓑衣干枯的草叶。

“为官未必,但定会为民,戒从心所欲,一生守一方百姓,一世拥一方人民。”

你的心再次沸腾起来,烧化了眉上的雪,脸颊滚烫,恰如日夜星河。

阳和启蛰始终是你的追求。

“莫要空一腔抱负。”

“会戒骄戒躁。”

“那好。”

你们踏上了江心洲,老翁却没有摘梅花的打算,把船桨往雪地里一插,肃立着往周身一圈水域,不再多言语。

你伸出双手,踮脚去够那梅花多多,捧在手心里冰冷如霜,那冰凌旋即便化了,水珠在花瓣上晶莹,粉黛色如她面容上的胭脂。

“外舅可愿信我?”你用指尖轻掐,摘下来两端花来别在腰间,反复扭头查看花瓣。

“你我才相识半日,不急,你与她也同样,不急。”他搓了搓手,呼出一团热气融入这方天地,像是在叹惋今夕是何年,“你觉得你们合适?”

“色授魂与。”

“那最好。”

轻舟催过云边,水天一线,湖山皆入眼。

“我们若要早早谈婚论嫁,又是焦急,又是冲撞,不懂这一生厮守,舍不得退玉龙歌舞熙攘长街。”你似乎明白了老翁的意思,趁着对方准备把船拨回来返程时,赶忙说道。

“喏。”

“留几个年岁,尾生抱柱坚守信约,时常在这西湖各自努力,倒也是我与令爱的共识。”

“诶!莫跟我说,与她说,速。”老翁笑起来,眼睛亲切的眯在一起,“妻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内子倘若还在这西湖人间,想必乐听你这番。”

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

你卧在船尾,抚着腰间那两段腊梅,她们那么的孤高,优雅,淡然,纵然你从腰间抽出她们,她们也依旧微微蹙着眉,紧致的小嘴微微翘起,下巴稍稍扬起,静静望着你,正如你望着她们引以为傲的花瓣。

这漫天的雪留在了记忆里,一个“霁”字,雪后初晴,已然概括完了这处天地的模样。见不得张狂的人儿,见不得恶臭的官商,这一潭水,为了最赏心悦目的风光。

“一会儿,你将梅花送她,看她作何反应。”

“您这算教我技艺吗?”你的心感到一阵欣喜,连尾音都带点颤抖。

“唔……算吧……”

“说来外舅……”

“岳丈。”

“岳丈,您屋檐上好多织女银鸥。”你为丈人指向远处的木屋,屋檐上密密麻麻挤着十几只织女银鸥,时不时互相啄一下彼此羽毛间的雪水,时不时抖震羽毛惹得两侧的同伴啼叫。船一靠近,便都呼呼呼地振翅起飞,飞向溪流滩涂,飞往方才采过梅花的江心洲,飞掠湖面脚爪划开波浪。

“好光景,我就说瑞雪兆丰年嘛。”老翁含笑靠岸,你与他都忽闻琵琶声起。

“单元我们下次碰杯,碰见的不是过去凌云逸气破碎的声响。”

轻雪初霁寻巷阡,落梅飞雪点点间。 一道孤影无所恋,梦入往夕醉成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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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人:

她也期待着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在这闺房内逛久了,无非是一些小玩意在视线里晃了又晃,无聊感一有,就又想出去看外面光景,看他见自己那般羞涩紧张,自己心里便不由得升起一阵窃喜,在西湖上荡漾开,久久地在山与岸间荡着,荡着。

在水边住久了,她对船行的声音也自然而然敏感起来。尤其是爹的船,稳,快,两次撑杆的间隔在三秒左右,每一次撑杆船都会航行两丈远。

在帘幕的遮挡下,你只能隐约看见那熟悉的蓑衣以及长袍,前者是爹,后者是他,腰间还别着两段梅花,如她脸蛋上的胭脂般的粉黛,在书生的腰间绽开。

她把小扇别在身后,侧身取来琵琶,慢慢找来一个长凳坐下,整理好头饰与裙摆,玉手扣弦,而后转轴,指尖轻轻拨动,调试了下四根琴弦的音准,然后深呼一口气,回想起幼时学习过的内容。

不如……弹首《霁雪调》吧。她想,可心先不争气地噗通跳起来,明明平时偶尔给爹弹奏时,不会那么紧张。

她与他,都对才子佳人那套腻了,如此雪景正少年,满腔抱负,瑞雪兆丰年。想为这西湖以及平头百姓的存续,尽显微薄之力。

脚不安地在凳子腿周围前后晃着,她的手又拂过了几次琴弦,拂过怀中琵琶的“如意头”,而后又低头细细地瞧着面板上的二十四品,手掌轻轻拍了拍面板,再用手指戳戳覆手看是否固定牢固。

方才趁着爹与他出门采梅,还给柴火灶重新添了木柴呢。她心想,头上悬挂着的珠子也跟着点点头。

二八笙歌云幕下,三千世界雪花中。

琵琶声起,弹起了这个冬日的雪,打破了西湖自降雪以来长久凝固的空气,灯火照亮了佳人的容貌,再抬眼见他与爹已经先后入了木屋,静静听她演奏,让这一户人家的琵琶声传遍整片江南。

霁雪,雪后初晴,雪停后的阳光令才凝冻上的冰融化,令湖面得以反射出模糊的大千世界的影像。提着灯笼在家门水前一晃,便让雪化的更快了。错落有致的村庄中,一家灯火一家琵琶,一声钟响一声乌啼,这西湖的冬就这样摆脱了沉寂,活了起来。

他把梅花取下,拂去最后一层雪,递给她。

她侧脸仔细听琴声,而书生就势取下一朵梅放在她发间,然后退到书柜前,拾起他赠与她的那副织女银鸥扇子,慢慢展开,轻摇,看她低眉信手续续弹,颔首扣弦唤春还。听她大弦嘈嘈小弦切切,心晴如霁旧悲不谈。

明年七夕,两人可会在鹊桥再“偶遇”呢?她想,旋即曲调乱了些,如风忽得刮起了缠绵,惹得枝丫乱颤,落梅点水,唯见冬潭。

以后或许还会缠着他,说古道今,依旧在这西湖,在一片南雪中弹着琵琶,温和、活泼、欢快、悠扬……带着爹的期望,带着自己的念想,就这么生活下去,渔舟唱晚,又或者——花晨月夕。

爹如以往那般盘腿坐下,闷声喝她温好的酒。这一天几杯甘露下去, 爹的脸边红了,身子也暖和起来了,所幸把头上的斗笠与披着的蓑衣一掀开,一并挂在墙上,如她孩提时每日见爹出船回来时一样,那蓑衣大大地展开,占据了墙面不小的面积,给她与娘数不尽的安心。

这山月笼罩着西湖,西湖生了爹的蓑衣斗笠,而蓑衣斗笠又庇护这木屋一户,门户一间。

曲还未了,她收收心,在等下一只织女银鸥飞起,等西湖云气隐现,等漫山遍野的灯火亮了人间白雪,等风月风月听她琵琶声而来。

雪里已知春信至,寒梅点缀琼枝腻。

一取《霁雪调》,弹尽西湖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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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灵感来自网易云同名曲子《霁雪调》,配图同网易云曲绘。第一次采用三段式三种人称叙述,可以看出存在的问题不少,尤其是中间部分的第二人称,在角色塑造和抱负描写上还未展开,全文刻画最好的反而是老翁……而且怎奈才疏学浅,偏古文化写作仍有难度,甚至对我而言可以说是要命。

原定是有大量的古色建筑和物件描写,但可惜《红楼梦》没读好,稍显奢华的文房气也没能显出来,查找资料也有些匆忙,风土人情方面还是疏漏了。

但是我已经写饿了,修改等下次再说吧。!!!∑(゚Д゚ノ)ノ

自从盛夏结束后这半年,主线章节更新的时间跨度越来越长了,我在这段时间倒也不是放弃或逃避写作,而是尝试了很多不同题材的长文,总之之后的番外剧情是不用愁了。

预计在12月中旬开始好好写主线,浮世清欢羽依然没有放弃,死磕着回忆录的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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