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仆是谁?
那女仆是谁?
那女仆是谁?
那女仆什么时候进来的?进来多久了?光看着她然后不做声吗?
离原回顾自己从进房到抽风到醒来再到发现女仆的过程,想搞清楚对方到底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哦对,她抽风之前还去了趟洗手间,对着镜子,小小地自恋了一下。
出来后应该是有环顾过整个房间的,那个时候没人。
所以她才好意思抽风跳上床的。
所以那女仆肯定是在她昏迷的时候进来的。
她醒过来之后做了些什么?把自己磨磨蹭蹭地蹭上了床,穿外套脱外套,发呆,心里想念一下父母,咒了一下室友,还顺便为这具身体决定以后多多补眠——的过程全都看了个遍?
离原觉得,自己......没有太过于不得体的行为吧?
从床底下蹭上床这种事,也...也...也不是太离谱吧?
不对,她不该考虑这个,问题不是那个女仆一直呆在昏暗处默不作声像鬼一样的吗?
离原小姐,来来回回地想着,一直到了深夜。
付绫大小姐在半夜一点的时候到访。
她一看进那书就无法自拔了,她阅读时感觉自己正和一个见多识广的老头聊天,谈天论地,东西南北什么都聊,可每次都能不知不觉就带进了魔术概念的研究中,一到概念的解释语言就无比精炼,精炼到她似乎要不懂了,就马上跟上个形象生动的比喻。
那书好似真的在与她交流,甚至能点出她一时间不明白的点在哪里,就好像这个编书者与她处在同一个思考水平上,就好像编书人在学习时遇到过与她同样的理解障碍,轻轻松松地把她的思维带回了正轨。
而且,编书人是真滴自恋。
她捡到宝了,一直看到半夜,心想离原给她找书的时候只是随手翻了翻,肯定还没完全感受到这本书的魅力,便单手拿着书打算溜达过来分享一下。
她路过大厅的时候才看到钟表,已经夜里一点了,她心里想着已经好晚了,现在过去会不会打扰到离原睡觉,只是脚上步子压根儿没停过,等回过神来已经站在了客房门口。
她犹豫了一下,总感觉在将离原视作老师之后,像昨天那般私闯闺房,看着人家睡觉的行为,像前天那般不由分说地将其抱个满怀,摸摸头,戳戳脸的吃豆腐行为,以及用老大叔一样咸湿的眼神盯着人家只裹一条浴巾的行为,太不礼貌了。
太太太太太不礼貌了。
于是大小姐在自家的住宅里,十分“礼貌”地趴在门板上,偷听里面的动静。
没有声音,估计是睡了。
于是大小姐轻轻拧动门把手,十分“礼貌”地开了门。
毕竟已经私闯人家房间两次了,第三次就着实忍不住再犯。
毕竟人家从来不锁门,那不是邀请她进来多多冒犯的意思嘛!
门刚开一条缝,就发现有亮光从缝隙里逃了出来。
离原没有关灯,也没睡着,她只是坐在床上捧着书,眼睛盯在书上,可完全看不进去,她还在为方才发生的事情感到心悸。
门突然被打开了,离原成了惊弓之鸟,召出魔杖指着门。
门板突然被一股强作用力合上,大小姐猝不及防撞了鼻子,痛叫一声。
离原听到门外的叫声,似乎是大小姐的,于是下床,过去开门。
走廊里的大小姐捂着鼻子,骤然遇袭,本能地激起一阵怨怒,跟着疼痛感一起在脸上绘出个扭曲的表情包来。
但是再看到门开探出个小脑袋之后,她马上收起了表情。
离原看见大小姐捂着鼻子,眼里还含着泪,知道自己刚才做了件多么快意的事,几乎掩不住嘴角的笑意。
离原抓着门把手,只探出个脑袋左看右看,走廊里没有别人了,这才对大小姐说道:“你怎么了?”
大小姐脾气上来了:“你都看见了还问!”
嘴角真的真的压不住了,离原干脆捂住嘴,做出一副惊讶的样子,可那眼角眉梢的愉悦是怎么也关不住。
这神态,俨然一个恶作剧得手的屑女人。
此刻,如果角色对调过来,是付绫看见离原吃瘪了的话,那她肯定会明目张胆地笑,而离原肯定只会拿嫌弃的眼神瞥她,然后要么揭过不谈说正事,要么生闷气不再理她。
可现在付绫是付绫啊。
怎么可能就这么容许别人看她笑话呢?
大小姐揉了下鼻子,不痛了,然后她也笑,笑得比对方直白,笑得比对方灿烂,笑得让对方都愣住了,然后抓住外侧门把手一拉!
门把脱手,离原失去重心,往前倒的瞬间被大小姐拉住手臂,整个身体被混乱的重心感扯得一塌糊涂,最后几乎要踩上了大小姐的脚才站定的。
大小姐趁势把女孩整个儿都被扯进了怀里。
那张细嫩到不见毛孔的俏脸近在咫尺了,那张曾让九年前的她魂牵梦萦的脸现在伸手可及了。
大小姐细致地观察她每一寸花容,从烟眉到眼尾,从鼻尖到嘴唇,想把那副几年前的画作好好地在内心完善一下。
可惜离原马上低了头。
然后抬起脚,对准了大小姐脆弱的脚掌,狠狠地踩了下去。
“哼...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呃......啊啊阿....啊啊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哈哈啊啊啊啊啊啊......”
......
半小时后。
付绫坐在床边赖着不起,一边揉着脚背,一边滔滔不绝地跟她的离原老师说话,讲她那本书的精妙绝伦。
活像个抠脚大汉在谈天论地。
离原趴在床上,敷衍地翻一翻《里大爷》那本讲义,耳边嗡嗡的,不是大小姐说话的声音聒噪,而是刚刚的惨叫声太过震撼。
早知道轻点踩她脚了,没想到声音那么大,差点把耳朵都震聋了。
耳边的声音以固定频率重复了几次,离原抬头扭脸,有点吃力,就一手拄着。
发现对方正一脸期待地盯着她,估计是问了什么必须回答的问题了。
离原不好意思告诉她自己一点儿没看进去,一句话没听见去,不好拂了她的意。
于是转移话题:“昨天有没有个女仆给你送去扫帚?”
付绫:“嗯?有的,傍晚的时候送过来了。”
离原:“我中午之前就给她扫帚让她送去你哪了,为什么傍晚才送到?”
付绫回忆了一下,想起来那个冒冒失失的女仆对她鞠躬道歉的样子,“她说她干了一下午活才想起来,把我的扫帚拿去扫地了。”
离原:“你没砍她的头?”
大小姐:“......”
付绫多瞅了这漂亮可爱的小老师几眼,见她一脸认真,竟不似开玩笑——这么残忍的吗?
付绫:“我......当时沉迷学习,没想起来问罪......她哪里惹到你了吗?”
吓得她发出少女特有的尖叫,丢了个大脸,算不算?
离原平时看恐怖片,或者恐怖实况的时候总觉得人们的尖叫太过刻意,仿佛是博可怜或为节目效果而发的,像他肯定是无论有多吓人都会淡定非常,顶多被吓得说不出话,安安静静,满满的绅士风度。
结果今天下午她彻彻底底破功了,尖叫,失语,脑子空白,该犯的症状全犯了,差点连下面都没把住门。
而且全让那个神秘兮兮的女佣看了去。
所以,砍个头不过分吧?
为了不暴露自己惊吓失态的黑历史,离原摇了摇头:“没有。什么都没发生。”
此地无银三百两。
付绫内心微动,但见她的小老师此刻斜躺在床上,苗条的身子被她舒展出优美的弧线来,一只纤手拄起她的脸,手指展开,很自然地描绘出她可爱的脸型,像是在把雕琢精美的艺术品拱手呈上。
如果付绫不是已经二十有六,或者没有及时记起自己曾对疑似离原母亲的女人更加痴狂惦念,或者没能时刻告诫自己没有资格和离原同寻正当且无垢的情爱,她可能迟早会醉心于这女孩的美色里——不,哪怕是现在她也会时不时微醺一下,然后死命地掐醒自己。
她差点忘了,这女孩的魅力不是只散发给她一个人的。
整座公爵府,除她以外还住着几十个佣人,不可能只有她一个人会产生接近离原的想法。
但是恐怕也只有她会适时收住内心深处,最肮脏的欲望。
付绫指了一下床头的按钮,跟离原说:“那是紧急呼叫用的,摁下去全楼的人都听得见,包括我和我妈,如果发生了什么紧急的事,马上会有人来救你。”
离原点头,表示知道了。
“所以,你觉得这本书怎么样?是不是很有趣?”大小姐的话题又绕回了书上。
离原把书合上,交到了付绫手里,敷衍地说了一句:“这个里大爷是挺厚颜无耻的。”
“哦呵呵呵~你也感觉出来啦?”
离原趴在床上,没有说什么,一副不再想理人的模样。其中之意已经很明显了,她要睡了,付绫大小姐没事儿的话可以退下了。
等了半天大小姐没挪窝。
离原从软绵绵的床铺里抬起头,发现人家自顾自地看起书来了,一点儿走的意思都没有。
“我要睡觉了。”
“嗯。”
“我要一个人睡觉了。”
“哎呀~~”付绫腆着脸笑,挺大个人对着十五岁女孩撒起娇来了:“今晚就一起睡嘛!”
【但是只有她会适时收住内心深处,最肮脏的欲望。】
一起睡个觉哪肮脏了?!付绫自己对着内心的良知开起了玩笑:大不了母女全都要!
好在,离原没有让大小姐内心的良知失望。
她转身就去把紧急呼叫的按钮给摁响了。
二楼某个装修奢华的卧房里,母上大人放着好好的床不躺,睡在冰冷的地板上,旁边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空瓶子,有酒瓶子,甚至还有牛奶瓶子。
贯穿全楼的嘶哑铃声到她这儿也就听个微响,她转了个身抱到一个酒瓶子,嘀咕了一声:“我的升降梯......”
然后便被醉意拉进了下一个梦境。
...
大小姐看着门口站着一票睡眼惺忪的佣人,无奈地叹气:“不愧是你。”
离原掀起了之前一直当床单用的棉被,把自己塞了进去,背对房门,准备一夜好眠。
不愧是她。
她抿起嘴角,得意地笑,然后决定连一句谢谢夸奖都不回。
付绫站起身走出房间,反手关上了门。
她看着人群中某个女佣,说:“我脚扭了,你扶我回房间。”
女佣摆出一贯纯良的笑脸,走上前准备扶着大小姐,却被大小姐一把揽住肩膀,半带着往主卧走去。
从背影上看,不像是大小姐脚上有伤需要支撑,倒像是女佣被压迫着每一步都要扭脚。
到了主卧门口,大小姐自己进了屋,留女佣站在门外呆立了一会儿。
回到仆从的居所,和她同住一屋的几人围了上来,问她大小姐说了什么。
她扬起单纯的脸皮,愁着眉,道:“大小姐说新来的那个魔术师小姐,不愿意教我们魔术。”
“害!本来就不可能的吖!”众人一哄而散,纷纷开始整理自己的物事。
仆人的房间里总是闲言碎语不停的,这也算是他们每天唯一的乐趣了,这会儿也是就着魔术师小姐的话题,你一句我一句地闲聊着。
“人家可是二级魔术大师!知道吗?二级啊。”
“没看出来?那位小姐来的第一天有人从她袖子上看到了,那上面可是两道杠啊!”
“我们乡下那里的镇上,连袖口有杠的都没几个。”
“您再瞧瞧人家,美人啊那可是,说是国色天香也不过分的,而且那么小就二级魔术师了,怎么可能看得上我们这帮下人,还教我们?洗洗睡吧。”
“洗洗睡吧,梦里啥都有。”
众人看似在聊,可目光都在自己手上的小活计,很多话都是说给自己听的,所以互相都不在意脸上写着什么。
女佣坐在自己的床位上,假意在手上摆弄着什么,转头看着窗外,趁没人的角度眯起双眼,脸上逐渐浮现起玩味的笑容,搭配那副纯良的五官是极度违和。
——想砍我头?
——下一回我便把我该死的头颅伸到你的怀里去,你待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