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绫叩开了离原的客房门。
准确地说,叩了叩门,没指望里面有人回应,自己就推门进去了。
因为离原,正如大小姐所料,果然躺在床上睡着了。
床边的柜子上是一杯凉掉的咖啡,旁边依然摆着餐盘。
自从那天她发现离原连半份牛排都不吃了,只吃了一点蔬菜沙拉之后,为了她能多吃点,每顿都加了蔬菜沙拉。
然而最近,她连蔬菜沙拉都不怎么吃了。
今天,餐具都没动过。
睡得越来越频繁,时长越来越久,精气神越来越差,食欲也几近全无,这个十五六岁的魔术师少女,出现了老年人行将就木一样的症状。
就连最近打她的力度也越来越弱了,今天拍她手背那一下,跟猫爪子抚摸过来一样,要不是她给面子地收回了手,指不定要被这小猫摸多少下。
这种事情怎么想都很奇怪啊!
她前两天请了私人医生过来,结果这医生用听诊器听了半天,望闻问——不会切,最后的诊断结果是:她的心跳有力,身体状况良好,十分健康。
有力个P,健康个六啊。
要不是这个医生一直照顾她从小到大,有一定的权威性,她很难相信这套说辞。
可是她也没别的办法,医生都查不出来,她这个外人更找不出什么问题来,总不能用她纯粹理论知识的治疗型魔术,去探查人家的身体状况吧?
她把自己那张写满了字,又画满了箭头的试卷放在柜子上,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
大小姐去了会客厅,没有找到母上大人的身影。
问了问下人,说是公爵夫人带着奇怪的日历出来,一路奔跑到了自己的卧室。
大小姐于是去了母亲的卧室,敲门。
“进。”
大小姐推门进去,见她的母上大人坐在卧室的桌前,手上拿着日历一样的东西,另一手的玻璃杯上已经斟满了酒。
“母亲,你怎么现在又开始喝酒了?”
“我只是拿着,不喝——付绫,你看到过这个挂历吗?”
母亲把挂历举了起来。
大小姐当然没看过,她凑上前要看,母上大人却又收了起来。
付绫:“你不让我看一下我怎么知道看没看过?”
母上大人审视了她几秒,又问道:“你知道会客厅里挂着这个吗?”
大小姐当然不知道。
母上大人见她当真是不知情的,于是放松了下来,把日历收了起来,问道:“你来找我什么事?”
九年前某天夜晚的一幕再次涌上心头,付绫今天想问的就是这件事:“九年前我考试失利的那天晚上,我到底为什么会那么伤心?”
这个问题她之前就问过了,只是母亲当时过分急切地打断了她。
所以越想越觉得奇怪,总觉得母亲好像在瞒着她。
母上大人看着她,保持着刚才的放松表情看着她,但很难说是不是面部肌肉僵住了。
过了一会儿,母上大人突然笑了,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事,对女儿说:“我想起来一件有趣的事。关于你那次考试失利的原因。”
“我要听的就是这个。”
“我说了你可不要生气。”
“我为什么要生气。”
“好。”
母上大人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述:“九年前你参加二级魔术师考核笔试,考完之后,那天晚上你收到了成绩单,和批改后的试卷。”
“然后呢?我得了多少分。”
“你......你写串了题,你跟我说考试时间不够了,只好画箭头做标注。”
“......”
写串了?
......写串了?
啊?这?
她刚刚好像也写串了。
大小姐,简直,要被这炒蛋的命运,击碎了。
“阅卷的就是言枫老师本人,我当时觉得你的做法没什么问题,她应该也能理解一下,毕竟你标注题号之后对应的答案,是全对的。”
“......然后呢?”
母上大人乐不可支地,灌了一口酒又差点喷出来,“零分,她看都没多看一眼,给你画了个大大的红叉,写了零哈哈哈...零分。”
“......”
大小姐正在风中凌乱的时候,母上大人又补了一刀:“而且言枫她批卷一直都会写批语,她给你的批语只有三个字。”
“啊......”大小姐已经几乎在悲鸣了。
可她那便宜母亲不在意女儿的窘态,继续说道:“言枫她在卷子上写了三个字:真可惜——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九年前,一个十七岁的女孩,在她触及自己的梦想的最后一刻,犯了个错,只好满心期盼她的梦想对她施以名叫理解的援手。
可是梦想没有,梦想只关心它自己,梦想无情地判她死刑,坏心眼地写了个“真可惜”
言——枫——
你真是个魔鬼!
“哦对了,她还额外送了你一个小人图案。我到现在还记得它长什么样。”母上大人拿出了一张纸,拿过钢笔在上面简单画了几笔,把纸立起来在女儿面前。
一个简单的小人圆脸,一只眼闭起做wink,另一只眼欢快地张大,吐着俏皮的舌头。
大小姐,抱起了头,大喊一声:“不!!!!!!!!”
为什么这么熟悉?这不是离原小姐赌气逃跑那天,在帽子上用彩条儿给她摆弄出的表情吗?!
这特么的离原和言枫绝壁是母女!亲生的!
而且她又想起来一件事,就在刚刚发生的事。
时隔九年!她给这对母女!交上了两张犯了同样错误的答卷!
大小姐从母亲的卧室冲了出去,在走廊上狂奔,气喘吁吁地来到了离原的客房。
她推门进去,里面还是灯火通明——自从那个女仆事件后她的房间就没关过灯,白天也照旧开着。
不过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答卷。
虽然床上离原还在睡着,可细心的大小姐,或者说,唯独在这一刻十足细心的大小姐,发现离原的睡姿变了。
她已经翻了个个儿,面朝着柜子。
一根红笔已经在地上滚了好远。
“完了...”
大小姐看都不敢看一眼,扭过头摸索着把试卷拿起来,放弃了灯火通明的客房,跑到了相对昏暗的走廊里,开始一点点地把视线转移到试卷上。
一个红红的大叉,一个象征着回归原点的数字零。
大小姐捂住额头痛心疾首,那曾经在九年前击溃过她的挫败感又回来了。
现在她不奇怪为什么九年前的自己会哭的那么凄惨——她现在二十六岁了,可还是忍不住想哭。
试卷的底端是一个没画好的圆,离原应该是想画那张搞怪脸画到一半睡着了。
但是恶意的嘲讽文字早已经写好了,在她的试卷醒目处赫然三个大字。
“你活该”
付绫,做出了那些虐心小说的苦情女主人公一样的动作,她靠着门板失力地滑落下来,捧着手中的答卷,一脸失意。
...
三天过去,今儿是笔试考试的日子。
付绫去离原的客房里软磨硬泡了许久,还是没能把人家拉出门。
“就算不想陪我去,你也得吃点东西吧?你昨天一天什么都没吃呢。”
大小姐把离原扶着坐起来,往她嘴里硬塞面包。
离原拗不过,张口嘴咬了几口。
少女柔若无骨的身子偎在大小姐怀里,被睡意缠绵了许久已经睁不开眼,她只仰了精致的小脸,等大小姐把面包片送到嘴边才咬一小口。
并且每一小口都要消极地咀嚼半天,然后勉强吞下去。
一片面包,吃了快二十分钟。
大小姐看了看怀表,已经快到出发的时间了。
虽然像现在这样,近距离照顾这个总躲着人的小猫的机会难得,可是她还得去参加考试。
大小姐拿过一杯牛奶,抵在离原的嘴边。
这个借着困倦在肆意撒娇的少女,还以为是面包,对着杯口咬了上去。
发现太硬了,皱眉,松嘴,差点让大小姐把牛奶倒在胸口。
大小姐放弃了,她把牛奶放在餐盘上,尝试着让离原在床上稳稳当当地坐着,好清醒过来。
可惜不能,只要她一松手,离原就会软趴趴地倒下去。
那也算了,时间不够了。
大小姐走了出去,带上门。
过了一会儿,穿戴整齐的大小姐骑着扫帚,低空飞到客房的窗前,往里看了一眼,见她还睡着,叹气摇了摇头,像远处飞了出去。
直到大小姐的身影在天边化作小黑点,肉眼看不见了,公爵府里的众人才从翘首观望的姿势中恢复过来,继续干活。
过了大约一个小时,离原突然睁眼,上演一出垂死病中惊坐起,跳下了床,捂着嘴冲进了洗手间。
她吐了,把刚刚吃进去的面包渣都吐了出来。
拉了抽水闸把呕吐物冲了下去,她看着水流,艰难地喘气,这会儿已经是睡意全无,小脸苍白到近乎透明。
她嘀咕道:“我是不是要死了?”
这么多天,补眠也该补过头了吧?为什么这么能睡?
而且完全没有食欲,连往嘴里塞东西的意志都坚定不了,甚至于现在,把好不容易吃进去的东西直接吐了出来。
离原直起身来,顿感一阵天旋地转,急忙往旁边一扒拉,没抓到固定物,把洗手台上的洗漱用具抓了下来,和离原一起倾倒在地上。
离原痛得骂街:“靠之!”
还别说,这爆粗的时候倒还是蛮中气十足的。
离原挣扎了几下,手软脚软得完全站不起来,两腿已各种姿势坐倒下去,贴着冷冰冰的地面很是难受。
折腾了一会儿,稀薄的体力就这么耗光了,她眼前一个劲儿地发黑,精神马上被汹涌的困意席卷。
怕是要睡在卫生间里。
她最后看了看地面上散乱的东西,心想睡也要睡得体面点儿,于是召出魔杖,指挥着牙刷等用具飞回洗手台.
可是不知为何,连这点儿术力消耗都让她渐渐力有不逮,一瞬间眼前干脆看不见了。
突然,魔杖脱手落在了地上。
洗漱用具失去了魔术力的链接,劈里啪啦地落在洗手台内外,一片狼藉。
离原瘫坐在洗手间的地上,彻底没了力气,背靠着墙壁缓缓倾斜,软倒在地面上,半闭着双眼,粉红的眼瞳彻底失去了光亮。
她昏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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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就是非常后悔,没想到luo考的政治和英二那么简单,早知道好好备考了,明天估计要交白卷了orz以后可能就写点东西度日了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