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原张大了双眼,眼中不再是无神无光的色彩。
她成功醒来了。
她猛地坐起身,一边用力抽手,召出了魔杖,马上便被绯伶劈手夺了过去。
不过离原压根没指望魔杖,她甚至没指望能在这么近的距离打赢对方。
她另一手摸上了透明的幻觉镜面,把它们搅成一团魔术烟雾,又拼命以空手状态凝聚荧光,创造微风把雾吹散,打算让天上的大小姐看到她此刻的危机。
绯伶夺取了她的魔杖之后,没阻止离原的动作,而是等她吹散了雾气之后,冷哼一声,拿着不属于她的魔杖转了一圈。
她也施放出了幻觉魔术,并且让那无形的幻觉镜面直接环绕了她们两人。
离原短时间内用光了那点儿微薄的体力,绝望地面对着完全封闭的幻觉空间。
这下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绯伶又蛮横地把她拽到怀里,“想不到吧?我也会魔法。”
离原想呛她一句:那是魔术。
可是她现在连喘气的力气都没有,只觉得浑身上下没有力气动弹,被动地沾染对方身上甜到腻死人的香水味。
体力用光了,身子就止不住地陷入睡眠,她眼中的神采逐渐消散,回到无神的状态。
她非常不情愿地发现自己又被睡意缠上了,如此不合时宜,简直让她内心直呼炒蛋。
紧绷着的身体松懈下来,最后彻底软倒。
她微闭了双眼,只剩下一道缝隙,绯伶钳着她的下巴左看右看,对她眼中暗淡的粉色非常满意。
绯伶:“想不想知道为什么那么容易困?”
离原催动着嘴皮子动一动,有气无力地说道:“当然是你......”
“嗯,我的杰作。”
说着,绯伶把离原摁在地上仰躺,一手去解她的领口扣子。
一颗两颗,三颗四颗......
明明那天留下的咬痕在脖子上,她却恶意地把扣子全解开了,让离原的衣领大开,露出了细弱的锁骨。
幻觉镜面产生的冰冷温度从领口入侵进去,连胸脯的肌肤都感到刺痛般的寒意了。
离原内心升腾起屈辱的怨气来,可是她整个人已被诡异的睡魔缠绕了,动弹不得,只能微微皱起眉头。
“你这表情真犯罪。”
离原听了,更加愤慨,缓缓地,缓缓地,缓缓地,愣是成功把头转了开去。
绯伶就势点了点她的脖子:“沉睡蛊,我自己养的。”
“我还养了它的反渊蛊给自己用,这些天你没精神只想睡觉,我倒是精神抖擞睡不着,那样也不太好受,所以我前几天把我那份给捏死了。”
“怎么样?我假装咬你一口,下了蛊,我假装不会魔法,现在又把你控制住了。”
离原低声地下了结论:“栽了......”
“什么?糟了?”
“栽了......”
“哈......栽了。”绯伶冷笑着重复了一下。
离原仰躺在看台边的空地上,身上的衣袍像张开了迷惘的翅膀在地上铺陈;她侧着头,只见得微眯起无神的眼眸;从瘦弱的脖颈处延伸起一道绝美的弧线,吸引人的目光忍不住向下,直到从那被摧残过的皱巴巴领口,看到光滑无暇的肌肤。
也不知是天使刚折了翅膀,犹在等着被拉入深渊;还是已然陨落,坠入深渊被昏暗摧残得奄奄一息。
绯伶的眼中晦暗不明,一手掰着离原的一边领子往下拉,让她的削肩也逐渐暴露在空气中。
“你说,我在这里把你办了,如何?就在公爵小姐努力地,一心一意地,为了你而通过飞行考核的时候。”
离原的内心坠入谷底。
而谷底恰是一汪浅滩,全是苦水,她不仅摔了个粉粉碎,还让心脏的每一处都泡在了苦涩里。
她曾经是,好歹是个男人,还真没想到过有朝一日自己会陷入被强迫的绝境里。
原来会这么苦涩啊......
......不过......其实被个女孩子,霸王硬上弓,也不错啊......
她苦中作乐地想。
可是她泡在苦水里,哪怕视线模糊了,却仍能看到天空中,有一道异常矫健的身影,有一道奋力拼搏的身影。
那身影从她所能见到的半边天空中出现,划过优美的弧线从视野中消失,再出现,再消失。
那是大小姐在单独接受考核,跟随老师的命令做复杂路线飞行。
“绯伶......”
绯伶的话是这么说,其实她没有下手的意思,“开玩笑的,别在意。”
离原眼中跟随着那道身影,“想玩ntr......何不把幻觉魔术撤了......当着她的面......把我shang了......”
“????你!你当我傻?撤了之后就算周围人都邪了门儿不会管我,你当人家大小姐看不见的嘛?”
“她......考试啊......”
“哈?你以为她为了考试就不来救你了?”绯伶匪夷所思地看她,“你睡迷糊了?”
“考试......重要......”离原想苦笑,也不知这个状态下的自己有没有真的摆出了那种表情来。
大小姐的书桌边上,有一叠书信,这人也不知是粗心还是有意,曾让离原瞧见了。
她从字里行间,瞧见了一个女孩对她母亲的仰慕之情,语序错乱,逻辑破碎,有如癫痴般的想念之情。
所以这个大小姐,对她百般善待,身体力行地照顾,是因为她是大小姐思慕的人的女儿,这是她借以接近对方的最合适的礼物:看,我把你女儿照顾得这么好!
她当时还觉得,这个大小姐挺开放的,居然会觊觎一个有夫之妇。
可是现在呢?
现在呢......
离原发现自己无耻地......贪心起来了......
绯伶把离原又拽了起来,把人家的扣子全都系上,整理好了衣服,依靠着她坐好。
坐起来之后,反而看不见天空上那群考生的身影了。
绯伶搂着她坐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竟是许久没有说话。
离原仍旧是动弹不了的状态,想仰头看天上是不可能了,也没办法看见绯伶脸上什么表情。
只是,这人搂着她的姿势,力道,跟大小姐出奇的一致。
而且时间一久,离原适应了那甜腻的香气之后,再没感到任何不适,恍惚间都要以为自己此刻是在大小姐的怀抱中了。
就在她要陷入深度睡眠的时候,绯伶又开口了:“你有没有准备好遗言啊?”
“......遗言......”
“对,死之前想对谁说些什么?对你那许久未见的母亲?对天上那个为了不让你失望而努力着的大小姐?对将要害死你的我说几句?或者对本文作者说几句?”
说着说着,绯伶不知道从哪里竟掏出了一把......火铳。
是了,这个世界在工业发展的道路上飞速前进,火器的诞生已经是必然的了。
离原确定了这个女孩是来杀她的,竟有些释然。
“好家伙......”离原轻浅地笑,呼出的热气吹到绯伶手上。
绯伶也“嘿嘿”地笑,耀武扬威似地,摆弄了几个姿势。
绯伶:“没想到你居然会那么想你家大小姐,我真替某人感到不值得,我还真想现在就用这个好家伙,把你杀了。”
不值得吗?哪里不值得呢?
是绯伶眼中大小姐的一片真心被误解了?还是离原心里竟对大小姐的温暖贪恋起来了呢?
总之,离原站在了不该站的位置上。
离原觉得自己......确实该死。
“那就现在吧......用你那把好枪......对准我的好脑袋......打出一发好子弹......”离原有些气竭,最后一句话几乎只做出来个口型:“送我去个好地方。”
“这就是你的遗言?”
“......”
“遗言居然留给我?”
“......”
“你就不对你家大小姐说点什么?”
“......”
说点什么呢?能说点什么呢?
说大小姐你活该,还是没能保护好我,以后就算见了我妈,我妈肯定不会接受你。
算了吧,留点口德。
毕竟有句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离原想了想,从回忆里,从她和大小姐见面的每一个场景里,从她的每一个嫌恶的表情里,从她的每一句毒舌吐槽里,想找点对大小姐来说不那么恶毒的对白。
最终她只能从内心深处找到唯一一句好话。
【付绫,你的怀抱真温暖啊......】
...
绯伶低下头,端详起了离原的脸。
离原的眼皮子彻底合上了,浓密的眼睫在阳光照射下留下一线阴影。
呼吸平缓,面容安详,怕是把绯伶的怀里也当成了大小姐的。
绯伶握着火铳的手一摊开,那火铳化作烟雾消失不见了——那只不过是她拿来消遣的幻术,也就离原这样精神萎靡的人才会认不出来。
她不再保持脸上的笑容,眼皮子也偷懒地耷拉下来一半。
只要没有人看着她,她就没必要保持欢笑、愤怒、或任何能感染别人情绪的表情,很累,太累。
她朝离原的眼睛吹气,拿手指头戳离原的嘴唇......
还坏心眼地戳她鼻孔。
确认了离原已经陷入深度睡眠之后,她搂着人的手也放了下来。
“璃言......你就这么死了多好......就这样安安静静地,死在我怀里。”
“你死了,我也能解脱了不是?”
绯伶仰望着天空中的一道身影。
大小姐第一个完成了所有的飞行考核,已经在往场地中央降落了,她回头朝向这边,看到幻镜面上,离原和她的母上大人在目不转睛地注视她,扬起了个得意的笑。
绯伶在幻觉镜面后,对着场地中央的那张笑脸,嗫嚅。
“你也一样......”
...
看台边进来了一拨人,为首是一袭深蓝色长袍,黑发黑瞳的希莱娜导师。
看台上的学员们纷纷站起来朝她打招呼,绯伶也注意到了。
她打了个响指,离原身上的仿制外袍和她的学院制式袍对换了过来。
那本来就是离原的,她只是趁人不注意偷过来穿了一会儿,现在也算物归原主。
绯伶用魔杖挨个戳碎了四周的幻觉镜面,在烟雾散去之前把离原放躺在睡着的小女佣腿上,把魔杖放在她的手边。
又召出了一个样式相当复古的扫帚,随手扔到离原的身后。
希莱娜还没注意到这边,绯伶便趁机凑上了离原的耳边,对她呓语:“别睡了。”
“送冰的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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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段对话取自电视剧《好家伙》,《送冰的人来了》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剧本,顺便......一个人都没有的“莎莎的摸鱼坊”:10256027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