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莱娜把人带到了教职员寝室楼。
相比起其他学区和学生宿舍区的嘈杂,这僻静的两栋楼就显得比较清幽了,来往的人也不多,都是刚入学了,仍旧还在专心于学术的纯真学生......
以及下课后就懒得拉嗓门说话的导师。
门口的老人家可算见到希莱娜了,急忙上前拉住她的扫帚,差点把人抖落下来,说道:“哎呀孩子你可算来了,有个小娃儿,找你三天了——”
她看见希莱娜眼底的青黑色,关心起来:“你这几天又没睡觉?哎呀,每年的这几天你怎么就跟犯了病似的。”
付绫大小姐在附近落了地,跟老人家打了一下招呼,算是让老人家放心下来。
老人家注意到躺在希莱娜怀里的人,又惊呼起来:“哎哟!这孩子怎么啦?脸怎么这么白啊?哪不舒服吗?”
希莱娜实在不好从他老人家的絮叨里抽身出来,于是把麻烦转给大小姐:“袁老,我后面那位有话跟你说呢,我先上去了啊?”
大小姐额头青筋闪过,差点没忍住又弄出个暴怒的表情包。
希莱娜走进了楼,留下付绫在门口面对老人家慈祥的笑容。
付绫赔了个笑,又呈上个歉意的笑——这不是给面前老人家的,这是给刚刚给她通过飞行考核的沈老师的。
她说:“一会儿沈茹老师有话要跟您说,她让我转达给您,我先上去了嗷。”
“哎,好嘞。”
...
希莱娜的住所在二楼,她从长廊走到了最里面的一间屋,没有锁着,直接推开了门。
屋内装具齐全,不过整体空空荡荡,稍显冷清。
她把离原放置在唯一的一张床上,正要离去,却听见离原呜咽着发出声音,“呜呜呜”的,竟有些不情愿的意味。
付绫见状,和希莱娜错了个身,走上前抚摸离原的额头,任由她无意识地轻蹭了两下,这才让她老实下来,继续沉睡。
曾经的离原还是个在大小姐怀里一动不动,却转而抱着枕头蹭来蹭去的货。
经过这些天的照顾,她好像有些习惯付绫安抚性质的触碰了。
希莱娜看在眼里,没说什么,等大小姐给离原掖好了被角,说道:“跟我出来。”
两人出了屋,转身进了隔壁的屋子,这才是希莱娜的住所。
她的屋里与刚才的不同,被分成了三个部分。
一个是堆满了各式书籍的床铺,一摞一摞地摆的很高,任谁睡在床上,都看起来像个守财奴一样守着这堆书。
另一部分是实验室的布局,不知道这个老师在寝室楼里捣鼓着什么,各种各样大小试管陈列着,里面还都装满了五颜六色的液体。那应该是魔术的某一分支,巫术药剂一类的科研方向。
第三部分则是在她的书桌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卷子,桌子底下还立着几个空瓶子——她怀疑这老师一边喝酒一边给学生批改作业。
......希莱娜老师温柔典雅的形象,崩塌了。
希莱娜面不改色地走到桌子面前,把空瓶子捡了起来,收进了储物空间里。
“这是沈茹同志在我房间喝的。”
大小姐点点头,调整面部肌肉,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实诚,好蒙混。
“老师,离原她有救吗?”
希莱娜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她:“你们一直在找的离原这个名字,指的就是她?”
“是的。”
希莱娜摇摇头:“她不是离原,她叫璃言,琉璃的璃,言f——言出法随的言。”
璃言......
离原......
这小家伙怎么连名字都能记错的?
大小姐哭笑不得,这些天叫习惯了错误的名字,总觉得自己以后要改正过来,会很费劲。
“那老师,璃,言,她还有救吗?”
希莱娜依然没有回答,继续问:“她嗜睡多久了?”
“二十六天。”
希莱娜迟钝了几秒,“记得还挺清楚。”
“那么,老师,璃言她还有救吗?”
“有。”
付绫直觉得从心底窜上来一阵喜悦,“那拜托老师了!”
谁知希莱娜断然拒绝:“我不救。”
“”......
大小姐惊得省略号都没能打进引号里。
“老师,你为什么不——”
“付绫,对吧?”希莱娜叫了她的名字,正色道:“璃言是在你手上出的事,理应由你来救。”
“我......可是我怎么救?”
希莱娜老师好整以暇地坐着,双手交叉拢在膝前,那似乎意味着她打算袖手旁观。
大小姐急了。
“我该怎么救她?这些天我找了那么多医生,没有一个能看出来她中了什么沉睡蛊。我怎么救她?”
“离原她什么都不愿意吃,我只能趁她睡觉时候喂一点是一点,除此之外我一点办法都没有,我拿什么救她?”
“治疗魔术吗?我现在绝无可能准确无误地施放出来,我会害了她——以后可以,如果时间足够我肯定会苦心钻研这类魔术的,可是她能等到那个时候吗?”
大小姐心焦得很,实在忍不住把这些天的焦虑全都倾斜了出来。
希莱娜的脸上逐渐浮出笑意,让她不由得闭上了嘴,意识到自己刚才颇有些不冷静,失态了。
“你为璃言做出的无能的努力,我理解了。”
“......”
“不过,璃言既然会辅导你备考,说明她信得过你的努力。所以我给你一个机会,你亲自来医治她。”
付绫急切地问:“所以我到底要怎么做?”
“你还剩下魔术应用考核吧?想必璃言这孩子已经给你把关过,我能想出来的考核项目只有那些,你应该都会了。”
是了,当初就是希莱娜老师出于某些见不得人的小心思,坏心眼地,天天拉着璃言出来大庭广众之下出题为难,结果倒证实了璃言这孩子天赋异禀。
后来她实在是没什么可出的,才放过了她。
这孩子的记忆力也出奇的好,肯定全记着,眼前这个公爵小姐对于考核内容,应该也是十拿九稳。
希莱娜继续道:“我不考你这些,我对你唯一的考核就是,把璃言身上的蛊,去了,全都去了。”
她从床上摆放的几摞书中翻找了一会,似乎这堆书并没有作分类,她是从各个书堆里把互相联系的书本拿出来的。
“拿好,我这里有五本书,是关于巫毒和邻国的蛊毒体系的书,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把这些东西弄明白,这一个月里我会照顾好她,争取让她活蹦乱跳地等着你。”
“一个月之后便是新生入学仪式,届时你也要过来,医治好她,我才会准许你作为二级魔术师入学。”
“治不好她,就带着她的尸体走人。”
离原的尸体......
离原那掩藏在安详的注视“面具”之后的,了无生气的容颜......
那天在阳台上所见到的,所经历过的苦楚,再一次猛烈地敲击付绫的心房。
付绫搭在膝盖上的手颤了一下,仿佛又触碰到了离原那冰冷娇嫩的肌肤,又看见了她毫无血色的脸颊。
然后两手狠狠地握成拳。
她的眼中流露坚定的光芒,强烈的意念在坚定地冲刷内心深处的患得患失,激起全身一阵发麻。
“我会治好她的。”
她会治好离原的,她会通过这样特殊的考核的。
曾经支撑自己成为魔术师的信念——那个叫言枫的女人不仅一纸红叉击碎了她的梦,让她堕落了九年,然后还撒手离去,彻底除去了她前行的路标。
就算她现在重拾学业了,来参加魔术师考核了,偶尔还是会迷茫于自己的目的何在。
她会说是为了不让这段时间帮助过她的离原失望。
但是据她观察,目前还相当自我的魔术师小姐,恐怕届时也懒得对她失望。
现在,希莱娜老师留给她的这份特殊的考核,算是为她的努力指明了路标。
以完成救活离原的任务通过考核——或者说,她要努力救活她,而成为魔术师什么的,都是附带。
她要的,是攥住一份造就魔术师小姐再生的恩情。
记得离原小姐初次使用魔术时的眼神吗?目中有天有地,唯独无人,和她那院长母亲一模一样。
即使经过这些天的悉心照顾,让人家变得现在这般迷迷糊糊中不自觉地依靠她了,这种程度还远远不够。
大小姐一向霸道,她想,她要让魔术师小姐,因为她治病救命的恩情,不得不真心实意地看她,她要蛮横地住进人的心底,占着离原最最不敢清扫的位置。
然而,大小姐坚定的表情还没撤去呢,希莱娜突然改口:“算了,你治不好那到时候我来治,反正不会让她死的,你放心,尽力而为吧。”
“......”
付绫只觉得自己凿沉了象征退路的草船,准备殊死一搏的时候,这个希莱娜老师开着豪华游轮悠悠地就过来了。
忒——打击人斗志了。